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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永远有多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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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盖一般的巨大树翳,打在土地上厚厚的黑影,踩踏上去似乎有黑夜破裂的声音。啊,黎明的星星已经召唤着新的一天。
我收起珑莹翼,在黑暗中穿梭,穿梭在木象宫的树顶。
“青栀,青栀……”我轻声呼唤着她。
没有任何的动静,我的呼唤仿佛落到了深渊里,没有半点的回声。
看来她不在这儿了,只是向来将树顶作为避风港的她,会去哪儿呢?
我悻悻地离开木象宫树顶,着地前看到沐浴在月光下,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的木秦,她身边的草木都在窃窃私语,也许都在嘲笑这位即将被废除的掌翼王妃,也许它们是在陪着她,陪她一起流泪。
然而她与我无关了,她将离开木象宫,永久地离开。
青栀房里同样看不到她的痕迹,蒸发了一般,青栀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召唤出珑莹翼,携带着灰尘一般粒粒下坠的光亮游荡在青凰森林的上空。萤火虫也按捺不住寂寞,飞蛾一般围着光亮上下翩跹,如同乐符跳动在夜的浓黑中。
星星点点的木屋紧罗有致地排列在森林中芳草丰美的地方,一个个就像河流两岸点缀着的光滑圆润的卵石。
而木容宫,永远都是那块最暗淡无光的附满苔藓的石头,无论流水如何洗涮也不会有星子的光泽。
但是,也许是一粒萤火虫落到了木容宫的茂密枝蔓中,微弱的但十分难得的光从榕树叶层层叠叠的缝隙中散发着。
竟然是青栀!!
微弱的精灵光芒竟然发自青栀,而更让我吃惊的是,木秦的话竟然这么快印证了——青栀的伏在一个人身上痛哭,而那个人,满头凝固的血般暗红色的长发是最明显的证据——王!就是那个除了后之外,谁也领略不到他的笑容的王,可现在,我看到得王,仿佛换了一个人般,温柔地抚摩着青栀的长发,动作是那么自然,就好象一直这么做着,如此地温情脉脉。他阔大的袖口将青栀包围在温暖的世界中,瘦削的青栀此时更像是一枚随时会飘走的羽毛。
萤火虫托着我的羽翼,隐藏在木容宫对面的一棵龙爪槐上,绿色的长袍,绿色的萤火虫的光芒,所有的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掩藏,如同上天注定了一般。
我冷眼看着在榕树树蔓里如此亲昵的两个人,而喁喁如鱼虾争食的说话声在不设防的黑夜清晰地传入耳中。
“不要哭,乖。”
青栀的哭声低咽,犹如暗夜的雨落入草丛。
“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的!”
不久之前,类似的话曾由我内心奔涌而出,流溢在森林最甜蜜的角落。但是,现在,另外一种语气,同样的关爱,丝毫不会逊色于我,逊色于我的真心。
青栀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伏在王的身上痛哭,也许她也说了什么吧,但是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除了被风携带着传入我耳朵的呜咽声,我听不到她原本甜美的说话声。
“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就算是青凰也不行!”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似乎是寒风将凝固的话语打着卷儿。
青栀的哭泣声是一种预兆。
此时愤怒的我,静静地看着背着我投入他人怀抱的青栀。被背叛的耻辱让我忍不住浑身战栗着,夜的安谧与我身上的怒气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萤火虫“簌簌”地往下落,随之落下的,还有骄傲但执著的心。
我和青栀,我们之间,还会回到从前吗?
当精疲力竭地回到木象宫时,才发现青栀已经早我一步,我并没有看到她的人,但是那浮在空中的栀子清香却是刻骨铭心的,也是她烙刻在生命中的印记。
“殿下。”当我经过她的门前时,她开门叫住了我。
我转身,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刚才的一幕,此时孱弱的她肯定会让我心生无休无止的歉疚,但是,现在,只有满腔被愚弄被欺骗的感觉。我开始固执地以为木秦说得没有错,青栀以我对她三百年言听计从的信任欺骗了我,以她单纯的外表欺骗了我。
“殿下,您那么晚了去哪里了?”还未干透的泪痕,在她天真无邪的脸上嚣艳地绽放着。
“为什么要欺骗我?”
“殿下在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要欺骗我?我才去拒绝了木秦,可是你却……”我痛苦地闭起了眼睛。
“殿下……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懂?”我睁眼,一阵心疼,“那你刚才去了哪?”
“我,我出去散了会步。”她避重就轻。
“散步,一直到木容宫?”
“殿下跟踪我?”她怒目,有着谎言被揭穿的恐惧。
“青栀,为什么要欺骗我,你对我的一切都是骗局吗?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了伤害我?”
“殿下……竟然怀疑我?”她是声音明显低沉了很多。
“为什么?”
“殿下……”
“王,你究竟和王是什么关系?”我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殿下!”此时的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殿下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我一心想保护的青栀在别人的怀抱里哭泣。”
“殿下,不是你想得那样。”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
“不能说,殿下,现在我还不能说,原谅我,好不好?”她握住我的手。
“好,我原谅你。”我可以确信此时的我面无表情。
“殿下,不要这样。我真的有苦衷的。相信我,好不好?我没有对不起您,殿下,我永远是您的青栀,只要您不抛弃我。”她扑到我的怀中,带着最真挚的温暖。
“殿下……”几乎要变成哭腔的呼唤。
“青栀,我该怎么办?”
