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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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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开口的话,怎么才能让你懂。
我好想亲口告诉你,还有很多的对不起。
是我欠你太多。
我芦小泽虽然胆小,但绝对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既然我不能和你一起死。
那就让我保护你吧。
寂静的树,寂静的路,寂静的鸟居和坡道,才转到寂静的山。
我颠簸在车里,感觉呼吸有些粘腻,是快要下雨了吧。
拨开车帘,看向前方朝北的山坡,起伏的山丘和沉暮的轮廓。
自那次离开以后有多久了呢。
以后还能过多久呢。
没有完整的过去,便好像也没有了未来。我犯下的罪,岂是牺牲一条命就足以容下。
“纱烟小姐?”
我才回过神,看见同车的女孩子,“怎么了。”
“好像绷带有些松。”她指着我两天前赶路蹭伤的胳膊。
“呃,刚才自己乱弄的,我再扎一下。”
“我帮你。”她道,说着从行李找出应急用的医疗绷带,“这几天你和天心师傅很忙碌,瘫痪的病人不好医吧。”
“不难,只是有些费神。”
“呵呵,纱烟小姐才来没有几天,已经学会了很多医术呢,天心师傅向来很严厉,很少褒扬谁,却对小姐你的天资赞不绝口呢。”
“大师姐过奖了,以后还是叫我烟师妹吧。”
我看着师姐包扎的手法,熟练非常,利落干净的扎好绷带,漂亮得有如艺术品——
“云师姐,真厉害阿。”我不由赞叹。
“呵呵,二师妹手法还要好。倒是你呐,新来没多久,医治别人用心,对自己就毛毛躁躁的。”
“对了,烟师妹,你是如何说服师傅受收你为徒的?云落宫里面的规矩本来就严,历任的宫主对收徒一向严谨,以烟师妹在江湖上的名声,她老人家的用意实在让人费解……呵呵,师妹不要误会,师姐我就是心直口快,图个好奇。”
“恩,没什么,师傅她宽善仁慈,才会为我指明了一条路。”
“什么路?”
“恩,她说,‘这里有能够赎洗罪孽的路,为师愿意收你’。”
我还记得刚入云落宫的那一清晨。
深山透着淡淡的雾气,山风吹来木叶清冷的香气。小小道观的红漆大门,写着娟秀的“云落宫”三个字。仿佛幽僻的山中点缀着的一粒小小的露珠。
云落宫的神医宫主天心,烟雪国的三大神医之一,是个年迈古稀之辈,常年在深山中潜心静修,教授医术。云落宫也因此以医道出名,其下的弟子据说大都是容颜极美的药师。
我这辈子认为世间最无聊的两大职业,一是医生,二是老师。
可是那一天的早晨,我还是去拜师了。
檀香的烟气在三清殿中氤氲,我跪拜在天心道姑面前,一句一句道诉自己作为白月的过去,十八年来的记忆,不完整,却很清晰。
风韵岛的牢狱,世子妃,魔族灭绝的凶手,吃人,诅咒,噬魂咒……还有乐雪、西洛、安澈……
十八年阿,会有多漫长。
那是个做不完的噩梦,每一日都是煎熬,让我永生无法解脱。
……
年老的天心道姑默默不语,天幕慢慢黯淡,漆黑,她终于抬起手,抚摸着我的头顶,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看着我,眼神却辽远平静:“傻丫头,世事一场大梦,梦醒后无悔亦无恨。”半合的眼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纱烟,这里有能够赎洗罪孽的路,为师愿意收你。”
离开三清殿之时,道姑缓缓又问道:“后来西洛弟子呢?他都知道这些么。”
“他不知道,来此之前我将南孚锦的忘百草混入茶水,让他喝了,下的分量足够他忘记一年的事情……他已经不会记得我了。”
道姑长长叹了口气,合起了眼睛,脸色忧郁却平静。
旁边的大师姐扯了扯我的衣襟,道:“玉剑门到了,可以下车了。”
原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下了牛车,眼前一座衬着高山的大宅,便是玉剑门。
林无寺过世后,他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接了掌门之位,听说这两天不幸中毒,赶忙请了云落宫的药师前来医治,他的母亲见到我们十分高兴。我同两位师姐紧快进了掌门的睡屋。
中毒的男子躺在床上,满脸暗色,早已人事不醒,鼻孔气息稀微。
他的母亲在旁焦虑道:“药师姑娘们,你们快帮小儿看看,会不会无药可救。”
师姐向我递了一个眼色,我从药箱中取出金针,隔着男子的衣物,打上十三道穴位,并且垫好棉花,不出一刻,金针尖缓缓流出黑血,粘上雪白的棉花……母亲脸色黯淡,被吓住,好黑的血!
