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都市NO.4》无良妖

2、1-2

　　上一世纪末，世界各地爆发大型战争。

　　因为人类大量使用化学武器和炸弹，导致大地荒芜，气候条件明显恶化，不管是否是发生战争的地方，除了少数的例外之外，几乎所有土地都失去了让人类赖以生存的条件，牺牲的人愈来愈多。

　　生存下来的人类发誓再也不战争，然后在仅存的例外之地，建造了六处桃花源，这是具备人类生存所需条件的地方只剩仅仅六个区域。

　　人们在这六个区域建造城市，而这些城市后来慢慢变成了都市国家。

　　记取过去的历史教训，一致认为不拥有任何武力才是人类能够存活下去的最基本条件，因此签订拜伯伦条约，同意放弃所有军队及武力，并舍弃都市原有的名称，只单纯以号码为名，也就是NO.1到NO.6。

　　即神圣都市NO.6重新命名之后，和平都市NO.5也在一个月前也换回了原来的名字——拜伯伦。

　　由于「寄生蚁」的大肆破坏，拜伯伦之城就和三年前的蔷薇之城一样，重新开始了城市建设，百废待兴。

　　帮助他们度过这场灾难的蔷薇之城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朋友，六个城市相互孤立的格局发生了改变。

　　蔷薇之城越来越受到世界的关注。

　　近日，就连一向庄严高傲的天空都市NO.4也向蔷薇频频暗示友好，比如——

　　「紫苑，你帮我看一下是哪步错了啊？怎么结果不对……」阳光般的少年乖巧的模样像只温顺的大型犬。

　　「抱歉莱维，我现在有点忙，你找秋山问一下好吗？」紫苑将刚才从收件室取来的包裹放在桌子上。

　　「莱维王子，来这边，我教你啊！」一旁的秋山泛起少女般的微笑。

　　「不用了，我自己会搞定……」莱维郁闷地坐回自己位置，继续埋头苦干。

　　他，莱维·弗朗西斯，NO.4弗朗西斯元首的么子。

　　一个月前在亡者之城邂逅了他的梦中情人，完全陷入爱河之中。

　　事件结束后，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跟随他的紫苑博士来到了蔷薇之城。

　　如今正以博士助手的身份寄住在紫苑家中……

　　不，正确来说是寄住在紫苑母亲火蓝的家里……因为紫苑根本不住在那里！

　　可怜的他只有每天在实验室的那么点时间才能见到紫苑，不过就算见到了也不能怎样，旁边那么多助手可不是摆设、有时防守能力极强的借狗人也会出现……

　　他跟紫苑单独两人相处的时间——根本为零啊！

　　打击……

　　所幸偶尔紫苑也会抽个空回家吃饭，在一个饭桌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就是跟他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实在太碍眼……你说那个人不贴那么近会死吗？会死吗？

　　心上人近在眼前，苦闷的是莱维同学手臂太短，怎么够都够不着，只能独自黯然销魂。

　　看看，紫苑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透明有光泽，紫苑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纯净，紫苑的皮肤还是……哎。

　　莱维将自己的头发乱抓一气，不停地用额头撞击桌面。

　　这都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月，他所期待的进展却一点都没有进展。

　　为什么紫苑博士不喜欢他呢？为什么他们不能再早点相遇呢？为什么紫苑只有一个呢？

　　呃……不对，紫苑不止有一个，他眼前的这个是天使紫苑，还有一个恶魔紫苑……

　　「莱维叔叔！莱维叔叔！」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实验室门口站着借狗人，还有他的儿子——小紫苑。

　　已经四岁的小鬼完全能够自己走路、吃饭、穿衣服。可在他见到莱维之后，这些自理能力突然完全丧失，就跟个初生的婴儿一般，除了粘着他，什么都不愿意做。

　　「莱维叔叔！抱抱！」小紫苑甩开借狗人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莱维脚边，抱住他的小腿。

　　「噢噢，乖……」莱维将小鬼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才靠近脸，这小鬼就吧唧一口亲在莱维的脸颊，弄得他一脸口水。