“殿下,相信我好不好?”她紧紧地拥抱着我,细细的手臂缠绕住我犹豫不定的心,而她的泪水沿着我的脖颈,蛇般游走在我全身。“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殿下,以后我一定会详细告诉您的。殿下,相信我,求求您!”
“难道我看到的都是假象?”
“殿下——”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没有欺骗您,我可以向着我的蝶跹翼发誓!殿下,我永远都是您的,永远都是!”
我反手抱紧她,也许他们就像我和木秦一样,是分别的最后的拥抱吧,是我想太多了,我该相信青栀的。
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延长了,我紧紧拥抱着不仅是青栀,更是我的未来。不需要言语,感情已经如狂风暴雨般流溢在彼此的心中。时间慢慢地流淌着,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声,我决定选择相信青栀,我已经选择了她,就不该再地她有怀疑。
“我已经和木秦说好了,大婚那天我们会当场悔婚。”此时的我们携手坐在鸳藤床上,经历了暴风雨的清洗,我与青栀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真的?”她满脸欣喜,又变回了那个爱笑爱跳的青栀了。
“是啊,青栀,以后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了,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虽然心中仍然有小小的芥蒂,但是话一说出口,四周的氛围被渲染得温馨而平和。
青栀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殿下,谢谢您!”
“为了什么?”
“现在我觉得很幸福,殿下不离开我,木象宫也不会赶我走。”
我忍不住心下一酸:“青栀,对不起。”
“殿下为什么要道歉?”
“刚才——不该对你发火的。”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殿下。”
“我当然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青栀。你是我最亲近的人,除了相信你,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如果生命中注定我会被伤害,那么请你来做这件事吧。
“殿下。”她眉眼欢笑,有如春天的烂漫在花丛中的蝴蝶。
我怀抱中的青栀,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只是两个贪玩的孩子,迷失了来路,不过幸好现在又找到了回家的路,一切都没有改变。
经历了大喜大悲后的青栀看起来很虚弱,融化的烛泪般灼人。
“青栀,想睡觉了吗?”
她羞赧地点头,脸上的红晕出奇明艳。
“那你睡觉好吗?”
“殿下要到哪儿去?”她警觉地拽住我的手。
我笑:“我就在旁边看着你,哪儿也不去。”
“真的?”
“快睡吧,待会天该亮了。”
“殿下不睡吗?”
“我还不累。”我替她盖好被子,坐在床沿上看着她平和宁静的脸,心中突然涌起了很深重的罪恶感:一直在现在,我仍拘泥于青栀与王非同一般的亲昵。但是,此刻,青栀孩子般清澈的脸在我面前撞击着我的思想。我和青栀是太相似的一类人,即使逃避也不愿选择背叛。
青栀很快就睡熟了。我起身,来到窗前。从青栀的窗看出去,微微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与暗蓝色的森林衔接得有些生硬,此时的景色看上去略显尴尬,既比不上白天的明媚也没有夜晚的神秘。但是,只要我稍稍偏头,我就能看到最令我心悸也最绚烂的景色——得焱山的火焰。对于我而言,得焱山的火焰就是顾盼有情的放□□子,眼睛不敢看,心却很真诚地夸赞着她。
由于所在地方并不高耸,看到的也只是烟雾蒸腾着的红色气体,足以将天空变色的红色气体。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我伫足良久。
“不要杀她,不要杀她……”青栀的梦呓打断了我思维的纷飞。
我快步走到她身旁,咀嚼着她的梦呓。
“青栀,怎么了?”我握住她的手,感觉自己浑身的战栗,的确,万籁俱寂的夜晚,她迥乎平常的梦呓让人害怕。
“不要杀她,不要杀她……”她重复着,但是声音逐渐模糊,渐渐地,低不可闻,她又坠入了梦的海洋中,她可以不用为自己在模糊状态下说得话负责。
要杀谁?谁要展开十恶不赦的谋杀?虽然青栀是处于混沌状态,但是我相信,这一切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空穴来风的理由只能聊以安慰自己。青凰森林里的精灵,如果一旦被杀,那么他将会形神俱灭,他不会变成一棵树再次延续自己的生命,他只会腐烂,唯一的结局。
对于精灵而言,最恐怖的字眼莫过于谋杀了。死亡并不可怕,因为万事相对,精灵肉身消亡的同时,森林里会立即出现一棵挺拔漂亮的树。但是,谋杀不同。精灵被谋杀后将永不超生。
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我所认识的被谋杀的精灵。但是森林的深处,却有一块很大的墓地,里面安葬着得都是被谋杀的精灵,为了不让人遗忘了他们,精灵的墓地通常是很华丽的。但是,这也算是森林的禁地之一,毕竟,精灵的冤魂还会徘徊在天地间的,活着的精灵如果沾染上了,将会哀伤一生。这只是传说,因为很少有人会到精灵墓地去。而创建精灵墓地的人,估计也会很失望,埋葬在其中的精灵,大都被人遗忘了,彻底地遗忘,没有了肉身的寄托,千百年后,谁又会记得谁呢?
难道我身边将会有被谋杀的精灵,那又会是谁?
浑身不由寒意阵阵。
“青栀,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睡觉。”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她喉咙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很快恢复了安静,甜美的仿佛一个酣畅淋漓的梦。
自木象宫周边的原野中,虫蛙们并不倦怠,不知疲累地演奏着夜的歌曲,繁密如落雨的声音是夜的祭奠。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巡视木象宫,不会有任何的问题的,一定不会!
夜色已经退去,木象宫沐浴在薄薄的晨曦中,黑夜与白天各自占据着属于自己的地方,在木象宫外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