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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七章、谁谓翻云覆雨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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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逸房间的门大开着,少年静静地躺在床上,远远看去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安详。屋里一片凌乱,经过了昨晚的风浪,满地狼藉。摔碎了的茶壶杯盏东一片西一块,边缘棱角锋利,走路时若不留神就很容易受伤。
墨夜走到门口,还没进门就顿住了脚步。原本墨三和谢语童都跟在他身后,再往后一些是李毅与向宇,现在墨三却不见了。
墨夜知道墨三虽然表面不说,心底一直是颇为亲近这个孩子,如今这种状况,墨三第一个进去查看情况才是正常的,却是什么缘由让他走到门口又突然消失了?微小的疑惑掠过心头,如同纤细却尖锐的针。
李毅见墨夜顿足不前,只当他不忍去看舒逸,便越过他第一个走进房间里。刚靠近舒逸的尸体,他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腐烂味道,就像盛夏时节存放了好多天后已经馊了的肉味,十分恶心。而发出臭味的源头,就是舒逸的尸体。
掀开盖得盖得好好的被子,底下的状况让李毅都皱起了眉,目光所及之处,真是惨不忍睹。
“阁主,事情恐怕有些麻烦。”他盯着舒逸的尸体说。
墨夜闻言走上前,看着这个昨晚还曾经与他说过话的少年。他那时刚刚提点过他“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而现在这个安静躺在那里不会笑也不会哭的人已经没有机会去领会了。只是不知道,昨夜他离开甲板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舒逸平躺在床上,面色安稳,看上去没有一丝痛苦,甚至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就如做了什么美梦一样。然而墨夜伸手撩开他的衣袖,就明白了李毅所谓的不寻常的地方。
他和李毅都可以证明,舒逸的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夜夜半以后,到现在被人发现应该不超过三个时辰。然而他的身上却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腐烂现象,整个手臂上已经没有一块稍微完整点的皮肤,一眼看去全都溃烂不堪。空气中那淡淡的腐尸味就是这样来的。
李毅与墨夜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相同的疑惑。
虽然是盛夏,然而海上甚是凉爽。仅仅三个时辰,怎么可能让尸体腐烂到这个程度?
李毅也不怕脏,伸出手在舒逸身上仔仔细细探了一遍,发现除却那一张脸还完好无损以外,舒逸的全身都已经严重腐烂,根本像是死了有十天半个月的样子。然而除此之外,却没有发现什么致命的外伤,也没有任何血迹。
诡异的一场死亡。
墨夜在一旁看李毅检查完,蓦地伸手拔下身旁谢语童发间的一支银簪,小心翼翼地刺入舒逸喉中,过了一会儿再拔出来时,银簪已然变成了黑色。
“原来是中毒?”李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仅仅是中毒。”墨夜让谢语童拿出手帕,包好那支染毒的银簪,示意她拿回去研究一下,同时对着众人说:“从尸体情况来看,他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墨夜边说边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色。
“可是我们俩昨天晚上是亲眼看着他回房间的。阁主的意思是,昨晚跟我们说话的是一具尸体?”李毅一脸的不赞同,语气中充满疑虑,显然认为这个结论非常荒谬,却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墨夜没有反驳,只招手让那个发现尸体的船夫走上前来。他似乎受到了刺激,嘴唇乌青、脸色发白,躲在向宇身后有些哆嗦。向宇的脸色也不好看,这场风暴打乱了原定的航程不说,现在还让所有人陷入了有去无回的境地,再加上舒逸的离奇死亡,只怕他要头疼死。
那人一步一挪地走到墨夜跟前,不敢正视舒逸的尸体,唯唯诺诺地敛目低头,手脚还在不由自主地发颤。
李毅看他吓得可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只是叫你说说早上看到的情况。”
那人点点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开始回忆当时的情景。
“早上我来给舒公子送早点,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还以为他睡着。原本打算晚点再来,谁知道刚转头门就自己开了。我看见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就想收拾收拾,走进去却发现舒公子躺在那里,盖着厚厚的大被子。我想这么热的天怎么盖这么厚的被子呢,走近一摸才发现人已经没呼吸了!我吓坏了,立刻就跑出去了。”
“嗯,当时你有没有注意附近有什么人?”
“没有啊,大家都在甲板上的。”
“你敲门的时候,门是锁着的么?”
