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峰》东离夏

24、麻姑

　　百年前，麻姑还没被封神，刚修成至仙。王母派她下去凡间给人送灵药。她是以为哪位凡人有仙骨仙身可以招上天界，也便没有多想。
　　当时东海的陆地很少，她便是去的东海的一个渔村。
　　她顺着西王母的要求去一户渔民家，因为她是仙人，并不便白日里显出真身，于是化成凡人的模样。她来到那一户破旧的草房前，里面也都是破旧的，屋顶一处还可以从里面见着光。她想放下药便可以走了，没想从屋内传出一老妇人的咳嗽声。她循声而去，看到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霉气很重的棉被，屋内的火盆也早就熄灭了。麻姑本就是凡人被得道高人点化而成了仙，对于这位老妇人产生了亲切和慈悲的感情。她想想，反正回去也没事做，还不如先留在这里照看一下这位老婆婆。
　　傍晚的时候，老婆婆的儿子回来了，麻姑只感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门口，晚霞暗黄的光一下子全被黑影吸了过去。之后，她看到了一张黝黑却温和的脸。
　　她感到心中什么东西炸开，睁大了眼睛和面前的人对视，没有挪开一步。
　　对面的男子也是微微一愣，没想到屋子里突然出现一位貌美的少女，他的心也莫名的一荡。
　　麻姑编了一个谎话留了下来，她没想过可以瞒过西王母，却是希望能和这个男子多相处些日子。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过去，天界一直没有下令要抓她回去，她想可能自己只是个至仙，因此没有太多注意罢了。老婆婆的病逐渐恶化，她希望临死之前看到自己儿子和麻姑的喜事，麻姑和男子为了老婆婆最后的愿望，成了亲。成亲后第三日，老婆婆便去世了。
　　终究幸福对于神仙来说是奢侈的，西王母派九天玄女带着两天兵乘着祥云来抓她回去。
　　她跪着求玄女放过她，让她陪着她的夫君过完这一世她就回去受刑，可是玄女眉头不眨的举起她的九彩之剑直刺向了她的夫君胸口。麻姑呆了，那被刺的男子也呆了。
　　却看见那男子颤抖的伸进怀中拿出一粒白色的珍珠，含笑着对玄女说：“你终于来了……这颗珠子……还给你……”说完手一抖，便直直的落下，闭上了眼睛。
　　麻姑却是明白了，她曾经经常看到她丈夫半夜醒来，会拿着那一粒珍珠独自沉思。她以为是他以前捕过的什么珍稀贝类的珍珠，当初自己还问过他，只是他笑着说：“我好像做过一个梦，看到一位神仙和海中升起的怪兽搏斗，我当时被涌起的海浪卷入了海底，却是最后被那神仙救了起来。我醒来之后就看到一颗在我床上突然出现的珍珠。我想那不过是个梦而已，却是那样清晰，让我永远挥之不去。之后我遇到了你，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梦里的那个神仙，你一定是听到我的呼唤来见我的。”
　　麻姑没有觉得那个梦怎样，只是认为自己在夫君的眼中是特别的。
　　可是，当他夫君掏出了那个珠子时候，她才知道，他的丈夫只是把她当成了玄女的一个影子。
　　麻姑被带去了天庭，因为西王母的求情让她免去被关进天狱的命运。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就那样死去，她也不相信玄女对她丈夫一点旧情都不留，她跑去玄女的丹霞殿，只得到玄女的这样一个答复。
　　“我本是去东海收服鼍龙，他一介凡人竟想助我，结果是自己差点命丧东海。我因感激他的微薄之力，把他从海底救了出来。那鼍龙虽是妖兽，却也是东海龙王的儿子，想他凡人却冒犯了龙王之子，虽有功却是远远小于过。我便回去向西王母求情，免去他注定魂飞魄散的命运，王母便应了我。她命你下来送灵药，其实就是延长他的寿命罢了。”
　　麻姑没听完便已泪流满面，她跪在玄女的面前哭道：“既然延长他寿命为何又要把他杀死？”
　　玄女依然毫无表情，只是凉凉的看了麻姑一眼：“若你没有贪恋留在那里，也许他就不会这么早死了。”
　　麻姑浑身一震，如遭雷劈，她是仙，本不能随意和凡人接触，结果她不仅接触了还拜了天地。凡人遇仙本是福气，可福气太多了也会折了寿的。这一下，麻姑有口不能辨，自己也成了自己夫君死亡的原因。
　　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哭着喊着：“娘娘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您救救我的夫君吧！”
　　九天玄女挥挥手，叫人把她谴了下去，关门送客。
　　麻姑说到此，泪眼婆娑了一片，千秋也看着觉得心惊，好好的一个淡人儿竟为情所伤成了这样，她没想到玄女也是这样的绝情。
