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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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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把那四十两银子交给强子媳妇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大跳,连忙问我这些银子是从何得来。我并不打算瞒着他们,便如实相告。强子媳妇紧蹙着眉寻思了好半天,不放心道:“妹子,你卖的都是啥曲子?这里头不会有啥问题吧?四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我至今仍觉得同做梦一般,四十两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况且也不仅仅只有这四十两,只要我的曲子能让欣娘满意,往后还有许许多多个四十两,如此美事,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馅饼,要说蹊跷也的确有些,只是,我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想不出究竟有何问题,毕竟暖弦坊家大业大,又何至于算计我这个素昧平生又名不见经传的农妇呢?如此想来,我便又编了些幌子来劝慰了强子媳妇,她才稍稍放宽了心。
四十两银子足够强子一家花上一阵子,因此我便再未去过暖弦坊,谁知那天刚用过午饭,强子家便来了个十五岁上下,伶伶俐俐的小厮,说是暖弦坊的欣娘派了他来,让我过去一趟。这倒着实让我吃惊了一番,一来我从未告之那欣娘我的住处,二来她贸贸然便派人来寻我,也不知有何事。于是我同强子他爹和强子媳妇打了招呼,便跟着那小厮离去。
到了暖弦坊,照例是去了后院欣娘的住处。那位娉婷姑娘刚招呼了我进屋,欣娘便立即迎了上来,还颇为亲热的拉过了我的手,眉头微蹙,神色略显匆忙道:“冉姑娘,你可来了。”
我心下疑惑,面上却也不失客气的笑问:“欣娘,这么急寻我来有什么事吗?”
欣娘发出她那标志性的“咯咯”笑声,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道:“也没别的,只是你好些日子没来我这暖弦坊,我还想听你的新曲儿呢。”
我微微一愣,心里不信,却也跟着她笑道:“欣娘出手大方,四十两换我一首曲子,只是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又怎好意思时时来你这儿呢?况且这四十两银子足够我和家人用上好一阵子了。”
“姑娘这是哪儿的话,你能赏我暖弦坊这个脸,当真是我欣娘的荣幸。”欣娘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几丝淡淡的皱纹,却不显苍老,反而在她那妖冶的面颊上平添了几许风韵。
我听她语气里时时强调“暖弦坊”三字便觉得此事蹊跷,于是也不想再听她拐弯抹角,便笑说道:“我虽不是你暖弦坊的人,但毕竟和你们签了契约,欣娘若不嫌弃,尽可把我当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我自然是把姑娘当成自己人的,只是希望姑娘也把我当成自己人,方才姑娘既提起那份契约,那也请姑娘时时把我们之间的约定牢记于心。”
“这是自然。”我疑惑道:“欣娘究竟想说什么?”
欣娘渐渐敛去的笑意,顿了顿,才道:“冉姑娘,我只问你一句,你只需说‘有’或‘没有’。”
“请问。”
“你……你可有将曲子卖给别的歌舞坊?”
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我便摇头道:“没有,欣娘何出此言?”
欣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说:“有一首曲子,不知姑娘是否听过。”
“什么曲子?”
“菊花台。”
我一愣,菊花台?周杰伦的菊花台?我不敢确定,便道:“你能唱给我听听吗?”
欣娘略一点头,便看了眼娉婷,娉婷会意,立时开口唱了起来。
当真是我知道的那首菊花台,一时之间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管娉婷那婉转悠扬的歌喉,只呆立在原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看见欣娘和娉婷死死盯着我,我连忙反应过来,强笑道:“这曲子倒是好听,只是,只是我从未听过。不知是谁作的?”
“你的那首《不见长安》在长安城广为流传,我们暖弦坊的生意也因此比往日更加红火。只是前些日子,春融坊突然出了一首曲子,便是这首《菊花台》,倒是将我们的生意又抢了过去。”欣娘说。
我许久未出门,竟不知《不见长安》红了,这春融坊我也曾去过,可是被赶了出来,虽然它规模及不上暖弦坊,却是暖弦坊头号竞争对手。眼下看来,欣娘是在怀疑这曲子是我卖给春融坊的了。于是我说道:“这首曲子的风格虽然与我的有些相似,但我当真未听过。”
欣娘轻叹了口气,向娉婷使了个颜色,娉婷略一俯身,便悄悄离开了屋子,又不忘关上房门。我正自疑惑,就听欣娘道:“冉姑娘,你莫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疑你,只是说实在话,整个长安城,我也只见过你一人的曲子是这种风格。”而后她忽而又问:“你和我说实话,你究竟,是不是九年前的那个人?”
