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喜事》顾辞微

52、五二

　　本来花季凉想定个吉利的日子让孟怀瑾来下聘的，可是大将军着急，硬要七天之后就下聘，到时候再商议个临近的日子，尽早把这事儿给办了。
　　花季凉总觉得太急了，会委屈了他闺女，可孟怀瑾总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事情似乎有些太顺利了些，他生怕有什么变故。
　　没想到他刚刚这么想，不几日圣旨就下来了。
　　正在高高兴兴置办聘礼的孟怀瑾却接到了皇上的调任，说是北边三国交界处赫连托托又在蠢蠢欲动，要他尽快前去平息纠纷。
　　赫连托托和他的军队在孟怀瑾眼里就是一群马贼而已，闹不出什么事儿来，之所以一直放着他没管，主要是因为赫连托托他们更喜欢去荻垛国的边境闹。
　　这么个麻烦不送给荻垛人去烦还真不是他孟怀瑾的风格，他也就一直纵容着那赫连托托闹腾。
　　如今皇上忽然这么着急地让他去，孟怀瑾只以为是因为与荻垛交好的原因，不想有他，便快马加鞭地赶往边关，只想早去早回别耽误了他跟花清雨的婚事。
　　孟怀瑾因为走得匆忙，只派人通知了花家，说是等他打服了那蛮族，再回来继续商议结亲的事情。
　　花老爷倒是乐得如此，他正好有时间可以好好给花清雨置办嫁妆，他天下首富嫁女岂能含糊。
　　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这几日花府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为花清雨置办嫁妆的事情，花季凉本就疼爱花清雨，又想着这十多年亏待她那么多，定是要把天下最好的都给她寻来。
　　派了门下的门生、家仆们往各地去寻奇珍异宝，珠翠异玩、丝绒锦缎。弄得花家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花清雨每日都对着镜子叹气，似乎一点喜气都没有沾上。
　　因为一想到自己要这么漂亮地出嫁，花清雨便觉得心里酸酸的，儿时的美梦都碎了……
　　旁人却是不知道花清雨的想法的，只以为她要出嫁了，舍不得娘家。
　　“你叹什么气，我都没叹气。”花斩妍来看花清雨，却见到她独自叹气，忍不住酸溜溜地说，“原来长得那么丑，也没见你对着镜子叹气啊！果然人一好看起来就爱矫情！”
　　花清雨很想接一句果然人一丑就容易刻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因为姐姐现在已经完全跟从前不同，没有那动人心魄的美。以貌取人的花清雨，一下子就觉得跟姐姐亲近起来，一点都不讨厌她……
　　虽然她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但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喜欢姐姐！
　　“姐姐，你来找我何事？”
　　“自然是恭喜你啊，听说爹爹松口，愿意把你嫁给孟怀瑾了，只等他从边关回来就定婚期了。”花斩妍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天来，总算有一件事情能勉强让我开心一下。”
　　“我要嫁给大将军你很高兴吗？”花清雨疑惑地问。
　　“那是自然！你嫁得好，我自然也能沾沾光嫁得好一点。”花斩妍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现在也不好看了，只能靠着你嫁得好，帮衬一下我。”
　　“之前不是好多人找你求亲吗？”花清雨道，“你怕什么。”
　　“那些人，一听说我娘亲的事情，哪还愿意要我？”花斩妍冷笑着道，“更何况，我现在变丑了。”
　　花清雨被姐姐的话说得有些惆怅。
　　这世界真的这么残酷吗？
　　“我原来也丑，可是大将军也愿意娶我。”花清雨尝试着安慰花斩妍道，“说不定你也能遇见一个大将军的，你说是不是？”
　　花斩妍皱眉道：“你还真是乐天……”
　　“是啊，这天下每天都在发生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即便只是一个花家每天都有好多悲剧在发生，你看今天早上看门的大黄狗就难产死了，所以我们更要找点开心的事情，老天爷不给我们乐子，我们自己总是要找乐子的，是不是？”
　　花斩妍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兴许我也应该学学你。”
　　见姐姐这么快被自己说服，花清雨倒是有些不大适应。
　　“姐姐，你现在一点都不刁蛮了，我还真不习惯。”
　　“你以为我不想继续刁蛮吗？”花斩妍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自嘲道，“可是我不笨，现在我已经没有倾国倾城的相貌，就不该有那多愁多病的身。”
　　姐妹俩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家里的嬷嬷却欢天喜地地跑进了屋子里，大声说道：“哎哟，我的两位大小姐啊，快去大屋里，宫里派人来了！可是真真正正的圣旨！是皇上的旨意，那传旨的太监说，花家这一回可是有大喜事呢！”
　　大喜事？
　　花斩妍跟花清雨面面相觑，想不到花家现在这般的光景还能有什么大喜事发生。
