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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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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庐虽是简单,却有一间书屋,屋子很小,两排柜子上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书。
那一日,秋高气爽,阳光温和,我便建议将书搬出去晒太阳,太后略有些惊讶,然而微笑着默许。
走出门寻一块干净地方,太阳虽好,风却大,吹得柳树哗啦啦地响,不时有柳叶飘落,我笑向九斤道:“一会儿怕是要风吹落叶铺满书了。”
齐玉第一回听到晒书,兴奋至极,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听闻此话便说:“书上有叶子一定很漂亮。”
我斜瞄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脏了书怕会发霉,倒不如不晒。”
听闻此言,齐玉立即走上前去,抱着树干便是一通狂摇,可怜的柳树第一次受到了如此的摧残,焦黄和墨绿的柳叶打着旋儿飘飘摇摇地映衬在他一身石青色衣服下,竟似漫天的花瓣在飘舞,带着一种凄美的感觉。
九斤急得直叫:“皇子,如果你再不住手,我怕这树明年不会再长叶子了。”
齐玉哪里肯听,我怕再下去他就真会把柳树活活连根拔起,不由也有些心惊:“玉儿,这满地的叶子才是最应该打扫的,你若果然想帮忙,不如去边上挖个坑,到时将叶子给埋了,省得被风卷着到处乱飘,也给它们找个归宿。”
听了我的话,他立即丢下手,奔跑着进屋,想是去找铁锹了,草庐这里就这样好,农具一应齐全。
我与九斤两人拿着大扫帚,快快地将一堆落叶扫拢到齐玉挖的坑边上,难为这一个金枝玉叶,做起农活来倒也像模像样,居然不需要人教,如果不做皇帝,他必定也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农夫。
我摇摇头,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做皇帝和做农夫,其间的差距不啻天与地。有几人会选择躬耕垄中,又有几人能体会到那一种宁静?
落叶入坑,活儿很轻,一个人足够了,便让九斤先去准备晒书的架子。
微叹一口气,将落叶扫入坑中,看着齐玉将土重新填上,落叶渐渐消失,不由念起父亲,落叶尚有我们来埋葬,可是父王入土为安了吗?而百年之后,又会有谁来为我鞠一把土,掩埋这具残躯?
“水儿,下面我们该做什么?”齐玉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愣愣地抬头看他,又看了看地面上那一片略高的新鲜土地,方发现我居然已经发了半天呆。
“你哭了?”齐玉惊叫。
我哭了么?伸手往脸上一抹,果然满手是泪。不行,喜怒不形于色,我告诫自己。
“怎么了?”九斤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赶快用袖子擦了两把,装出生气的样子,却大着嗓子,明摆着是给屋里的人听:“你还说,都是你,将土洒到我眼中了。”
齐玉噤声。
心底不由十分抱歉,他一定是当真了,我真是人性本恶,拿准了他的性子。
九斤搬着木板走到我的面前,我捂着眼睛:“九斤姑娘,我进去洗一把脸,这儿的活,你和玉儿先做罢。”
齐玉觉得自己犯了错,巴巴结结地丢了锹,随我进屋,本想撵他走,转念一想,不如就大大方方地,反倒可以阻了太后问询。
洗了脸,又净了手,直接带着齐玉去了书房,太后哄思思睡了,也过来帮忙。只是她抽了一本书后,便只呆呆地立在那里,失了神。
我有些吃惊,飞快地瞟了一眼,不过是一本普通线装《诗经》而已,蓝壳的面已经有些磨破了,显得有些破落。这样一本书会有什么特殊之处?我心中暗思,却还是不敢打扰。
齐玉却只管上去搬了一堆书便往外走。
太后回过神来,走到架子前取了几本书,摞在那本书上,也颤微微地往外走。我赶快也行动起来。
一摞摞的书,摆在书柜里看起来不多,铺了下来居然晒满了半个打谷场那么大的地方。
太后累得有些直不起腰来,却不肯进屋休息,只由着九斤扶着在一边坐下,两眼瞪瞪地看着这满眼的书,神情有些悲凄。九斤悄悄地转到她身后,为她捏捏肩膀,松松筋骨。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故事,可会是什么呢?直觉告诉我,这种事,不打听为妙。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风卷着书页,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木板最边上有一本书头重脚轻地跌落到了地上。
我走了过去,拣了起来,拍拍灰,定睛一看,却是一本《三字经》。
翻开扉页,庆幸幼时曾学过,后又在无忧的指点下认了不少的字,看起来倒是不费劲,便轻轻地朗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齐玉跑到我的身边,从我手中抽出书,继续念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读了一通,将书一丢,笑嘻嘻地说:“这都是小孩子念的玩意儿,你看这些做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你自幼便有夫子教导,自是懂得多,我又找不到夫子,不如这样,你教我,把你学过的东西一天天地讲给我听呀。”
齐玉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没问题。”
“那现在就开始吧,你告诉我,这‘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讲的是什么呀?”
