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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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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又听见一声匈奴语,推我的汉子便立即停止了推搡。大帐内沉默了一会,军臣单于走到我身旁,问:“汉使说的可是真的?”
我并不看他,直直平视前方,道:“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不怕死?”
“怕?”我冷笑道:“怕又能怎样,怕你就不杀我了吗?”
他一时语塞,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泼辣性子一点也不像是汉朝女子,倒像是我大匈奴的子民。”
“是吗?”我淡淡道:“可是我的汉朝同胞却都说我是温婉的女子。”
“难道你们汉朝的女子个个都如此泼辣?”
我看了眼他身边的那个汉朝人,道:“他没告诉你吗?”
“中行説。”他唤了一声,那个汉朝人回道:“大单于,汉朝女子是否泼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隆虑公主的身份。”
军臣单于“嗯”了一声,直勾勾看着我道:“你是否是窦家人?”
“是。”我承认道:“我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魏其侯窦婴的女儿。”
那中行説突然道了一声“好!”对军臣单于说道:“如此身份,大单于定然是要把她献给昆仑神的。”
我一愣,公孙弘想必也没料到到那中行説竟这么说,愤然指着他骂道:“你这个叛徒!”
中行説冷笑着不理睬他,只看向大单于,大单于似乎颇为不解,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中行説解释道:“她既是窦家人,那么将她烧死对汉朝皇帝造成的耻辱远大于烧死一个普通的侍女,况且那窦太后已死,窦家失去了靠山,如今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这窦家已经没什么可让大单于您忌惮的了。”
他们果然只是想羞辱刘彻,却让我莫名其妙的做了牺牲品,对我来说这一切简直就是个滑稽到能让我笑出眼泪来的笑话。
听说只要先将火点燃再投身火海之中,人只要一靠近烈火人便化了,并没有什么痛苦。真好,但是只怕他们会先将我安置好后再点火,罢了,最后不过都是个死,痛苦便痛苦些吧,左不过也是几分钟的事。
于是我沉默地站着,再不多说一言,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知道自己即将死亡时,反倒无所畏惧起来。如今的我,只想抛却所有俗事,安安静静的迎接死亡的到来。
大单于和中行説似乎正激烈的争辩着什么,只是他们说的是匈奴语,我完全听不懂。
一会儿,争辩声停止,大单于又对擒住我的两个汉子说了几句匈奴语,然后我便被推出了帐外,身后传来公孙弘的哭喊声,我想回头与他告个别,奈何头被死死扣住,连出声都觉得困难,只能无奈作罢。都是将死之人了,又何须讲究这些虚礼。
帐外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干草,守在边上的汉子见我们出来了,便得意一笑,将身边数十坛酒砸向干草堆,浓烈的酒味很快便在空气中弥漫开,那人又将手里的火把扔进草堆里。我缓缓闭眼,心中再也泛不起丝毫波澜。
我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谁知擒我的两个汉子竟迅疾地将我拖进了近处的一个帐子中,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来扒我身上的喜衣。
我心下骇然,死命挣扎,奈何以我一人之力怎斗的过这两个彪壮大汉,很快喜衣便被他们夺取,好在时值深秋,我内里还穿了几层衣服,不算太过狼狈。正不知他们意欲何为,帐内便又推入一人,我定神一看,居然是莲心。
两个汉子三下五除二给她套上了从我身上扒下的喜服,另一个汉子死死抓住莲心,一只手牢牢堵着她的嘴,任凭她如何哭喊,也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我预感到了什么,一边喊着“不要”一边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却很快就被制服。我再发不出喊声,眼泪似决堤一般落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莲心被拖出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双腿一软,便颓然倒地。连日舟车劳顿的疲惫和还未痊愈的烧热让我头痛欲裂,我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眼前血一般的红,未央宫外刺目的艳红与熊熊烈火的火红叠印在一起,火影婆娑间静立着一个身披玄红相间华丽喜服的的窈窕背影,我不知是谁,好奇地让他转身。
他乖乖转身,却是莲心。七窍中缓缓流出的殷红鲜血被她惨白如纸的面庞衬的触目惊心、慑人无比。莲心忧戚地看着我,缓缓开口:“我是被你害死的,我做了你的替死鬼。”“替死鬼”三字如咒语一般在我耳边不停地回荡,我吓得说不出话来,连忙闭上眼不敢再看她,又张皇失措地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见那三个字,但是莲心可怖的面庞和悲戚的话语却并未就此消失,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裂开,霍然睁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大帐之中。
原来是梦。
周身都使不上力,身子火烧般发着烫,我无奈地盯着帐篷顶发呆,想起了方才的梦,只觉得心里悲伤的不知何如。
莲心才十二岁,却要同我一起远离故土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代替我,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我恨这匈奴的单于,为何要让无辜的莲心代我去死却让我苟活于世。我恨王太后,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是她的不择手段早就了莲心和我的悲剧,而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维护她王家的利益。
我更恨刘彻……
刘彻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又出现在我眼前,我惶然闭眼,却仍未消失。
是的,我恨他,恨得牙痒痒,可是我多希望我只是恨他。
我发了半晌的呆,才看见有人掀开帐篷的帘子进来。
是三个年轻的匈奴女子。匈奴女子的容貌不轻易示人,所以她们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纱。
其中一人发现我醒了,笑着对另外二人说了一通匈奴语,然后三人围拥在我床前,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女子俯身对我道:“你终于醒了,阏氏。”
我一愣,阏氏,是指我吗?然后我才意识到她居然说的是汉语,虽然不怎么标准。
我点点头,道:“你会说汉语?”
她笑着说:“王庭的人都会说些汉语。”
然后其他两名女子也都笑着点头。
原来如此,我看着她们的脸庞,虽然被面纱遮着,但是从她们的目光里满是真挚的关怀与喜悦。
我并不讨厌匈奴人,比起心思玲珑的汉人,我反而更喜欢匈奴人的淳朴热情以及他们爽直真诚的笑颜。
被她们的热情感染,我心情稍稍好了些,又想起公孙弘,便勉强笑问道:“汉使走了吗?”
“昨天便走了。”
我不再说话,从今往后当真便只剩我一人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三人见我不再说话,许是以为我累了,那个领头的女子又和她的伙伴说了几句话,随即便一同离开了帐子。
而我也的确觉得疲累至极,头又晕沉的厉害,没一会儿便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