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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莱姆斯•卢平目前确定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自己已经死了。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禁林里黑黢黢的、纠结的树木枝条的影像如同一张残网,固执地缠在他刹那间变得如此白亮的视野之中,他不得不持续地眨眼才能让自己适应这强烈的对比。
      他摸索着坐了起来,用目光和双手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探索着,但是除了包围着自己的明亮薄雾、那平静的绝望以及绝望的平静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发现任何刚才在禁林里那三个——也许四个——同伴的踪迹,除了自己现在身上这件干净完好的袍子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草味道——而她柔软的手指的紧握更不可能在自己的手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蹲起来,缓缓站起身。
      以及这如幽灵般虚幻不可捉摸,然而却如影随形,且随着他迈出的每一个犹豫不决的步伐变得越来越实在的担忧与迷惑,牢牢地攫住他不断翻腾的内心。
      他试图让绝望趋于平静,却也使得平静越发绝望,不得不暂时不去理会它们,连同那担忧与迷惑的虚幻幽灵。
      但他绝不能假装没有注意到实实在在的物体一件一件地从明亮的薄雾中析出,桌子——连上面几代学生深深的涂鸦都历历在目——椅子——咒语烧过的痕迹、墨水的脏污和多余的钉子看得一清二楚——然后是它们应该处于其上的深色木质地板,然后是整个房间,细长的几扇窗户开口在一侧墙上,犹豫不决的微弱阳光试探着从外面的阴云之后踮着脚溜过地板,在上面留下了虚幻的踪迹——那块旧黑板——上面确凿无疑地用一手漂亮的字写了这样一首诗:
      当你入夜置身于小舟,
      随着清冽月光逐流,
      朦胧中勿要追问所趋,
      最后它就会载你到这片水域。
      撑一支长篙于水草间漫溯,
      或许你的桨会碰到他的橹,
      抑或他的船头会撞上你的船尾,
      但又何必深究谁先遭遇谁!
      就让水流载你踏上那不可预知的奇遇,
      深不可测的漩涡里也许暗藏危机,
      但是它永无可能置你于死地;
      泡沫间随时可能腾起胜景,
      但只要不去担心,
      它就不会凭空在你眼前消逝。
      在这片水域之中,时光已死,
      所以何必劳神
      将永恒与一瞬加以区分!
      或许这听上去像是虚妄,
      但是这确乎真实——只要你还在这水面上!
      那月光上漂浮的小舟可以有千万种形式与模样,
      但它归结到底总是你的眠床——也包括那最后的一张。
      目光接着移动,他看到了卢娜•洛夫古德立在黑板旁的身影,那梦一般凝视着窗外苍白的天空的、在黑板上的诗句间飘忽着的,似乎充满云雾的眼睛、梦呓着的神情和在虚弱的阳光中不真实地明灭着的淡金色头发,以及那刚刚垂下的手臂——手上握着一支粉笔。
      若是在平时,当他在世的时候,他可能会去细究这首诗的意思;但是目前那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彷徨以及时刻在他身边盘旋的,疑惑与忧虑的幽灵使得他没有这种雅兴,再加上——
      “喂?”他不确定地向那人影打了个招呼,同时感到那忧虑与恐惧的幽灵随着每一秒的过去而逐渐实在起来。
      几秒钟——也可能是在永久之后——那个人影注意到了他,转过身来。
      “很高兴再次看到你,莱姆斯。”那个梦呓一般的声音和那飘忽的目光与他所记得的分毫不差。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尽力把那幽灵的忧虑不安推到脑后,保持一种相对平静的语气,“你……还活着吗?”
      “当然——谁规定只有死者才可以做梦?此时此刻我的精神活在这里,而身体活在梦境之外的某处。”她睁大了蓝灰色的眼睛,犹豫不决的阳光也同样试探地在上面留下了触痕。“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虽然说卢娜“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并不是罕见的事情,但是此刻他确确实实不由自主地对此感到疑惑——或许她确实知道什么?
      “不是都说死亡是不醒的长梦吗?我认为那首诗能够很好地阐述梦的世界的本质。”
      “是你写的吗?”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出关切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卢娜向旁边歪了歪头,狡黠的光在蓝灰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我拿起粉笔,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放下粉笔之后那首诗就在那上面了。”
      尽管他心中的一部分认为这是一个荒唐的主意,但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他还是转向黑板,开始琢磨起上面的那首诗来。
      终于,他的目光从黑板上移开,重新移回到卢娜身上。
      “这么说……这里是梦?”他有些惊讶地问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在这里是因为我梦到了你,这里的一切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梦到了它们,而这里也不是真实的世界了?”