“这都是说为人父母怎样教育子女的......”
听着他娓娓道来,我简直怀疑他的痴傻是不是假装的,看来李妃倒真是没有撒谎,有这样的学生,夫子倒真是要夸奖。
不过这也给了我信心,有这样的基础,假以时日,定能让齐皇对他刮目相看。
“果然是‘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儿,你懂得可真多。”
齐玉愣了一愣,忽然跑到太后面前,半跪着看着太后的眼睛:“奶奶,我们把太傅也叫到这里来住,好不好,这样玉儿可以随时学习。”
太后用了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再抬头,却看见太后正轻轻地抚摸着齐玉的头。即使跪在那里,齐玉也比她高出将半头,她不得不将手高高抬起,因此动作有些僵硬,落到我的眼中,却是一幅慈母图。
“从明儿个起,每天上午你回宫学习,下午再回草庐教水儿,你看可好?”
齐玉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我,然后坚定地点点头:“好。”
事情是如此的顺利,心底却有一种沉沉的感觉漫延开来。
也不知道太后是如何通知宫中的,我只知道第二日一大早,李妃兴冲冲地来接齐玉回宫,我不欲与她相见,躲在屋内哄思思,耳边只听到她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想不到一向很注意自己形象的李妃也有今天,我微微叹气,凡事关心则乱。
太后终于也受不了了,淡淡地提醒莫要误了时间,终于成功地送走了他们。然而,或许因为习惯了,一上午,不止是我,连思思都显得有些无聊,不像平时那么爱闹,只时不时地睁着惺忪的睡眼,有些茫然地向周围看一圈,倒也是,往常此时,齐玉早就搅得她不得安宁了,她也算是失了一个玩耍的伙伴。
午后,齐玉终于独自归来,一身宝蓝色的长袍,袍面闪着丝柔的光,系一条黄色的腰带,用以束发黑带的也换成了一条明黄色长长的丝带,脸上似搽了一层粉,比原来白了一圈,整个一翩翩佳公子。
在习惯了粗衣布衫齐玉的我们眼中,这样的他大有不同,让人难以适应,因此,当他乍然推门进来,门内的三个人,太后、九斤和我一时竟都没有反应过来。
唯有思思,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声,脑袋猛地钻进了太后怀中,方进去,又立时探出个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齐玉。
原本还温润如玉的齐玉立时原形毕露,顾不上同我们诸人打招呼,冲思思伸出一双魔爪,将粉红嫩白的一对脸颊拿来把玩。
更大的持续的尖叫声。
太后沉下脸:“去去,穿了一身锦衣,还是改不了猴子本色,他们这么打扮你,简直是沐猴而冠。”
齐玉收了手,疑惑地问:“什么是沐猴而冠?”