　　“两位姑奶奶，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换了衣服跟我一起出去接旨？老爷都已经等着了呢！”
　　姐妹俩急急忙忙地去堂前，爹爹已经是神色沉重地等在那里。
　　花清雨疑惑地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只听见那宫里来的太监展开圣旨，抑扬顿挫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子沈寄言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双全，而今已至冲龄，当择贤女与配。兹闻今有锦官花氏之女花清雨，年方十五，品貌端庄，秀外慧中，娴熟大方，温良敦厚，与九皇子堪称天设地造，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为成佳人之美，故朕下旨钦定花氏之女花清雨为九王爷沈寄言之王妃，择日大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原来是那大慈大悲又爱多管闲事的皇上，把花清雨赐给了他最爱的皇子沈寄言，只等到一个月后花清雨及笄了就成亲。
　　……

　　沈寄言有些不安，他倒是很少为了什么人、什么事情不安，只是花清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总是不知道，小时候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花清雨知道皇上的赐婚后会是什么反应，会高兴，会不知所措，还是会生他的气，怪他事先没有知会她。
　　其实沈寄言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不想用圣旨去压花家，不想逼着花季凉把花清雨嫁给自己。
　　可是孟怀瑾对花清雨虎视眈眈，邢雁来也从没有对花清雨死心过，现在就这么多竞争对手，等过些时日她这美貌的盛名传出去，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麻烦事来。
　　他沈寄言不可能一直把心思放在花清雨这里，父皇的身子越来越差，很快储位便是他最需要关心的事情，他不能再在花清雨身上分心，也没有时间慢慢等花清雨对他两情相悦，只能耍些手段。
　　不过沈寄言想，花清雨总会原谅他的。
　　即便她现在不原谅他也没有关系，因为有些事情她现在还不懂，慢慢才会懂，他不能等着她都懂了再做这件事情，只怕到时候就太晚了。他只能先把她接到她身边，再慢慢陪着她改变。
　　想到这里，沈寄言跨出脚，走进了花清雨住的凝晖小筑里。
　　梦蝶见到是沈寄言来也没有好气，冷冷地冲着屋里喊了一声九王爷来了就算是通报了，甚至都没有给沈寄言行礼。
　　不过沈寄言此刻也没心思与她计较，他一心只想知道花清雨的心思。
　　走进屋的时候，花清雨正在桌前看佛经。
　　虽然花清雨的容貌恢复之后，他也见了几次，可每每见到她那绝代姿色的脸，沈寄言还是会暗暗地心惊。
　　不过沈寄言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并没有把吃惊写在脸上，只是微笑着走到花清雨身边，用平素最自然不过的语气亲昵地问：“在看什么呢，怎么这么专心？”
　　花清雨一愣，这才意识到是沈寄言来了，忙放下佛经道：“我太专心了，都不知道你来了！”
　　沈寄言笑了起来，问：“佛经这么好看吗，竟然看得连我进屋都不知道，难怪静安寺的老和尚总说你有慧根。”
　　“不是的！我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花清雨笑眯眯地解释道，“我是拿着佛经想事情想得太专心了！”
　　“想什么呢？”
　　“想怎么才能让皇上不让我嫁给你呀！”花清雨直白地说道，“你也知道这事儿了吧？皇上让我嫁给你，可我不愿意……”
　　沈寄言差一点没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这花清雨，虽然样子变了，可说话还是同从前一样句句戳人的心窝。
　　不过沈寄言并不与她置气，反正这些东西他可以慢慢教给她，慢慢地让她改变。
　　要不这样的相貌，再加上这样的性子，不知道以后有多少人要记恨她，又怎么堪当王妃的重任。
　　沈寄言调整好笑容，敲敲花清雨的脑袋问：“你为何不愿意嫁给我，我们不是从小就最亲近不过的吗？”
　　“因为我已经答应嫁给大将军了啊。”
　　听到大将军这三个字沈寄言的眼神变冷了。
　　可花清雨还没有发现，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我不能说话不算话，而且今天答应了嫁给大将军，明天又说要嫁给你，人家还以为我是朝三暮四的姑娘呢。”
　　沈寄言笑了起来，拍拍花清雨的脑袋道：“放心，有我在没人敢说你。”
　　花清雨看了沈寄言一眼，又低下头来道：“不行的，我还是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
　　“因为……”花清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绯红，因为了半天也因为不出来。