“我、我不知道,敲的时候似乎是锁着的,后来它自己开了,又好像是虚掩着的。几位大侠,真的不是我做的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又跟舒公子不熟,真不是我干的……”那船夫哭丧着脸,说着说着就讨起饶来,生怕谁一个不顺心把他杀了似地。
墨夜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就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那人立刻一溜烟儿头也不回地去了。
“向先生,人都是你请上船的,如今出了这种事,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李毅被那臭味熏得受不了,捂着鼻子拿书扇着风对向宇说。
“这是自然,舒少侠发生这种事,我们都很难过。”向宇脸色阴郁,“只是这种天气,尸身放着终究是不好。无论海葬火葬,还请诸位拿个主意。”
“海葬。”墨夜和李毅还没来得及说话,不知从哪里回来的墨三一脚跨进门,沉声道。他一进来就望着床上舒逸的尸体,虽然还是僵着一张脸,但看得出残留的沉痛。
他刚才听闻舒逸的死讯,走到门口就注意到了房间里残留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在尸臭与海腥味之间,夹杂着某种脂粉甜香。
原本幽微到难以察觉,但墨三刚刚接触过这种味道,没那么轻易忘记。
所以他转身就立刻回了自己的房间。
用力推开门,比刚才浓腻百倍的香味简直要让人发晕。墨三一眼就看见莫名出现在他住处的神秘女子桃夭正倚着窗沿看海景,琵琶斜倚在腿上,性感撩人。
听到重重的开门关门声,她回过头来,望着墨三略带惊诧地浅笑。
“是你杀了他?!”墨三一把扯过她的手,扣得死紧,居高临下地望着桃夭一字一顿地问。
“哎,疼死了,你干嘛。”桃夭手腕剧痛,蹙眉横了墨三一眼,波光流转媚态横生,似乎在怪他不懂怜香惜玉,埋怨地说。
“你到底是谁?上船来干什么?是不是你杀了舒逸?说。”墨三毫不动容,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桃夭倒吸了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拍了墨三一下,委委屈屈地说:“奴家最怕打打杀杀的了,才不会杀人呢。”
“狡辩。他房间里有你留下的香味。”柔弱无骨的小手拂过墨三的手背,留下一阵酥麻荡漾的感觉,墨三语气虽然还僵硬着,耳朵却不自觉地红了。桃夭偷眼看到,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可爱得紧,当然她是不会说出来的,不然他一定会黑着脸把她扔在这里。
“奴家是去过舒小公子的房间,不过人可当真不是我杀的。若你不信,我也没法子啦。喏,你把我交出去好了。”桃夭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见挣不开墨三的手,赌气转过了身子嗔道。
墨三这辈子杀过比他武功高得多的人,却没哄过娇滴滴的会生气的女孩子,这下慌了神,语气虽然还很硬,却不由自主降低了声调,“为什么要去?”
“嘘,轻点儿声,这个奴家可不能告诉你。总之奴家不是做坏事就对了。”桃夭乘机把手收了回来,眼珠子一转,又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墨三说:“这船上的女人可不止我一个。”
墨三摇头,“谢语童没理由杀舒逸。”
“笨。”桃夭叹了口气,又倚回窗前看风景去了。墨三迟疑了一下,转身走出门,走到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回头把门关严实了,对里面说:“你在这,别出去。”
这才回去看舒逸,谁知刚走到舒逸的房间门口,墨三就听见向宇用令人不太舒服的语气正在说要处理舒逸的尸体。想到当年唐林芸死时身化飞灰,没料到如今连她一手抚养的孩子也要死无葬身之地,只觉得悲凉与愤怒,一句“海葬”脱口而出。
“海葬也好,如今在船上举火毕竟不安全。”向宇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墨三走到墨夜身边,低声问了下情况,在得知舒逸可能是中毒死亡后,忽然想到桃夭说的那句这船上不止她一个女人,终于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问到,“你们有没有看见唐掌门?”
“对啊,这老太太怎么比向先生你还神秘?昨晚那么危险也没见她人影,确实不正常。”李毅一击掌,打蛇随棍上,继续说:“话说回来唐门乃是用毒世家,若是她杀了人,把尸体弄成这样倒也不奇怪。墨三兄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如此说来,今天早上也没见到唐掌门。”墨夜回想了一下,确定早上确实没有看到唐绿芜的人影,除了她和舒逸之外,其他人都在甲板上。
“可是她与舒逸非亲非故,何故要杀人?”向宇问。
“不,唐绿芜应该是舒逸名义上的外婆。”墨夜简单解释了一下唐门与舒家堡的旧怨。向宇听得一头雾水,“那就更不应该是她杀的了,虎毒不食子,她杀自己的外孙有什么好处?”
墨三奇怪地看了向宇一眼,按理说大家都不熟,向宇没道理为唐绿芜说那么多好话,这一番做作倒像是在拖延时间,于是说:“当务之急,先找到唐掌门。”
正在乱成一团时,谢语童拿着刚刚试过舒逸所中之毒的银簪回来,禀告墨夜,“阁主,这毒应该是唐门所有的‘醉梦’,中毒者死时就好像入梦一样,脸上会带笑。和舒逸的情况符合。”
李毅夸张地抱拳向谢语童鞠了个躬,由衷称赞道:“谢姑娘真是博闻强识,才貌双全。小生佩服佩服。”又一搭向宇的肩,“现在所有的证据几乎都指向那位老太太,向先生还是吩咐找人吧。”话虽然说得像是调笑,却不容拒绝。
向宇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阴郁,只好吩咐道:“去请唐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