　　其实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叫力河是叔叔，叫他也是叔叔呢？他真的很想哭有木有！

　　借狗人无奈地望着他儿子走到紫苑身边，感叹道：「这小家伙胳膊肘总向外拐，一会儿老鼠、一会儿莱维，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能够坦率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是一种天赋。」紫苑微笑回望借狗人。

　　「你太宠他了，小心他长大把你的老鼠抢走，到时候看你还笑得出！」

　　「那真叫人期待呢。」

　　借狗人暗自咋舌，你的表情看起来可一点都不期待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踩中死穴？

　　他赶紧将右手拿着的一个工具盒甩在紫苑面前的桌子上，转移他注意力：「喏，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真是帮大忙了！谢谢你借狗人！」

　　紫苑这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是齐齐一排的崭新雕钻工具。

　　「你可别弄伤自己噢，到时候那家伙要把帐算到我头上。」

　　「不会，老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借狗人扯着嘴角笑，他不会对你无理取闹，只会直接拿刀子抵我脖子……

　　「你这几天就是在等这个东西？是什么呢？」

　　「岚芷送来的特产。」紫苑边说边将早早放在一旁的包裹拆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盒子，看起来非常普通。

　　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简单的几个字——「TO紫苑」。

　　「啪」——盒子打开。

　　借狗人凑近看，红色的丝绒布上躺着两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石。

　　石头的色泽有些诡异，暖橙色从最中心一点点向外扩散，看起来就好像有心脏似的，两块紧紧靠在一起，仿佛是拥有了感情、至死不渝的爱人。

　　如此奇异的石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情不自禁地产生了想要触摸的欲望……

　　「别碰！」紫苑按住了借狗人的手。

　　「呃，抱歉。」

　　「它的温度很高，如果没有心里准备就碰到，一定会烫伤。」紫苑带上皮质手套，取出其中一块放在掌心，「两块不在一起了，你可以摸摸看。」

　　借狗人试着小心地触碰这稀奇的玩意儿。

　　表面光滑有质感……不可思议的是它就像一块刚从火山附近挖出的岩石，带着炙热的温度，很烫手。

　　紫苑将另一块握在手上向借狗人解释：「这是带有磁性的矿石，只要两块靠在一起就会引发彼此的共鸣，磁场相互作用后会使温度升高，但分开就没事了……」

　　「你要这石头做什么？」借狗人在掌间捏玩……确实，离开了另外一块不那么烫了。

　　在这凉风习习的秋天，手里有一块天然暖的石头，感觉真不错啊！

　　「纪念礼物。」

　　紫苑露出温柔的微笑，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默默将手中石头握紧。

　　借狗人愣住，他好久没见到紫苑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不是说他这样有什么不好，而是……

　　令人很不安。

　　对就是不安……就好像回到了三年前，老鼠刚离去的那段时间，他总是一个人对着天空微笑，那么寂寞，那么令人心痛。

　　你……

　　借狗人刚想问紫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却被小紫苑突来的哭声打断。

　　「我要和叔叔一起做实验！带我一起玩啊！」

　　小家伙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红着眼睛瞪着在埋头做实验的莱维。

　　「叔叔现在这一步不能分心，等一会儿再和你一起做好不好？」

　　「不要！不要！」

　　还没等莱维继续哄，借狗人已大步走到小紫苑身边，恼羞成怒地吼他：「你给我适可而止啊，是你自己说不会胡闹，我才带你来看莱维的！」

　　果然，小家伙不哭了，吓得脸色苍白，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莱维见那张强忍眼泪的小脸忍不住心疼起来，连忙把他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安慰道：「来来，我们一起做实验！没事没事！」

