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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而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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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魂皇想,自己貌似丢了什么东西。
阅天机说,丢了心爱的物件,失落难免的。阅天机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笑着,目光静的像水——不对。葬魂皇摇头,更像镜子,再平静的水面,风吹过也会泛出涟漪,而阅天机的淡然,更像淡漠,他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清晰而冰凉。
葬魂皇慢慢记起阅天机说的每一句话,在那人死去之后。
记得愈清楚,画面反而愈模糊。
阅天机说,选定了什么样的路,坚定做什么样的人,不要回头。
从来如此。他安静看了他一会儿,是说葬魂皇,也是说自己。
葬魂皇喝的有些醉了,叫着谋师,阅天机后退一步略笑着,轻轻挥开他伸出的手臂。我去拿醒酒汤。
白的柔软的袖子垂下来,衣褶在起身的瞬间抚平了,然后脚步轻悄离开他的视线,迷蒙中葬魂皇觉得眼前仿佛起了雾,夜风渺渺送来竹叶清香,白色的背影倏忽融入那无处不在又无所寻觅的空间,他的指尖动了动,没来得及触到他一片衣角。
最后他醒过来,知道自己做了梦,梦到以前。
要慢慢的懂。
不必刻意去学,活到什么年岁,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一件件一桩桩,蓦然记起早先懵懂的一些存在,原来早已无师自通,未必是好,未必是坏,但人么,总有这么一遭。
什么人情世故?不如,说说魂皇自己的事?阅天机取了烫过的杯子,倒上茶,从桌子的这一边推去到另一边,推到葬魂皇面前。酒喝多了伤身,也容易误事。
葬魂皇说自己酒量很好,谋师你忘了我替你挡酒来着。
记得啊。阅天机点头,笑容清清秀秀,眼睫低垂半掩着暗金色的眸,不露一丝锋芒,但葬魂皇瞬间想起什么,一手撑着头说谋师你都不知道你凶起来的时候好厉害。阅天机坐等后文,葬魂皇便苦恼起来,你盯我念书的时候就特别厉害。阅天机撑不住笑,我都没舍得拿竹板打手心,魂皇还想怎样。于是葬魂皇干咳一声,开始说阅天机想听的‘自己的事’。
普通人的话,出生前都不记事的。葬魂皇说,阅天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但魂皇你应该记得。
那是自然。葬魂皇学他的口气,石头破开的时候我就这么大了。
神曲天魁降星尘嘛,陨石轰的砸下来砸进沉域砸出那么大一个坑,蹦出的不是个团子,是霸王。
葬魂皇哼莫名其妙的调子,阅天机听了一会儿,血战红河皇旗交织争霸千万里什么的,直白的很,葬魂皇一向都很直白,直白的甚至有那么一些天真。
阅天机想,能这么一直天真下去,也好。
葬魂皇又说,在天上飞的时候十分无聊,黑漆漆没有一点声音,星星啊月亮啊,这里望见明亮好看的,都是冷冰冰的石头。
阅天机抬头,帘子半掀着,能瞧见很圆很圆的十五明月,横空璀璨的银河。
阅天机就笑,明白了。
葬魂皇说,其实,也并不是一直一个人,因为有神曲星。
葬魂皇说,神曲星好像一直在睡觉,无论他对他做什么,对方都没有一点回应,他快他便慢,他慢他便停,他生气了去撞他,他拐个弯竟然从旁边飞过去了。
阅天机说,宿敌什么的……
葬魂皇摇头,又点点头,宿敌这个词,听起来含义太复杂。
阅天机汗,是挺复杂。
葬魂皇说,后来有一天神曲星从身边飞过去,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闪了一闪,这是他第一次对他打招呼,他还没反应过来,刷的一下,对方连影子就都瞧不见了。
葬魂皇说,我知道他在中域。
葬魂皇说,我等着跟他再见。
中域啊……阅天机想了想,说,不远了。
葬魂皇说,不仅是中域。
茶水晃动着溅了出来,已经凉透。
阅天机笑,自然。
后来煌军打出了沉域打进了中域。
后来没有了阅天机。
葬魂皇被吵醒了,殿门开着,夕阳里一道影子长长的投在地面上,他觉得会是他,于是有那么一瞬间固执的不想抬头。
凌霜节说,魂皇……
葬魂皇站起来,头也不回的从她身边走过去,走到外面,风里烈烈飞扬着血红的旗子,漫山遍野,刀枪林立。
葬魂皇想,再有不久便到十天期限。
不会停下脚步,不会回头,这世上,有时候离开代表的才是成全。
就算彼此再也不见。
代替阅天机,暮云知书坐在这个位子好些时候。
暮云知书摇头,无法替代。
暮云知书惯常青绿披风,素白衣裾。伏案书写的时候葬魂皇说,你有一些像他,但又完全不同。暮云知书顿了顿,没有想好说什么,葬魂皇已经走了出去。
暮云知书叹气,谋师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落梅花簌簌掩了薄笑。
暂且交给你们了。
葬魂皇问,为何自己重视的人才,皆逃不过情关。暮云知书答,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葬魂皇又问,情为何物。
暮云知书默。
是不是……葬魂皇皱眉,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暮云知书继续默,思考措辞。
魂皇,谋师留下遗命,凡课外书皆要属下过目,以免夹杂不良读物。
葬魂皇默。
葬魂皇没有告诉任何人,总觉得阅天机还在。
是算无遗策,是褪色的没有打开的最后一只锦囊,是泛黄的信笺。
庆功宴。
暮云知书喝得醉了,望着他,欲言又止。葬魂皇道,想说便说吧。
暮云知书摇摇晃晃走过来,坐在下首,魂皇,谋师其实没有死。
葬魂皇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暮云知书笑,魂皇,谋师跟我说,兵家孤独,智者无情。
葬魂皇闭眼,原来如此。
暮云知书叹气,魂皇,我昨天还见谋师了。
葬魂皇默。
葬魂皇想,自己一定丢了什么东西。
丢了再也无法寻回的,却也得到了另一种东西,他确定这与阅天机有关,如果他还在他身边,他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明白。
为霸业付出的一切,这一切的最终定义,不止自己。
重要么,所谓初衷。
一直走下去,就算某一天成王败寇。
好像那个人说的,选定了什么样的路,坚定做什么样的人,不要回头。
有什么渐渐远去,岁月流离,终于模糊。
魂皇。
这一次,又听见他叫他的名字。
眼前仿佛起了雾。
夜风渺渺送来竹叶清香,有身影缓缓踏入,他的指尖动了动,触到他随风扬起的一片衣角。
他想,自己又做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