　　她回忆到在玄女那里梦到的画面，那个未完的梦境也许就是玄女自己深深把记忆给斩断的。虽然她透过梦境看到了那时的景象，也不得不说丹霞殿里其实依然充斥着玄女的那一缕情思。
　　九天玄女其实还是很在意那个男子的吧，要不然她也不会做那样一个梦，想必那一段回忆太深，透过整个丹霞殿传递给了她。
　　麻姑苍白道：“她九天玄女原本是东海帝俊的徒弟，说是她因天生好杀戮，冷血无情，帝俊便把她交给西王母，想是改变一下她的性子，没想到她还是那样一个冷情的人。”
　　千秋看麻姑神情如此激愤，也不好给玄女辩护什么，若说无情她倒是感觉玄女算是个有性格的人，冷的话的确还是有那么一点。她曾想着自己好歹学过奇门预测，如果能得到玄女娘娘的亲自指点，那她真是死而无憾了。
　　麻姑差不多从愤怒中缓了过来，对千秋说：“穹宇太仙既然很多事想不起来了，我便告诉你，九天玄女和大鹏神君这两个人最好不要接触，他们虽然都是远古之神，可是他们实在不是好惹的。九天玄女是西王母娘娘的助手，那大鹏神君只授命于三天尊，得罪这两个人小心魂飞魄散。”
　　千秋点点头，问：“那大鹏神君是怎样一位神？”
　　麻姑摇摇头：“我其实也没见过，很多远古神要么自愿散了魂魄神元归去无极，要么沉睡不醒，大部分神是后来被封的后神。帝俊上神早已飞散与天地同在，西王母在那时遣我去东海看管那株千年古樟之后也沉睡了，其他的也都灰飞烟灭。九天玄女是闭关在女床山，唯独大鹏神君不知所踪，不过据说他依然在天界某处为三天尊办事。总之，太仙自己好自为之吧。”
　　麻姑告辞离去，千秋问她去哪，她只是笑笑说：“我麻姑本来只是给西王母传递书信的小神，我守着那东海的千年古樟，一是念在我曾经在东海边呆过，二是西王母让我关注东王公的动向。”
　　千秋奇道：“为何要关注东王公？”
　　麻姑含蓄的一笑：“西王母爱念东王公的事天界都是知晓一些的，但是东王公因觉得西王母按照年龄实在是算得上他的太奶奶了，所以担心着辈分长幼问题，一直不敢回应西王母。如今西王母自愿沉睡，那东王公应该也是终于放下心了吧。”
　　麻姑食指放到嘴边一吹，那白玉灵芝一下变成大个，她轻身一跃，便驾着灵芝飞远了。
　　千秋望着麻姑离去的方向，也陷入惆怅中。
　　她听说过凡人修仙要断五蕴六根，六根修成清明才可以修成仙身。可是看这些至高无上的仙神们却又还是逃不开一个爱恨痴缠。既然到头来没有变化，那成仙的意义又何在呢？
　　仙神和凡人的不同在于神仙有着比凡人更多的岁月和时间，但是他们不敢大爱也不敢大恨，天规天条一个个的束缚着他们的欲，可是没有欲，人生又会有什么乐趣。人生的乐趣在于人生充满轰轰烈烈，跌宕起伏，即使最后不过一钵黄土，也确实不难人世一场。
　　千秋从来觉得，人要想永恒不仅只有修仙可行。她认为想要永恒有两种境界，一个是□□的永恒，另一个是精神的永恒。
　　□□的永恒就像这些仙人，修成真仙去享受无尽岁月的消磨，然后没有人再记得他；精神的永恒就好比雷锋，他虽然是死了，可是却依然永远的存活在人们的心中。
　　千秋反问自己，自己愿意成为哪样的人呢？她觉得她宁可是后者，至少不枉她人世走过一轮。
　　别人都说高处不胜寒，这些九天之上的人是不是早就寂寞得一塌糊涂了？
　　千秋没有指望，也完全没有预兆的，她再一次梦游回到凡间。
　　当她再次看到那熟悉的书房时候，突然有些热泪盈眶。
　　道士穿着道袍站在复杂的阵图之中，表情有些疲惫，眼睛却是依然清明。他呼出一口气，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阵图，倒了一杯冷茶一口灌下，然后才幽幽的说：“好久不见。”
　　千秋擦了擦眼角，也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门上已经换了新的春联，千秋不由得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道士说：“今天是正月初一。我叫那位回去你家了，免得引起你家人的怀疑。我哥回山东了，过几天才回来。”
　　千秋没想到竟然凡间已经春节了，也不知那位冒充自己的是不是很适应“龙千秋”这个身份。
　　“那你怎么不回去？”
　　道士眉毛稍微动了动，又很快恢复他那无表情的样子：“我回不回去无所谓。”
　　这道士从小便去修道了，性格冷冷淡淡的，也不是很热情。不知道他以后是否能修成仙身，天界也算是有了一个二十一世纪来的仙人了，到时候自己的天界游记写完了第一个就卖给他当指南。
　　千秋想起事来一发不可收拾，正在想多少钱能收回本时，道士林便开口说：“把你弄回来现在看希望还是挺大的，一般来说不可能，不过你的体质很适合入阵。”
　　千秋一愣：“入阵？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