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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二十五章、一生寂 ...


  •   苏沫抬起头来,只看到一片云影天光,过于明亮的光线模糊了那人的容颜,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与记忆中的过往相溶、重叠。

      她记得一条长鞭带着势不可挡的呼啸声挥来抽掉插在她小腹的长刀时的凌厉,那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有个男人俯下身来用极其蔑视的表情看着她,恶狠狠地训斥:“你是要寻死吗苏沫!不想见你妹妹了!?”

      就从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而现在,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声音同样地对她说:“安若,跟我走。”

      原来是你啊。苏沫心头忽然一片敞亮,尽管眼前人的容貌与记忆中的男人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她却就是有一种直觉,他们是同一个人。

      “你……是谁?”她问,却没有问的语气,只是在做最后的确定。

      “安棱。”他没有一点迟疑地回答,同时用脚尖点了点她怀里死去的致宁,“扔掉这个脏东西,我才是你弟弟。”

      “我是谁?”

      “你是我姐姐,安若。”

      “呵,你今年才几岁啊。”苏沫否定。

      “姐姐。别那么天真,你以为,你真的只有二十二?”

      “!到底是——为什么?”苏沫没有理会男孩叫她扔掉致宁的尸体时语气中的嫌恶,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致宁,眼中空无一物。

      安棱略略俯身,平视苏沫,几缕头发垂到脸侧,随风微荡,紫色的双眸中滟光流转,如宝石熠熠生辉。“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墨夜马上会死,现在你跟我走,去接收寻簪阁。”说到这里的时候,安棱眼中有不经意间流露的兴奋。

      苏沫抬起眼看了眼前自称是她弟弟的人一眼,乌发紫眸,眉眼如此陌生,小小的个子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却有着深沉的机心和果断与冷血。

      我是谁?安若?苏沫?他又是谁?弟弟?安棱?那个男人是谁?阁主?夜公子?怀中的人是谁?苏致宁?妹妹?

      够了!!

      苏沫忽然觉得头疼欲裂,太多太多的疑问,太多太多的欺骗,太多太多的不可信任。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真的已经够了!不想再这样下去。

      “不。”于是她对着安棱,坚决而单调地吐出一个字。

      安棱面色一沉,就要作色,却不知为何到底忍了下来,耐着性子哄人,“姐姐,别闹。掌握了寻簪阁,我们就握有整个中原武林的秘密,到时候卷土重来,这天下你要什么没有?”

      苏沫闻言却惨笑一声,“我要妹妹,你给得起吗?”

      男孩立时怒了,他大力把苏沫怀中的尸体扯出来,重重地扔到一边,一脚踢远,压抑着怒气警告苏沫,“我再说一遍,你没有妹妹,只有我!”

      苏沫狂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排开安棱,不顾形象手脚并用地爬到致宁的尸体边,一把抱入怀中,才像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一样,温柔地环抱着她,对安棱说:“晚了。”

      晚了。从我在死斗场里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我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妹妹。这么多年来,我做的一切一切,都只为了这个妹妹。这么多年来,陪伴在我身边的,还是只有这个妹妹。这漫长光阴里,还有什么能够替代,时刻陪伴的温暖?

      晚了。一切都晚了。

      我已经不能接受,任何其它的答案。

      “你放过夜公子吧。天下之大,我什么都不要。”

      安棱早在苏沫拒绝认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怒火中烧,此刻听到她竟还要为墨夜求情,更是怒不可遏。“你要我放过他?你明知道他是谁,今天放他回去,明天死的就是你的亲弟弟!很好,很好,你要我放过他是不是?我现在就杀了他!”

      安棱话音还未落,人已跃到看起来虚弱无力的墨夜面前,挥手就要将他击毙。

      墨夜“嚯”地抬头,眼神中有令人看不懂的情绪,安棱不知怎地,就觉得心下一颤,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缓了一缓。不能看他的眼睛!安棱心下暗凛,生生别开头,手中的匕首依旧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再次没入墨夜胸膛,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沉稳的喝止。

      “住手!”

      安棱与墨夜同时抬头,看到那个一身黑衣尘土满面的男人一手持剑面容沉肃地一步一步从青云小院里走出来,虽然整个人狼狈不堪,却依旧气势惊人。

      “墨三。”墨夜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属下在。”还是从前那刻板的声音,此刻听来却让人心情无比愉悦。——当然,安棱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墨三一出现,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自己的匕首已经即将刺入墨夜心脏,而墨三还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很明显地,他选择了不停。但手指刚一动,腿上就传来一阵尖锐地疼痛,匕首颤抖了一下,划破了墨夜胸前的衣服,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但终究没能刺进去。

      低头,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猫正咬着他的腿,张牙舞爪,深红色的瑰丽眼睛比他的紫眸还要诱人折堕。

      该死!怎么忘了这只猫!

