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情缘三）鬼行》唐砚

18、第 18 章

　　再回到之前发生争斗的地方时，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人了。这固然出乎意料，却也正中虎隘下怀。他先把死去的骑兵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又去看商队遗留下的尸首和破烂货车。墨韵静静地跟着，静静地看着，不一会儿也同虎隘一样皱起眉头，心里泛起阵阵疑惑。射中货物麻袋的全部是火箭。箭头裹了粗布、浸透桐油。一旦燃起来，就很难被扑灭。然而事实上，除了七八个麻袋烧得一塌糊涂之外，其他麻袋都没能燃起来。之所以会如此，那是因为麻袋里装的都是砂土。至于那些烧掉的，凑近了闻，就能闻到谷物烤焦的独有香味。
　　“陷阱？”墨韵问。
　　虎隘点点头，又摇头，低声说：
　　“疑兵。”
　　墨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确实更像是疑兵，而且很显然那些骑兵中计了。
　　“他们原本想烧……粮食？”墨韵看了看散了架的货车数量，“这也不多吧？”
　　虎隘没有应声。这种情景他很熟悉，然而，不应该发生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发生在这个地方！再说，他能做什么呢？他既没有部属可以调派、也没有长官可以上报。自然，他可以丢下墨韵，选择任何一方追过去问个究竟。先不说那些人知不知道那么多事情，就算什么都知道并且也被他问出来了，又如何呢？某侠客半夜翻窗进去对官老爷说，在你治下出了什么什么状况，你应当如何如何，然后官老爷点兵围剿坏人大获全胜。这种事是话本，不是现实。
　　“虎隘。”墨韵轻轻叫了声，“是不是……要报告官府？”
　　虎隘用力抹了把脸，想了想，说道：
　　“试试吧……不过不要说遇到骑兵，就说是一群悍匪……”
　　墨韵不明所以，不过看虎隘不太想解释的样子，反正也不好奇，便点头应了。
　　走夜路之前，墨韵他俩就问过路，知道县城还有两日路程——当然，这个是以普通人的速度而言。既然决定要报官，墨韵懒得慢腾腾走路，望着虎隘，只是笑。虎隘愣了一愣，也笑了，蹲下身，背起墨韵，大踏步赶路。
　　如此直到天明。虎隘仰头看着那逐渐明亮起来的太阳，暗叹了口气，放下墨韵，自己隐去了身形。墨韵一时没有动弹。片刻，他忽然开口道：
　　“以前我不喜欢阴天。”
　　虎隘没有问墨韵现在如何。他知道墨韵现在必定是喜欢阴天的。因为，阴天任何东西的影子都非常淡。比如放河灯那天。他正大光明地走在镇上，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他脚下到底有没有影子。
　　因虎隘速度得快，墨韵只走了大半个时辰便看到县城城墙了。城门自然早就开了，零零散散有人进出。墨韵寻了个人问出县衙方位，很快便找到了地方。然而，门口当差的听墨韵说完，不置可否，只东拉西扯地挑刺询问。这其实是在等着墨韵给点好处。可惜，打小在天策府里长大的虎隘不懂这个，自然也没有教给更加不通人情世故的墨韵知道。如此你来我往纠缠了一阵，墨韵不耐烦了，丢下一句“爱管不管”，掉头走人。
　　人多的地方，总能感觉到“那些东西”蠢蠢欲动。墨韵暗自皱眉，脚下加快速度，只想尽快离开县城。他突然后悔提议去长安。长安的人比这里多太多了。再说，历史久远的城市，谁知道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条白色的身影从小巷探出头来，看着墨韵的背影，一脸的惊疑和恐惧。好半晌，他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只是墨韵行走速度越来越快，这人渐渐与墨韵拉开距离。眼看着墨韵一转弯进了条巷子，那人唯恐跟丢了，慌忙紧跑几步也冲进小巷。
　　巷子里，空无一人。
　　那人呆了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正转身欲走，墨韵突然从天而降落到他眼前。