齐玉的手一离开思思的脸,她立即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倒是十分应景。
这意思我倒是听懂了,看九斤,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太后却掌不住笑,嘴里打着岔:“今儿个太傅教了些什么,说来奶奶先听听。”
齐玉想是也憋了许久,马上便将这事摆到一边,兴致颇高地说:“太傅今儿个却不是讲经说法,他对我讲了程婴杵臼的故事,说是晋景公年间,有个大奸臣叫屠岸贾,杀了忠烈赵氏一门,唯有一个婴儿逃脱,赵家的门客程婴和公孙杵臼为了保住这个最后的希望,一个舍出自己的孩子,一个舍出自己的性命......”
我愈听愈惊,这哪里是在给一个君王上课,分明是在教育臣子忠诚,难道齐皇竟如此快便下定决心?若是储位之事已迫在眉睫,那我必须加快行动了。
齐玉三言两语地把故事讲完,很认真地对太后说:“奶奶,你说,程婴和公孙杵臼是不是英雄?”
太后蹙眉:“你呀,给奶奶记住,不要那种大风大浪,平平淡淡地活着最幸福。”随即小声嘀咕,“给孩子讲这种故事,实在荒唐。”
我在心中暗暗思忖下一步该如何做,优不可能来这个地方,看似世外桃源的草庐,实则上外面关卡重重,忽然感到九斤轻轻地推了我一下,一惊,恍然发现太后竟在唤我,急急地“嗳”了一声。
太后笑道:“又神游太虚了,在想什么呢?”
我微露悲伤:“水儿只是觉得,这故事未免太过残忍。”
“他们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忠烈之士。好了,不说这个。”太后叹了一口气,“我琢磨着,既是你要跟着玉儿学习,那我便将那间书房给你们,只是里面杂物很多,少不得要打扫,你看呢。”
“谢谢太后,水儿这便去整理。”
“你带着玉儿一起去吧,既是你们两人用,两人便都得出把力。”
“我去拿扫帚吧。”九斤主动说。
“这是他们自个儿的事,可不许插手,想要得到些什么,总得自己付出劳动。”
我愈加心惊,倒不是因为活儿重,而是太后的心意。她这是想干什么?有意为我和齐玉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联系到齐玉今儿刚接受的教育,难不成她已经与齐皇将一切都商量好了,齐玉既非君主人选,生活中便无需十分检点,与我这样一个女子单独相处,也影响不了什么。更重要的是,齐玉如果做不了君主,自是可以常常伴在太后身边,而我与齐玉常在一起,对太后而言,又多少可以慰藉几分思女之情。或许,即使他要娶我,太后也不会反对吧,只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如何能嫁齐玉?虽然如今无人知晓,然而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露馅的一天,若我真的与齐玉走到一起,怕是把他原本仅存的一分希望也化为泡影。
抬眼看到齐玉那喜逐颜开的模样,只觉得口中苦涩。
书房内书柜因为整理过了,显得格外整洁。但角落里桌子叠着椅子,还摆放着花瓶、柜子什么的,上面更落着厚厚的灰尘,这也是太后平时不让打扫的缘故。
我粗粗地看了一眼,目测了桌椅所应该摆放的位置,放下手中端着的水盆,便想过去将那些杂物搬开。
一双沉稳的在手搭上我的肩:“这桌子太重,还是我来吧。”
回身看到一双跃跃欲试的眼睛,竟是齐玉。他已经换上平时的粗布衣服,又成了一个朴素少年。
心底一暖,也不想作秀,只静静地退开,指挥他将东西搬得各就各位。自己只管拿抹布将物体表面的灰尘细细地拭去。
一番忙乱,虽已到深秋,仍是忙出满身大汗,倒是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不经意间抬头,却看见齐玉左脸颊上一小块乌黑的指痕,想是灰尘和汗水搅到一起制造出来的。
见齐玉也正抬头看我,便笑着指指他的脸。
他犹疑地伸手去抚,那里料到手上更脏,生生地将一小块黑变成了一大团。见我摇头,他更是紧张,双手齐上,立时整张脸便成了制造了一张五花脸。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灰黑色的水,灰黑色的抹布,总不能将这抹布往他脸上招?挥了挥手,让他继续忙,自己却回身到外屋净了手,端了他的洗脸盆进来。
齐玉正在抚弄一个精巧的十字型小书架,见我进来,顺口道:“水儿,你看这个书架,可漂亮不?”讲了一半,才注意到我手上的脸盆,目瞪口呆,“你拿我的毛巾当抹布?”