      “咳,我还说是因为我梦到你了呢。再有诗里不是说了吗,只要你还在做梦,这里的一切就是真实的。”卢娜已经坐在了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用右手的食指拨弄着耳坠上的小萝卜。
      他不得不改变措辞。“我是指有别于我们原来所在的真实世界。”
      “……我还能说什么好呢……坐下吧。”无可奈何没有藏好,在她的话中探头探脑,“梦也是一个世界,一个像一个不断变幻的巨大的梦的世界,从第一个会做梦的动物开始做第一个梦的时候,它便诞生了。如果你生活在一个世界当中,你又怎么能肯定地说它是虚妄呢?”
      “但是梦确确实实是我们大脑虚幻的产物。”他仍旧没有坐下,两手在背后不安地交叠着。
      “……如果一个来到梦世界中的人知道自己正在做梦,我想我是可以理解他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的怀疑的。也许你认为梦是有别于你生前所在的世界的,它是你头脑的妄造,尽管你在置身于此时,对这个世界当中的一切都有对你原来的世界的相同的感官。但是你能够凭借同样的感官证据证明那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他似乎挨了当头一棒,有点发蒙了。他不禁再次连续快速地眨眼,不知是为了让自己从迷乱的幻梦中清醒过来,还是尽力去理解卢娜话中的意思。仔细想想——是啊,他能吗?
      微笑悄悄地爬上了卢娜的嘴角。“那么,你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梦的世界是虚无的。”
      他刚刚一直没有坐下——此刻更是站在原地,僵硬地怔住。或许自己那不安与绝望是来自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虚无看法的?他头脑的一部分正试图理解卢娜提出的全新理论,而另一部分却在极力说服自己这些想法和弯角鼾兽一样不着边际。
      “当然,我想我带来的消息可以部分缓解你的忧虑:你现在所担心着的人们在自己的世界都很好——我想你还会在梦中碰到他们。”
      “那么现在再见了,”她微笑着站起身,“我们肯定还会在梦中重逢的。”
      “再见。”他终于回过神来,但还是免不了有一点僵硬。他看着她优雅地转过身,旋转着,跳着她在芙蓉和比尔的婚礼上跳过的舞步;他有那么一瞬就望着那舞步出了神,一直等到她旋转着,在太阳的金光和她头发的银光中消逝才回过神来。
      他再次逐字逐句地读过了卢娜留在黑板上的那首诗,尽力消化他难以消化的全新观点。
      “我想这不会是一个短梦。”他喃喃地自语道。

      他于梦境特有的恍恍惚惚之间漫无目的的行走着,竭力不去理会自己对于自己荒唐处境的疑虑,尽管他知道他在这样做的时候并未真正摆脱那幽灵的纠缠。路过一面大镜子前,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尽管镜子面前站着的是他自己,他却发现里面出现的是一个年轻人的身影,身形细长,面色苍白,把隐着不安的目光犹豫不决地投给他。他不由得再次眨眼,才发现镜中的确实是学生时代的自己——而且还佩戴着级长的徽章,而且这个自己的身形居然还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动作,投给他的是同样的不安与焦虑。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他试探地把手凑向自己的胸前。没错——那里确实是如假包换的格兰芬多级长徽章——并且镜中人也试探地做出了触摸徽章的动作。
      “事情真的是越来越诡异了。”他无奈地告诉自己,继续听凭自己的双腿把自己带向不知何处。
      直到他自己也不知道多久的很久以后,他猛然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节楼梯底下,两侧的怪兽石像向他不友好地做着鬼脸。
      接着,他转过头,沿着楼梯望去。
      但那是什么样的楼梯啊!没错,这楼梯、这石像、这走廊,都完完全全是霍格沃茨的样式;但是那节楼梯本身却似乎无限地延伸,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尽头变成一个小小的点为止!光是从头到尾看一眼这样的楼梯就已经够让人眼晕了;他正想把目光挪开,但是在他来得及这样做之前,楼梯尽头那个欢快地跳跃着的、然而同时却让人担心得要死的小点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点在楼梯尽头上下跳跃着,显然是在高兴地大声喊叫,但是这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已经很微弱了,不过仍然可以听得清:
      “喂!莱姆斯!莱姆斯!我要跳了!我要滑下去了!莱姆斯!”
      他心头一阵恐怖的战栗,马上就把那如影随形的幽灵暂时驱走了:也许那个人只是想要像詹姆和小天狼星曾多次做过的那样从楼梯扶手上滑下去;但是霍格沃茨,在他的印象当中,似乎从未有过如此高的楼梯,而从这样的楼梯上滑下去,无疑……他不敢往下想了。
      小点仍然兴奋地跳来跳去;他几乎不敢正视它,但是担心与焦虑却不让他的眼睛离开那个小点。恐惧像一根弦,逐渐在他的内心绷紧;就在他认为如果再过一秒钟这种煎熬的时刻,那根弦就要被绷断了的时候,小点尖声喊道:
      “一、二、三——跳!”