　　沈寄言很少见到花清雨不好意思，想到那个让她不好意思的人，沈寄言心底便生出一股怒意来。
　　可是他还是笑得如沐春风，柔声问：“可是因为你喜欢的是孟怀瑾？”
　　花清雨被说中了心思，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果然……”沈寄言的目光彻底冷了，暗自捏紧了拳，嗤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了，我竟不知道。”
　　花清雨却还不知死活地说：“土包哥哥，你能让皇上收回旨意吗？你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吗，他肯定会听你的。”
　　沈寄言看着花清雨那天下无双的容颜，强压着怒火，缓缓地摇了摇头。微笑着拒绝了她。
　　“不能，我是不会让皇上收回旨意的。”
　　“为什么？”
　　“因为就是我向皇上请的旨，我为何要让皇上收回旨意呢？”
　　花清雨一听是沈寄言自己去请的旨，急得直在原地转圈，苦着脸说：“哎呀，土包哥哥你干什么要请这个旨意啊，你可害死我了！”
　　沈寄言按住花清雨急得乱挥的手，冷笑着问：“你问我为什么要请这个旨意？你还不明白吗？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可是……”花清雨哭丧着脸道，“可是我不喜欢你啊，我喜欢的是大将军。”
　　沈寄言这一回终于是笑不出来了，他阴沉着脸松了花清雨的手，冷冷地说：“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地去学着喜欢我。”
　　“我不想学……”
　　她已经喜欢上大将军了，才不要朝三暮四地又喜欢别人。
　　“这件事由不得你。花清雨，别把我的纵容当成了理所当然。”沈寄言冰冷的目光落在花清雨身上，“我们既要相伴一生，与其彼此折磨，倒不如好好相处。所以喜欢孟怀瑾这种话，你最好不要再说了，你以后的身份是我九王爷的王妃，这一点你还是记清楚的好。”
　　花清雨觉得这一刻的土包哥哥陌生得让她毛骨悚然，她退后一步道：“你一定要逼着我嫁给你，可我心里想的是别人，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没意思也比输了被人可怜好。”沈寄言见花清雨退后，便故意走近她一步说，“我知道你的，你最懂得感恩，我对你好，你也自然会对我好，我不怕你现在喜欢的是别人，我们慢慢了解，我有耐心。”
　　“你不怕我会恨你吗？”
　　“不怕，你不会的。我了解你。”
　　“我会的！”花清雨气急败坏地说。
　　“你不会。”沈寄言又恢复了平素柔和的神情，替花清雨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丝，笑眯眯地说道，“今日我要去见父皇，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做你的新娘便是，懂吗？”
　　见花清雨不搭话，沈寄言也没意思，收回手转身便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时他却似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花清雨说：“对了，我劝你不要有逃婚的心思，这可跟你从前逃婚不一样，抗旨不遵可是会株连花家的。你舍得花家所有人为你而死吗？”
　　花清雨被沈寄言吓住，呆呆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
　　沈寄言这才跨步出了凝晖小筑。
　　来时那不安与兴奋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不甘心与愤怒。
　　花清雨对于他来说，与那王位一样，都是绝对的、唯一的。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他不像孟怀瑾，从小就被众人期待着的，虽然他是九王爷，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可只有沈寄言自己知道，他与孟怀瑾是不一样的。少时的他与其他皇子一样，只是当今皇上众多的儿子之一而已。他不像孟怀瑾一样那般天才过人能够在十五岁带领将士扫平敌军，他不过不愚钝又足够努力而已。幸而他情商极高，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他人的情绪，所以才渐渐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得皇上宠爱的皇子。
　　这么些年来，他苦苦走到这一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学会了谁都不去相信，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去算计，只因为他不愿意输给别人。
　　因为在皇宫里，输了就要死。
　　他沈寄言从前没有输过，如今更不会输给那孟怀瑾。他不怕花清雨恨他，因为沈寄言向来就知道自己的执着，为了他要得到的东西，他可以与全天下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