　　“你跟着我……”“做什么”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人惨叫一声“鬼啊”，两眼一翻，硬梆梆倒了下去。
　　这反而把墨韵吓了一跳，慌忙探了探那人的呼吸，发现只是昏过去了，便也就放了心，索性趁机打量起对方。
　　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六七吧？模样看着也挺忠厚老实的。身上穿了件半旧不新的道袍，背着把半旧不新的桃木剑，梳着道士髻，怎么看也是个以“除邪抓鬼”为生的道士。
　　想起青年道士刚刚那声惨叫，墨韵忍不住就想笑。胆子这么小还抓什么鬼啊！青天白日的都怕成这样，那要是晚上他还活不活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青年道士的气息倒是干净得很，与灵虚子有那么一些些相似。想了想，墨韵提着青年道士，几个纵身，找了个偏僻之处落下。
　　青年道士被墨韵随手扔到地上，痛醒过来。等他看清楚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谁时，不由地满脸尴尬，傻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墨韵故意板着脸，冷冷地问。
　　青年道士却像没感觉到墨韵假装的敌意，挠了挠头，答道：
　　“我叫燕小霞。你可能不信……你身上的死气很重……呃，我不是说你要死了！我是说，你最近遇上鬼了！”
　　墨韵眉头一挑，正想说什么，又被燕小霞急匆匆地打断：
　　“不不不，不是女鬼……至少不是‘那种’女鬼。我、我……你……你现在应该还没事，但是、但是……你要知道，鬼和人不同……它们……”
　　看着燕小霞不知道从何说起、抓耳挠腮的样子，墨韵终于装不下去，笑了，说道：
　　“你就别瞎操心了。虎隘和其他鬼不一样。”
　　“他叫‘虎隘’？是你朋友？”燕小霞问。
　　墨韵怔了片刻，淡淡一笑，应道：
　　“算是吧！”
　　燕小霞脸上显出迷惑的神情。片刻，他一拳打在掌心，兴奋地叫道：
　　“知道了！感情好又不说是朋友，你们是同门师兄弟！”
　　“也不是。”墨韵神情微微一黯。倘若换成自己，绝对不会这么联想。“虎隘是天策府奔雷营屯将。洛阳陷落，他……他们……都死了……”
　　可是，墨韵心里因为想起战况之惨烈而涌现出来的淡淡哀伤，却因为燕小霞一声声惨叫而在瞬间烟消云散。
　　“我的妈呀！兵魂！竟然是兵魂！三清道祖在上！这下可麻烦大了！”
　　燕小霞一边说一边在原地急促都兜着圈子，嘴里嘀嘀咕咕似乎在考虑应当如何应对。墨韵几次叫他，他都没反应。不得已，墨韵只得凝气击打燕小霞膝弯穴道，等对方一个踉跄摔到地上，才终于插上嘴问道：
　　“兵魂是什么？”
　　燕小霞摔得不轻，索性也不起来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把自己所知道的统统告诉了墨韵。
　　所谓兵魂，指的便是虎隘这样战死而“复生”的军卒。在没有任何外力伤害或支持的情况下，一般鬼灵能存在几十年便是极限了。要么重归地府，要么慢慢消散于天地之间。但兵魂则不同。他们的执念单纯而顽固，短则数百年，长则数千年，他们满腔杀意，徘徊在自己战死之地，吸取范围内每一丝的天地元气，击杀任何进入“视野”的活物并夺其生气。
　　“听师父说，这世上还有上古之战残留的兵魂！上古之战啊！好在，没人去招惹他们的话，他们也不会去招惹活人。”
　　“既然他们从不主动伤人，那又有什么好麻烦的？”墨韵疑惑地问。
　　燕小霞一怔，偷眼看了看墨韵，欲言又止。墨韵愈发奇怪起来，连连追问。最后燕小霞被逼问不过，满脸通红的回答：
　　“他们只是相比其他鬼怪而言比较安定而已。一旦动起来，那就是大麻烦！很大很大的麻烦！！”
　　“我不明白，你说清楚。”
　　“因为兵魂天生可以召集其他鬼灵阴魄为部属。”燕小霞一边说一边瞥着墨韵脸上的表情，“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