      他爆炸了;冲击波把自己猛推到楼梯扶手前,他本能地作出保护的姿势,打算那小点一落下就接住它,尽管他心中清楚地知道他很可能会被这“小点”压扁,但是他克制自己不去想它。
      小点飞速下滑,一路上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它越往下落,显露出的特征越多。他身上的每根筋都绷得紧得不能再紧,完全撑起了先前有点松松垮垮的袍子。他眼睁睁地看着小点由一个没有特征的点变成一个色彩斑斓的点,由一个色彩斑斓的点变成一个穿着鲜艳的人形,有一个穿着鲜艳的人形变成一个欢笑着的姑娘,看着姑娘的衣着细节一件件变得清晰——赫奇帕奇黄黑相间的拉拉队上衣和裙子、黄黑相间的领巾和袜套、鲜艳的粉红色头发,梳成了两条在空中上下飞舞的小辫子,脸上的笑容和双眸中跳动着的火焰是如此充满朝气与活力,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但是他都看出这些了说明她该有多近,如果他还没准备好那么下一秒钟这清晨刚刚闪现的彩虹就会因为他而成为泡影——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向前,伸出双臂扑住了那个飞在半空中,带着黄黑相间的尾迹的影子。顿时重量翻滚着急遽压在他身上,他被扑倒在地,感到肺里所有的空气都被挤了出来,他呛咳着,却发不出声音,感到那姑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把自己弄得生疼,不过所幸最后她终于滑到了地板上,他终于不用再承担这份额外的重量了,但是这重量和它所造成的冲击以及那姑娘的挣扎所留下的伤痛却让他苦不堪言。
      他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肺又充满了空气,不过他已经吸入了不少灰尘,所以不禁接着咳嗽起来。他把目光移向自己刚刚救起来的姑娘身上,这姑娘本来一脸恶作剧的坏笑,不过看到他起来之后便收敛了笑容。
      “哦,那么对不起弄疼你了。”这姑娘故意装出一副腼腆的样子。
      他不禁感到心里某个地方生气地颤了一下,不过他尽力把这个怒气的冲动压制下去。
      “不管你是哪个学院的哪个学生,以后请不要这么胡闹了。”他考虑了一下,在脸上摆出一副严肃而礼貌,却略显愠怒的表情,“这样对你本人有危险,同时,开学宴上麦格教授也说过,教师是可以因学生的不端行为给他们的学院扣分的,而你的学院显然被你穿在了身上。其实如果我想通知老师的话,我可以给你扣很多的分数;不过这一次我就给你保密,下不为例。”然后,他对这个违反校规的姑娘送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尖锐的目光。
      没想到这姑娘却发出比在楼梯扶手上更加清脆的笑声。“你当级长的样子也很酷啊,莱姆斯!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我是谁吗?”
      几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姑娘就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他——他刚刚吸进去的那点空气不幸又被挤出来了——接着她柔软的唇在他的脸上留下深深一吻,几乎烧开了他身上所有的水,然而下一秒钟他终于意识到她是谁了,刚想紧紧地搂紧她作为回应,便发现她早已经无影无踪。
      他的双手举在半空,早已顾不上他身上刚刚留下的青肿,慌乱地四处搜寻,却连一点点她的影子也没有找到。焦急之中他不禁喊了出来:“咳,等一等,你是先前在那里等我的那个你,还是这个长梦当中出现的另一个你,或是干脆就是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荒谬的大脑的疯狂产物?”
