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心》thewhimsy

41、三十八

　　冬天入水本就伤身，再加上那一击，等我醒来，竟已是两天后。两天来，我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我总是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他们在我耳边作一些无意义的争吵，让我只恨不能将他们尽数赶走。
　　好在，总有那么一双手，如甘露一般，柔柔地拂过我的额头，带来了清凉，也赶走了那些噪音，让我狂燥的心，沉静下来。
　　我终于听到了，母妃那欣慰的声音：“谢天谢地，烧总算退下去了。”
　　母妃，你终于肯来看心儿吗？你不知道心儿多想你，有很多人欺负心儿，母妃，你不要再走了，心儿离不开母妃，心儿一定很乖，再也不调皮了。
　　我伸手想去抓，手离开被子，只抓了一手的冷空气，好在母妃及时地伸出手，想将我的手重新送回被窝中，她的手真暖，那种暖意立时将我整个浸入其中。
　　我努力地抬起指头，试图牢牢地搭住她的手背，再也不松。
　　“小清，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娘了。”一滴眼泪带着人体特有温度滴到我的前额。
　　这一滴泪终于让我睁开了眼睛，母妃的脸何时如此的苍老？可即便她老了，还是那么地慈祥温柔，只是，她为什么会叫我小清，又为什么自称“娘”，这个称呼我不喜欢，她带着太多不美好的我想忘记的回忆，我也不是小清，我叫慕容心。
　　一直环绕着我的温暖突然退去，我猛地睁大眼睛，眼前，哪里有母妃，只有太后那沟壑丛生的脸，眼睛里还闪着那熟悉的光。原来，我将她当成了母妃，而她则将我当成了小清。这个认知让我苦笑，我只是做了一个温暖的梦，母妃又怎么可能回来？
　　虽然我很贪恋这片刻的温暖，可大脑偏偏是那么的清醒，我要不起也要不了的东西：“婆婆，我是水儿。”声音发出，嘶哑无比，让我怀疑这是不是我在说话，喉咙有着火热的肿胀感，大脑后部还是钝钝地疼。
　　“少说话，瞧这嗓子干的，先喝点水。” 太后取了床毯子，揉成一团，将我半扶起，垫在我身后。又从桌上的瓷壶里倒了一杯水，送到了我嘴边。
　　太后如此对我，到底是说明，碧波池风波，我已然脱身，还是因为她依旧盲目地认可这一张酷似女儿容貌的脸？
　　“谢谢婆婆。”不管她对我多好，哪怕喉咙再痛，礼节我并不敢废，心底里，我思索着怎样从她那儿套话，只是因为知道她既可以坐稳太后的位置，必然不会太简单，暂时不敢轻易开口。
　　我努力地坐好，接过碗，大口地喝掉，水温温滑滑的，让嗓子感到很舒服。
　　“少说话，这头可还痛？”太后宠溺地看着我，轻声提醒。
　　“不痛了。”如果她透过我这张面具，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会怎么样？
　　“喝吧，慢点喝。”太后轻轻地帮我捶背。看我舒服了一点，又从我手中取过碗，放回桌上，亲自去盛粥：“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是我亲自熬的碧玉粥，尝尝看。”
　　她为什么不让宫女来，而要亲自做这些事？或许，敌对的两方还是两清比较合适，这样的情感纠缠，让我有一种罪恶的感觉。
　　我扭了一下头，粥从嘴边滑过，掉进了脖子里，不烫，却是粘粘的。
　　太后慌慌地从袖中抽出手绢，想替我将粥拭去。
　　我推开她的手，忍着头晕与恶心，强迫自己半跪在床：“太后，水儿只是一个奴婢，您这样会折杀我的。”
　　“好好躺下，少说话。”太后的身手却是灵活，只轻轻地一拨弄，我脖颈里的粥便在往下流之前消失，而我的人更是不由自主地再次半躺下来。
　　她练过武？这个认知让我惊讶，看来她并不是表现出来那种老态龙钟的模样。
　　“你又忘记了，你是思思的姐姐，思思是我的外孙女，你便也是我的外孙女，哪里是什么奴婢？还有，你应该叫我婆婆。”
　　“是，婆婆，”我乖巧地回答，看着她舒心地张开眉头，想了想，竟在如此温馨的时刻迫不及待地抛出大煞风景的话题，“晋王爷真不是水儿推下水的。”
　　“婆婆明白，如风都说了，只是水儿要受委屈了。”
　　我把心落到了肚子里，如此说来，齐如风与苏芙蓉的婚事定然不谐，苏家再也做不了齐如风的靠山了，虽则齐皇可以再为他找显亲，但如此三番五次折腾，对齐如风也是一个伤害，这事，也可以交待过去。
　　“婆婆说笑了。”我自然是不委屈。
　　“先把粥喝了吧，你身子还虚着。”
　　我心情愉快地接过粥，一口一口，认真地吞咽。一碗粥下肚，精神果然好了很多，虽然头还是有些晕。
　　“水儿啊，你觉得如风怎么样？”太后很自然地接过碗，问我。
　　“啊？”我愕然抬头，这种情况下，自然只能说好话，可齐如风到底好在哪儿？想了想，居然能找到不少的话题，公堂之上他为我说话，两次借我衣物，发现我的恶行后替我隐瞒，只是这些话却说不出口，只能含糊道，“晋王爷自然是好的。”
　　“此次你救了如风，可算是如风的救命恩人。”
　　这倒是不假，若我不救他，他便会淹死，不过人得低调：“那是王爷福大命大。”
　　“水儿，经过梅林一事，如风和芙蓉已是无法再走到一起去了，你可明白？”
　　这个话题比较敏感，多说多错，我决心避开：“水儿只是乡下粗婢出身，这些事不懂。”
　　太后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那一点小心思，叹道：“连婆婆也不愿说么？也对，这皇宫这中，婆婆无法事事都护着你，你必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这话倒是实在，我不由得眼一红，自己感觉有晶莹的泪珠要滴出，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我耻于自己的软弱，只得自我安慰，病人总是虚弱的，不仅是身体上，也包括心灵，所以才会被太后的亲情攻势所感动。
　　“水儿啊，碧波池之事，虽是苏氏姐妹的不是，终也不是她们的本意，如今传言对你不利，若是风儿愿意娶你，你可愿意？”
　　“不行。”我吓了一大跳，怎么转眼之间，我倒成了香饽饽，一个齐玉已然让我头疼，只是想到或许能因此方便慕容优扶持玉儿，勉强能接受，至于如风，这个提议实在荒唐至极
　　“如此说来你是看不上如风了？”
　　我吓了一大跳，试图爬起，却被太后牢牢地按住，只惊慌地说：“晋王爷如天上皓月，如何是水儿这般人能配得上的？”
　　“水儿，在婆婆面前，又何必隐瞒，婆婆未曾忘记当初对你的许诺，若是你还瞩意玉儿，婆婆自然会想办法。”
　　我一下子面红过眼，我的那点心思如何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可若不说，今天又如何能脱身？她倒的确是好意。
　　“王爷怎会看上水儿？连叶姑娘他都未放在眼中。”我决心赌一下，这话平时可不敢出口，怕是会掉脑袋，如今有意说出，不过是博太后的信任而已。
　　“你是怕风儿会对你不好？其实风儿是个好孩子，当年他与丝雨的婚姻并非他自愿，是以抵触，如今却是他主动向皇儿提亲，想要娶你为妻，他既是说出了此话，必然会守信，你若不是试试，怎能断言他会对你不好？”
　　我一时不知怎样接口。
　　“水儿，不是婆婆自夸，风儿真是一个好男儿，齐国上下，想嫁晋王齐如风的可是数也数不过来。”
　　我愣愣地看着太后，是呀，以齐如风的地位，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对他有何好处？或者，只是因为他发现太后有将我赐予齐玉的想法，他想阻止？
　　“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你再好好想想，婆婆倒是觉得，嫁给如风对我的水儿最合适。”
　　既是太后让了一步，我也只能默认，倒是要好好和宁儿商量一下此事，琢磨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走。