“哪个人?”我故意装傻。
“窦冉!”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我吃惊不小,随后强自镇定,笑道:“欣娘,我姓王。”
“你究竟是不是窦冉?”欣娘未理睬我,只自顾拉着我的袖子急切着问。
我被她情绪骤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却又不敢承认,只摇头道:“不是,我叫王冉,不叫窦冉。”
“胡说!”欣娘道:“你明明姓窦,你父亲若知道你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要了,该有多伤心!”
我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看来她早已确凿了我窦冉的身份,只是,即便我是窦冉,又与她何干,为何她的情绪会忽然发生变化?
于是我沉默了良久,自知再也瞒不住,便问:“你认识我父亲?”
欣娘微微一怔,道:“我……我自然……”
我没说话,只看着她想等她说下去,谁知她竟转了话头,说:“你可知,为何其他的歌舞坊都不收你,唯独暖弦坊收了你?”
“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我试探着问。
欣娘惶然一笑,继而道:“是,也并非全是。卫夫人的弟弟,期门军首领卫青曾来同我打过招呼。”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和卫青有关,心里有些不信,便又问道:“你认识卫青?”
欣娘点头:“这是自然,你可知,卫夫人进宫前的身份?”
“平阳公主家的讴者。”我道。
“那你可知,卫夫人进平阳侯府前住在哪儿?又是从哪里学了这歌唱的本事?”
我略想了想,讶然道:“暖弦坊?”
欣娘微微一笑,也不言语,而我终于明白过来,卫青既能想到我会向他去借银两,自然会想到我不会收他的钱,只是他居然能料到我会去卖曲子,又事先同欣娘打过招呼,这份周全的心思,还真不是常人能想到的。我眼圈一涩,颇为动容,心里却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作为朋友,能为我顾虑到这份上,当真是不易的了。
我轻轻拂去眼角泪花,随后又道:“那么,你又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欣娘原本微微笑的眼忽而一滞,继而躲过了我的目光,略一沉吟,说道:“我,我和你父亲没什么关系,我是……我是你娘的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的脑袋空白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的话,喃喃道:“你,你是我的小姨?”
欣娘默然点头。
“那,为何我从未见过你,也从未听我娘提起过你?”
“你娘自然不会提起我。”欣娘苦笑道。
“为何?”
欣娘直直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又摇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不知道也罢,况且,我也不想说。”
“那么,你又如何证明你是我的小姨?”
“可能你娘从不会化如此浓艳的妆容。”欣娘凄然笑道:“你可仔细瞧瞧我的眉眼,可与你娘有几分相像?小时候,他们总说我和你娘像是双生子。”随后,她便又“咯咯”而笑,只是在我听来,这笑声比往常多了几分酸楚。
我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眉眼看了许久,当真与我娘有几分相像,只是此刻她化了浓妆,若是素颜,或许就更像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她,便又听她说:“你道暖弦坊为何会成为长安城最大的歌舞坊之一?若是没有窦家的帮衬,暖弦坊哪有今日?”
原来如此,我看向欣娘,道:“你……真是我的小姨?”
欣娘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上次见面时你不与我相认?”
“那时我还不敢确定你的身份。”欣娘说:“我也曾试探过你,只是你不愿说。此番因为春融坊之事,我不得不问清楚,毕竟,据我所知,整个长安城内也只有你窦冉才会那种风格的曲子。”
“那首《菊花台》当真不是我卖给春融坊的。”我说:“我既已与你签了契约,自是不敢违约,况且,如今我又知晓,你,你是我小姨,我便更不会偏袒外人了,自会尽心尽力助你的。”
“冉儿……我能唤你冉儿吗?”欣娘问。
我点头:“可以的,欣娘。”
欣娘眼圈微红,笑点了点头,说:“冉儿,你说不是,我自然是信的,我今日找你来,原也不是为了质问你,只是想让你给出出法子,能不能作一首曲子来助暖弦坊将生意从春融坊那里抢回来。”
欣娘到底是个商人,办事全是为了利益,即便是方才与我的那番相认,恐怕多半也是为了一个“利”字。我也不怪她,毕竟我与她并不算熟络,相互利用也是正常。别说现如今我已与她签了契约,况她还是我小姨,不若真假,我总是要帮她的。于是我便道:“给我一晚上时间,明早我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