我忍俊不禁,故作正经地说:“将抹布用得和毛巾一样干净,那是一种境界。”
齐玉张大了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好狐疑地点点头。
这么好骗,我摇头,拧了毛巾,递给他:“快把脸擦擦,瞧这花猫相。”
他憨憨地笑了起来,接过毛巾,胡乱地往脸上抹着,却总有抹不到的地方。
我摇摇头,懒得指点他,索性自己动手给他擦,鼻边,额头,这些都是他擦脸的死角。
忽然感到有点不自在,却是他正直直地盯着我看。
不知怎么,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树林里,那么一个清风朗月型的人,从天而降。
一失手,毛巾从手上滑出,笔直地坠向地面。
齐玉反应迅速,身子微一蹲,一只手迅速地捞住了快到地面的毛巾。
只是他这一蹲,让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更小,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体味。
只觉得背上汗出如浆,赶紧往后退一步,却看到一团白白的东西在我眼前一晃,随即一股冰凉贴上我的脸,却是齐玉在给我擦脸,毛巾上还带着他的汗水。
我顿时面红耳赤,有些恼怒地用手推开他,大略是很用力了,毛巾竟被我挥出,这次齐玉未能救得住,只能由着它飞了一个弧状,然后壮烈地掉到地上。
齐玉跑了过去,捡起毛巾,奇怪看着我,脸上全是无邪。
我这是怎么了?看着他,只觉得十分地无助。是的,我承认,刚刚我动心了,可是我知道,那只是裹着糖的毒药,是我享受不起的温柔,那种幸福,会在我试图伸手去抓住它时,像一个泡泡一样地破裂,正如当初无忧的出现。经过了这么多天,我有时在想,无忧是否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我自己编造出来哄自己的梦?
“水儿,你怎么了?”齐玉终于发问。
我苦笑,我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只是一个孩子,刚刚的一切只是循着一个孩子的本能。定了定神,我装作无事的模样:“毛巾脏了吧,我来洗。”
齐玉将毛巾递给我,脸上还有疑惑的神情,我不敢多看,快快地将脸盆端了出去。
晚上,齐玉献宝似的把太后拖到书房看了看,我只躲在外屋,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思思,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自己,从明儿个起,我会和齐玉天天上课,但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不涉及其它,只有这样,我才是帮他,同时也帮自己。
第二日,我们开始了奇怪的师生关系。
书房虽小,经过修饰已是焕然一新,墙上原有的黑污已用对联和挂图掩上,好在书柜占据了南北两边的墙,西墙上有门,东墙上有窗,剩余的空白地方倒是不多。
花窗下摆一案,案上笔墨纸砚齐全,另有镇纸、水盂等物。齐玉欢欢喜喜地跑到案后坐上太师椅,立即收敛了满脸的笑容,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还学着太傅的模样摸了摸下巴,只他光滑的下巴上寸草不生,没有胡子。
我轻笑了一声,在对面坐下。
咳嗽一声,齐玉绘声绘色地又开始讲一个故事,这次却是讲死谏,齐玉一开了头,我就忍不住在心底呻吟一声,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却只能听着。天哪,这与我原先的计划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这课若是不上,怕他还会聪明一点。
“文死谏,武死战,话说吴国有一重要谋臣,姓伍名员,字子胥。”齐玉拖腔拖调,想必当初太傅正是这种语调,“伍子胥本是楚人,全家被楚平王所杀,改投吴国,助阖闾兴盛吴国......”