　　小紫苑几乎把身体全部都卷进莱维怀里，连只眼睛都不敢露出来。

　　借狗人脸绿了。

　　紫苑望着那群闹哄哄的人，心头萌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

　　如果可以继续留在他们身边，哪怕再多一分一秒都好……

　　他将两块石头小心地放回盒子，脱下手套拿起跟黑盒子一起寄来的信件，撕开。

　　精美的信纸、清秀的字迹，可见写信人的用心。

　　紫苑：

　　你还好吗？我们都过得非常好噢，城市的重建计划很顺利，大家都为了未来拼命工作着。

　　虽然原住民和居民之间的伤口愈合了，可彻底消除那条疤可能还需要很久吧……安心哦，我们不会放弃的，从你身上学来的那份温柔支持着我们走下去。

　　不知该说是运气还是天意，就在城市中央，原本那棵橄榄树存在的位置，我发现了你要的石头，而且还是一双……

　　希望它们能够多少帮到你，生日快乐噢！

　　PS：那个男人没欺负你吧？记得用绳子好好捆住！

　　岚芷。

　　紫苑忽然觉得手上的这张纸沉重了……那段日子的惊心动魄出现在眼前，那么真实、那么深刻，手指不自觉的在信纸上捏出了几条褶皱，他真的不想忘记这些感受，哪怕是痛苦、惊慌、走投无路……这些都是身为人类、独一无二的感知能力，如果失去了、一旦失去了……不敢再想下去。

　　紫苑迅速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放入专用抽屉后「啪」地关上。

　　今天是二○二一年九月六日中午十二点整，再过十二个小时，就迎来了紫苑第二十个生日。

　　心脏突然紧紧收缩，刺痛仿佛由骨髓漫溢而出，粗暴而狂乱的情感猛地向他袭来。

　　「咳咳……」

　　紫苑捂住胸口，窒息感令他视线模糊，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破茧而出的感觉……

　　去破坏吧。

　　尽情地破坏吧。

　　破坏什么？

　　一切。

　　一切？

　　混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强烈，像只窥伺着猎物的野兽，等待着霎那间的懈怠，将其吞噬殆尽。

　　紫苑努力回忆着自己经历的一点一滴，从打开窗户的那个暴风雨夜晚，到飞行在蓝天白云间的那个黎明。

　　真的不可思议，他短短的二十年经历了那么多。

　　改变了两个受到严密管理营运的都市，认识了那么多重要的朋友，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实验室……

　　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都已经足够奢侈一辈子了，可是。

　　还不想就这么消失……还想再活下去，还想……

　　老鼠。

　　紫苑苦涩地笑，原来他也是贪心的人，他也有难以放手的欲望。

　　「嘀嘀、嘀嘀、嘀嘀。」像是刻意在这个时间打断紫苑的思路，他的通讯器发出讯号。

　　「紫苑。」小屏幕里是老鼠的脸。

　　「嗯，我听着。」

　　紫苑尽量用饱满的声音回答老鼠。他的额头密布着层薄汗，幸好画面的清晰度没有那么高。

　　「借狗人在你身边吧？」

　　「是的。」

　　「听着，从现在开始别离开他。」

　　「我明白了。」

　　「喂……」老鼠的表情变得奇怪，「你没事吧？」

　　「嗯？为什么我会有事？」紫苑反问道。

　　「通常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先说一些为什么、或者我不要，不然就是请别把我当小孩子……」

　　「然后再被你说教一番吗？」

　　老鼠一时语噎，哑口无言地张着嘴巴。

　　「抱歉，我还有工作，我会和借狗人一起回家的。」紫苑慌乱地关掉通讯器。

　　手指在颤抖，不单单是手指、还有肌肉、血液、身体都在颤抖……

　　他毫不留余地回击了老鼠。

　　是受够他一贯高高在上指示自己、以保护人自居的立场吗？

　　不是。紫苑知道，绝对不是。

　　他喜欢老鼠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这表示他在老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老鼠不是无情的人，可也没闲到对人叮咛嘱咐到这个地步。

　　不用任何人说紫苑也知道——自己是特别的。

　　可越是靠近，心中的那个黑洞越是肆无忌惮地变大。

　　未知的欲望像是恶魔一般诱惑着他，明知那是无法靠近的领域，却一步步向前，沦陷……

　　心好疼。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想要更接近老鼠的欲望让他的心好疼，隐藏着这份丑陋的欲望让他的心好疼，扮演着纯洁善良的角色让他心好疼……

　　好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