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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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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的隋唐大战,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昔日烟云。然而对于兵魂,那不过是上一个瞬间的往事。太宗皇帝的天策府曾经建立了多大的功勋,就在隋兵心中就留下了多大的仇恨。而虎隘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种日复一日积累下来,最终只剩下纯粹杀意的仇恨。刺击、格挡、横扫……身体越来越无力,感知也越来越迟钝。虎隘觉得仿佛又回到了洛阳城中,眼前是怎么杀也杀不完的叛军。友军很顽强,敌军也一样悍不畏死。兵器没了用拳头,手脚没了用牙齿。惊叫。哀嚎。残缺的肢体。滑腻腻的肠子。枪杆上黏糊糊的也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虎隘双目尽赤,心里只剩下攻击、攻击、攻击!
兵魂是天底下最难缠的鬼灵。虎隘自己如此,那些隋兵也如此。一旦动了杀机,不死,不休。
战斗最终以虎隘惨胜告终。
黑暗中“某些东西”开始不安分起来。它们试探着接近,慢慢爬上隋兵的残躯。当它们发现后者毫无反应,顿时兴奋地蠕动起来,一点点钻进兵魂的身体当中。
尽管是敌人,虎隘也难以接受对方落到如此下场。他奋力驱赶“那些东西”,可结果也只能让它们暂时退缩,无法像往常那样让它们四散逃窜。对此,虎隘也只能干看着。他已经没多少力气了,靠着长(兵器)枪的支撑才勉强保持站立。
随着时间流逝,隋兵的残躯先是变得朦胧,而后逐渐消散。见此情景,“那些东西”按捺不住了。它们一部分涌向隋兵,一部分竟然围住虎隘。觉察到这点,虎隘撇了撇嘴,自嘲地笑了。
这算是龙游浅水遭虾戏呢?还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总之,都差不多吧?但是,就算是毁灭,也轮不到你们这些杂碎!
虎隘握紧长(兵器)枪,做好了最后搏命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惊恐的骚动,片刻之间,“那些东西”就从虎隘眼前跑了个干干净净。正觉得莫名其妙,远处就见阎霏和他的师弟疾驰而来的身影。
原来如此。虎隘冷笑。不过对他而言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却说阎霏之前压根没发觉此处的鬼灵竟是兵魂,如今看着那些正渐渐重归阴阳自然的残骸,他当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侥幸。这确实是阎霏的运气,亦是虎隘的不幸。谁让对方不仅是兵魂,还是参与了隋唐大战的隋兵兵魂呢?从虎隘踏入当年的战场开始,他与隋兵的战斗便不可避免。
阎霏哪怕看出虎隘是强弩之末也没有放松警惕,与师弟分作两边慢慢逼近。虎隘绝无再战之力,阎霏现在只担心前者会不顾一切地逃走。这儿可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杳无人烟,万一让重伤的虎隘窜到有人的地方,那将是一场灾难。
虎隘的目光在阎霏和另一个道士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定在了那道士身上。长(兵器)枪提起,暗蓝幽光在枪刃上一闪而过。
“小心!”阎霏脱口叫道,同时揉身扑了过去。
虎隘眼里闪过一抹讥诮的冷笑,猛一扭身,长(兵器)枪如灵蛇出洞。这次他没有选择咽喉要害,那地方虽然致命却太容易被躲开。他瞄准的是身体,胸肋以下,柔软的、毫无防御的腹部。
阎霏大惊失色,奈何之前用力太猛,倒好像是他自己主动撞上枪刃似的。
长(兵器)枪没入人体,却没有透体而出。下一刻,露在身体外面的枪杆闪了闪,化作一抹青黑色的雾气从伤口涌入阎霏的身体。
阎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灵符已捏在他指间,却怎么也扔不出去。兵魂的煞气在他体内肆意乱窜,与他自身修炼的道家真气屡屡冲撞。这种情形放在习武者身上,大约与“走火入魔”相近。若不能将其压制下来,轻则修为尽废,重则身死当场。
“你……”
只吐出这一个字,阎霏便说不下去了。在他眼前,虎隘已经只剩下若有若无的虚影。而那影子竟还对着他笑了,然后带着那笑容,一点一点地消散于无形。
宁可……同归于尽吗?
在多年以后,阎霏偶然对灵虚子提及当夜的事,并感慨自己低估了兵魂对胜利的执着。灵虚子沉默许久,淡淡地说:
“阎师弟,你没有看错兵魂,你只是看错了天策府……”
闲话打住,且不说阎霏在师弟的卫护下就地疗伤,却说破庙那边,又来了两个道士。倘若墨韵还在,便会认出这正是灵虚子与那个发疯的年轻道士。灵虚子很明显还没养好伤,脸色苍白得就像他身上的道袍。年轻道士亦步亦趋地跟着灵虚子,眼神飘忽,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灵虚子是看到破庙里透出火光才过来看看。他乍一看到大殿上毫无反应的那几个道士,还以为出事了。但随后他便闻到一缕缕熟悉的味道,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想了想,他示意年轻道士把其中一人拖到殿外,取水将其浇醒。灵虚子没有选择道姑,因为这时候他没心思解释自己如何遇上年轻道士以及为何要带着他过来。
安神香不是迷香,被拖出来的道士一醒过来,那就是真的醒了,神清气爽,绝无头晕目眩的后遗症。灵虚子不认识道士,那道士却认得他,恭恭敬敬地稽首叫了声“师兄”。这倒免了灵虚子多费口舌说明身份,当下直截了当询问怎么回事。那道士这才发觉墨韵不见了行踪,也是大吃一惊,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只是他却不知阎霏和另外一名师兄去了哪里,只以为是去追墨韵了。灵虚子听完,对阎霏的做法略有不满。不过这只是他在心里想想罢了,并未有丝毫表露。
因有道姑在,灵虚子不想与这些道士同行,说了句“小心些”,便与年轻道士离开了破庙。自始至终,年轻道士都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就像他们并不存在似的。
黑暗中,永远都不缺阴晦不洁之物。灵虚子静静地感受了一阵,便选了个方向走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墨韵的情况,因此,哪里没有“那些东西”,哪里就是墨韵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