　　我既已醒，太后放下心来，不久就离开了，专门服侍我的换成了一个叫兰馨的宫女，却是太后怕原来宫中的宫女不顶事，特地派来的。
　　为了太后这一小小的安排，我却有些心惊，只因明白这庆和宫中均是宁儿的心腹。
　　“兰馨，去唤宁儿姑娘过来。”我淡淡地吩咐，心中却似小鹿般乱撞。
　　“宁儿姑娘病了，怕是过不来。”兰馨回。
　　我一惊，不由得半坐起来：“何时病的？”
　　兰馨急忙前来搀扶，在我后背放了一个靠枕：“奴婢不知。”
　　“如何病的？”
　　“奴婢不知。”
　　“病势可沉重？”
　　“奴婢不知。”
　　我闭了闭眼，强忍住一掌拍死她的冲动，恶狠狠地问一句：“那宁儿现在何处你可知晓？”
　　可能是被我吓着了，兰馨这次倒未再说四字经，而是老老实实地回：“听说怕她会将病气过给他人，给搬到废园去了。”
　　废园便是宁儿原先养病的地方。
　　“更衣。”我掀开了被子。
　　兰馨急忙跪了下来：“姑娘这身子还未好，若是这病再重了，兰馨如何能担当得起？”
　　“不妨。”
　　“都是兰馨多嘴。”兰馨竟突然跪倒在地，两手交替使劲掌自己的嘴。那叭叭的声音让我头疼。
　　“罢了。”我情知事情有异，只得再次躺回床上，徐图它计。
　　兰馨松了口气，自爬起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