      这一瞬间的停顿对安棱来说也许只是弹指一瞬间,却足够墨三从容地来到两人跟前,剑锋凛冽,划出灿烂的光芒。

      安棱略一思索,飞身急退到苏沫身边。

      “阁主大人,反正中了这毒你也活不了多久。我就不送了。安若,跟我走。”一句话说完,没有人应声。安棱狠狠皱眉,思忖着要不要直接打晕这个不听话的女人将她带走,却只见刚刚看上去还虚弱无比的墨夜对他露出一个邪气凛然的微笑,唇上的紫色迅速消退,恢复红润。

      安棱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男人微微眯起眼,对着墨三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想得到什么时候,你才肯出来。”

      墨三行了一礼,灰头土脸的表示不赞同:“阁主下回不能拿自己的命开这种玩笑。”

      墨夜挥挥手,“没那么严重。”

      “你?没有中毒?”两人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安棱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问。

      “不好意思,忘了说我百毒不侵。”墨夜一脸歉意。

      “那你为什么——”

      “哦,我怕你筹谋了这么久却没得手,太失望啊。”

      “我现在,更、加、失、望!”安棱气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墨夜扬眉,“那可真对不住。”

      “你早就怀疑我?”

      “也没有早就,你演技还不错。只不过,苏沫她们对我的行踪似乎太了解了。我倒是没想到,你连苏沫也骗。那么跟你联系的,不是致宁就是泊明吧?”

      “哼,姐姐想过远离组织的日子我就让她过,可该尽的义务也得有人尽。”

      “所以你还是利用了她不是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说得好。”墨夜拍拍手,“你所谓的大事就是控制寻簪阁?可惜啊,没能让你得逞。”

      “就为了演戏,你不惜揭下面具、还让我拿到弄玉碧凰箫?”安棱还是有些怀疑,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早就落入墨夜网中。

      “面具下面不一定是真容,也可能是另一张面具。小朋友,你还嫩着呢。你以为那么容易就拿到真萧?”

      “假的?!”安棱气结,竟然从头到尾都被这个男人耍了!早就该想到,怎么会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随便带在身上!

      “寻簪阁主,名不虚传。今天是我输了,不过来日方长,我们江湖再见。安若,我们走。”安棱用力把手中的假玉箫摔在地上,伸手去拉苏沫,生怕动作一慢,就会被墨夜擒下,到那时候,什么皇图霸业都不用想了。

      结果却只摸到满手黏腻的液体。

      “安若!?”

      男孩低下头,看到眼前的女人,她仍旧紧紧怀抱着致宁的尸体,身上却已经被腥红的血水染透,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刀插在腹中,扎出一个狰狞的伤口——就像那一天他救出她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经救不了她了。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可以那样多,怎么流也流不完,染透了她身下的土地。苏沫苍白着一张脸,躺在血泊中露出一抹宁和温婉的微笑。

      “妹妹……黄泉路远……别怕……”这是安棱能听到的,自己的姐姐这一生中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对他说的。

      他忽然想,其实,我根本没有好好听过姐姐说话,甚至没听她叫过一声弟弟。

      为什么,要死呢?这天下,对你来说,还及不上一个假妹妹吗?

      他呆呆地蹲下身去,戳了戳他姐姐的身体,发现那些血水真是冷啊,明明应该是温热的不是吗?怎么就,冷地这么彻骨?

      “喂!安若,你起来!”他推着她的尸体,语气僵硬地喊。

      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是墨夜和墨三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近乎怜悯。

      安棱忽然生起气来,他们为什么要怜悯我?!他们根本就不懂,我这么多年来筹谋计算,放弃一切,走到今天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们凭什么怜悯我?

      安棱沾染了满身暗红色,像地狱修罗,那张白皙到透明的脸上却带着些微自己也无法察觉的失落。

      “你走吧。”墨夜忽然说。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死去的苏沫,不知在想些什么。

      “阁主?!”墨三有些诧异。

      “安棱,带你姐姐走吧,好好安葬她。然后想一想,你究竟要什么。”墨夜拉起安棱,语气平和,又指着致宁的尸体,“把她也带走,我想,你姐姐一定希望和她葬在一起。记住,如果根本付不起代价,就不要做那些你以为想做的事。”

      他语气是那么诚挚,就像一个对着不听话孩子的家长,一句句教导。

      安棱呆滞了半晌,最后摇摇头。他忽然有些明白,苏沫看到致宁死去时的心情了。

      “算了。姐姐应该不想跟我走。阁主大人,就拜托你,葬了她们吧。”安棱一手抹去溅在脸上的几滴血滴,眼神与初见时相比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说完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阳光下,远去的背影似乎走得很坚定,却那么缓慢,也许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墨夜想起初见这少年的那一天,他那么镇定那么冷静地摘下蒙在眼上的布条,睁开那双夺人心魄的眼,对他恭恭敬敬地行大礼,然后说:“阁主大人,我叫安棱,我姐姐叫安若。”一张脸上,只有十一二岁的单纯与思念姐姐的焦急。

      那么真实。

      而现在,他已渐行渐远,除却身后拖长的影子,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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