我发现齐玉的记忆不是一般地好,若不是这个故事实在不对味,我倒是颇有耐心地好好听下去。
不行,我必须得想一个法子抵消太傅给他的影响。我在心底思忖着。
“夫差不听伍子胥之言,与越讲和,送越王勾践回国,又专宠越国女子西施,伍子胥痛心疾首,多次力争,然夫差却听信谗言,赐剑使之自刎,临死之前,伍子胥悲愤莫名,留遗言要人挖出他的眼珠悬挂在吴国都城的东门楼上,来观看越如何灭国。越十年,越果攻吴,夫差自觉无颜至黄泉下见伍子胥,遂以白布蒙面......”
我连连冷笑数声。
齐玉疑惑地看着我,终于忍不住发问:“水儿,这有何可笑?”
“太傅是否说只要忠心耿耿,哪怕会有一时不查之虞,终会水落石出。”
“正是,正是。”齐玉忙不迭地点头。
“那伍子胥为何要反楚国,为楚国尽忠而亡,难道楚王便不会在他死后为之昭雪?”
齐玉瞠目结舌。
“他只是未曾料到自己命运如此多舛而已,仗着功高,不免放肆了些。人哪,最终都是替自己打算的。”我轻描淡写地说。
齐玉认真地想了想,转而问我:“那你呢,你留在这里也是在为自己打算吗?”
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天哪,他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抬眼观察,他一脸虚心请教的模样,倒是一点都不似作伪。
“嗯,若是你们镇日里对我非打即骂,我自然会想法子离开,如今,大家一团和气,正如伍子胥一般,楚王若是未曾听信谗言,杀害他父兄,他自然也会誓死效忠。”
“我明白了,吴王对伍子胥好,所以伍子胥就对吴王好,就像水儿对我好,所以我就要对水儿好。”齐玉一本正经地说。
唉唉,怎么怎样都能扯到这上面,我叹了口气,好在他不再死抱着什么愚忠了。
第三日,齐玉一从宫中回来,满脸的自豪:“奶奶,奶奶,太傅今儿个被我问倒了呢。”
正坐在秋日的阳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思思的太后笑咪咪地看着这个唯一的孙子,连带着思思也睁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
我也好奇地丢下手中的活计,走出门去。
“哦,太傅怎么被问倒了的?”太后问。
齐玉看到我,突然显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搔了搔头:“其实是水儿的功劳。”
心猛地一跳,太后看向我的目光如一把剑,切开了我的五脏六腑,我几乎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暗暗叫苦。
果不其然,齐玉说道:“太傅昨儿个给我讲了伍子胥的故事,今儿个我便问他伍子胥为何不对楚王忠心耿耿,却对吴王忠心耿耿,太傅说是因为楚王杀他父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便问若是有仇便可以投奔敌国了吗?太傅就说不出话来。”
齐玉果然不笨。
“这话都是水儿教你的吗?”太后脸上笑容不变。
“水儿告诉我,别人对你好,你就要对他好,吴王原来对伍子胥好,所以他才对吴王好。”齐玉认真地说。
我在心底长喘了一口气。
“不错。”太后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下头,作出害羞的模样,赶快缩回了屋,却舍不得不听,好在他们讲话的声音不小,耳边继续传来太后的话语:“玉儿,太傅后来说了什么?”
“奶奶,你怎么知道太傅后来又问我问题了?”齐玉的声音里充满了讶异。
“你只乖乖回答奶奶的话。”
“太傅问到底是谁教我这样说的?我说是自己想到的。太傅又问为何昨日赞同,今日反对,我便说水儿昨日告诉我,楚王对伍子胥不好,所以伍子胥不效忠他,吴王对他好,伍子胥便也对吴王好。太傅还夸水儿聪明呢。”
“嗯,她是挺聪明。”太后的声音有些恍惚。
忽然感到一阵害怕,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然而,那一日一切都如常,甚至连课都未曾停止。只是后来我发现,从那天起,太傅不再给他讲什么大道理,倒真地认认真真地给他讲些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