师姐问道:“看的出什么毒么。”
我拿了一柄镊子,捏起棉花,侵泡在药水之中,透出淡淡的青色,“青鸢毒。”
师姐微微点头,“你的功力长进很大。”
“谢谢师姐。”
我从药箱中仔细抽出一支青色的小药瓶,递给玉剑掌门的母亲,“瓶中的药要连服十粒,这十二个时辰之中,体内经脉恢复正常以前,不能有人动他,否则真气一岔,毒质不能除尽,只要残留少许,便是前功尽弃。”
她连忙接好,点头,忧虑的神色,缓缓放松。
离别前,母亲感激不尽,命人拎来两大袋黄金,要我们拿走,我和师姐吓了一跳,“小儿的爹过世的早,我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他要出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所以这些金子你们都拿去,不用客气,就当是我们玉剑门对云落宫的答谢。”
我将金子推回道:“小女子奉天心师傅之命为玉剑门治病,不会收取任何费用,小女子道号念尘,以后出什么事你也可以找我。”
“那么请问姑娘本名叫做什么。”
“本名么,姓令,名纱烟。”
“哦,原来是令纱烟姑娘……这个名字,难道、难道是害死了我们家老爷子的那个令纱烟?!……”
我平静道:“正是在下。”
这样的反应,几天来我已经不奇怪了。
接踵而至的便是一顿恶骂……
我害他们家破人亡十来年,遭一顿骂算什么。
忍着恶毒的言语,等她骂累了,我欠个身缓缓离去,面带非常抱歉的神色。
名人也有名人的苦。
天近黑了。
我拜别了师姐,回去巫毒教探望爷爷。
临近冬天,通常三天回去一次,每次在爷爷的房上点上炉火,再给他念故事听。
我不在的日子里,西洛回到了魔灵谷的如意婆婆的茶坊,继续他的赌徒工作。
然而今天,我刚进门,看见爷爷坐在大堂上,盲人的爷爷闻见我,拄着拐杖快步走来,抓上我的手:“可把你等来了,就知道丫头你今天会来。西洛正巧也回来了,总算一家人能在一起吃个饭了。”
“啊,西洛在?”我一惊。
“恩,才回来,我没让他走,来来,饿坏了吧。”
“呀!不,那个爷爷,我忽然想起来,我在隔壁家养的灵兽还没拿回来呢。”
“什么灵兽?”
“啊……我的鸟波波和虎波波,那个、我先出去一下啊。”慌乱地抚开爷爷的手,转身拔腿就往大堂之外跑。
正往门口冲,却不想,指间和拐弯进入的人猛然相撞!
咚——!
我跌倒在地上,而那个人却立于拐弯处安好无事。
胳膊的伤处抽痛不已,我缓缓才抬起头。
白皙纤小的身上挂着大大的白色毛绒绒小老虎,纤细的手臂兜着一只还没长大的红色羽毛原始鸟兽,面容依旧苍白漠然,覆额乌黑的头发又盖住了眼。
——长这么长了还不剪!装鬼啊!
西洛抿着不屑的唇角,踩着拖鞋踢了我一脚,从跌倒的我身边冷漠走过。
“臭小子!雪儿是不是摔倒了!还不把她扶起来。”
西洛脸色一阴沉,回头冷冷地睨我一眼。
我慌忙地爬起来,“哦没事的爷爷,我已经起了、起了。”
只能讷讷跟在某人的后面,他居然把我胖嘟嘟的虎波波和鸟波波带回来了,害我逃跑的理由都没了。
饭桌上我随意巴拉了几口饭,找了个给灵兽喂食的借口终于躲开了西洛。
——看见他,我还是忍不住会难过。
还好他已经不记得芦小泽了,不然我更加歉疚。
后院的灵兽笼前,我边抑郁地回想边给它们喂饲料。
蓦然身后冷冷的声:“它们都胖成猪了,还喂。”
是他。
我赌气道:“我就喜欢猪,不可以啊。”
“那我喜欢老鼠,去找一只来。”
我僵硬了一瞬,忽然沉默。
“没有么。”他又道。
吓死我,还以为他叫我老鼠,原来他是要找老鼠的灵兽。
不知为何,心里却会为这样熟悉的词眼激动一瞬。
“怎么可能有老鼠的灵兽阿。”小声抑郁着。
“不可能么。”
“不可能。”
“真的?”
“真的……”又有些莫名,“好端端的怎么喜欢老鼠了。”
“有的欺负。”
“……”把我忘记了,都还想着找老鼠欺负!
我讷讷起身,没好气道,“我睡去了。”
“睡哪。”
这才忽然想起,平日他不在我都在他的屋子睡。今天他回来了……
“睡一楼。”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