      “只有一个我。”轻快的声音如同清凉的小溪流泻,声音的主人已经消失,然而就如同柴郡猫一样,她轻快的声音仍然无形无影地在空气中轻淌。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户外——梦中的时间(如果还可以这样说的话)大多都是这样不知不觉地悄悄流逝过去的。午后(他从太阳的角度判断)清凉的、载着草木清香的风温柔地包容着他,降低他的体温,终于他体内的水分重新全部液化。他感到舒适而清凉,此刻不愿意再去想那个幽灵所代表的一切,尽管知道自己大概永无可能摆脱它,知道它可能随时随地卷土重来。和风如同一只温柔的大手轻抚着他,脚下的草地是那样高,那样松软,踏过的草叶的汁水气味是那样新鲜,平静的湖面偶尔荡出的浪花声是那样安宁,以至于……
      尽管在梦中睡着有些荒唐;但是他确实这样做了。
      过了一百个世纪——也可以说是一秒钟——他于迷茫中醒来,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没等视线清晰过来就发现自己正背靠那棵山毛榉树的树干,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湖水的清冽气味;接着视线清楚起来,他便发现自己正与詹姆和小天狼星一起坐在树下——这两人先前出人意料地一直保持沉默。
      “呵,我们长睡不醒的月亮脸终于醒来了!”詹姆嗬嗬笑道,把黄油啤酒瓶子举到眼前,对着阳光,欣赏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泛着梦幻般的金色光芒。
      “他不醒是不行的——要不天黑了用什么照明啊?——你知道我们把你从草地上拖回来费了多大的力气吗?!”小天狼星不耐烦地厉声说道,假意责备,拉下脸来,把瓶子举到嘴边酎了一口。
      “霍格沃茨最聪明的两个学生怎么会用蛮力搬动在草地上睡着了的朋友呢?他们聪明地知道用一个悬停魔咒完全可以解决问题。”他反唇相讥,却忍不住露齿而笑,但不久这笑容便被卷土重来的疑虑的幽灵重新抹去了。
      “尽管我知道自己很疯狂,”他最终开口,
      “我们都很疯狂,不是吗?”詹姆痛饮了一口,做出一副潇洒的样子,把一头乱发拂到脑后,使它变得更加蓬松。
      “我也知道这样问很荒唐,”他斟言酌句,用手支着微沉的下颏,“也知道问你们很荒唐,”他认为不值得让詹姆和小天狼星面对他不安的目光,于是假装注视着湖面上一片随微波轻漾的树叶,“但是——你们确实是我大脑的疯狂产物吗?或者,这个地方的一切都是虚妄?”
      山毛榉树梢上几片枯萎的叶子被詹姆和小天狼星疯狂的大笑震落了。
      “老伙计,你还没醒过味儿来吗?你都是这块儿的人了你还在说这块儿地儿根本不存在,所有一切都是虚无?你这不等于说你自己根本就不存在吗?掐掐你自己,你会证明在梦里人同样是感到疼的!!!”
      “那是,”小天狼星接过詹姆的话,“而且你还不知道吗?在这里时间对每个人绝对公平,在这里一秒钟与永恒是没有区别的——”
      “还是让我们自己动手帮他证明吧!我说,尖头叉子,你就不给月亮脸来瓶酒,让他看着咱们喝?来吧,给莱姆斯开瓶酒,让我们一起为时间的公平干杯!”
      他感到背后挨了重重一拳,不禁疼得大叫一声,蜷起身子,闭上了眼睛。但当他再次睁开,先前的景物却并未消散,面前最突出的是詹姆那张坏笑着的脸和他递过来的那瓶黄油啤酒。不想破坏朋友的兴致,他暂时把自己的忧虑放到一边,大笑着与他们碰瓶,接着咕咚咕咚饮下了几大口酒。
      开始他并未察觉到异样。但是不久他不禁觉得灌下喉咙的液体似乎并不是黄油啤酒,而更像火焰威士忌;下一秒钟辣味就已经在他嘴里燃起熊熊烈火,顺着嗓子一直烧到胃——这也不是火焰威士忌!这个可比那个劲儿大多了,但是——等等,这似乎不是酒的辣味,而是——
      “没错,”一个恶作剧式的声音说,“这确实是辣椒。”
      “这是我们的新产品——‘辛’黄油啤酒!恭喜你,莱姆斯!你成为了我们产品的第一个志愿实验者!”
      他体内好不容易才重新液化的水不幸再次被蒸干了,从舌尖到幽门每一寸组织都如同烈焰烧灼——但是这并未能把那幽灵完全驱走,他仍能感到它在他四周盘旋着。他站在原地嘘着气,选择了沉默——因为肿大的舌头使他无法说话。
      “当然,我们可不能让我们的老实人莱姆斯拖着一条辣肿了的舌头到处跑,”
      “也不能让这辣味一直在他嘴里留着,让他饱受折磨,”
      “所以——”弗雷德朝他做了个鬼脸,
      “我们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解药,”乔治如法炮制,
      “这次保证不是恶作剧。”双胞胎异口同声地正色道,但随即那更加夸张而诡异的、一模一样的鬼脸却并未让人放心多少。
      他们扔过来一个蓝色的小瓶子,他忙用双手接住,无法克制住自己不把瓶子对着光照一照——瓶子是无色透明的,而先前看到的蓝色来自里面的液体,在清冽的阳光下打着金色的明亮漩涡。液体的表象是让人放心的,而且弗雷德和乔治不断催促的眼色和舌尖不断跳动的肿痛也在不断对他施压让他喝下瓶里貌似无害的液体。他最后下了决心,用小瓶子里清凉的液体漱了漱口,又吞到肚里,他立刻感到消化道的热度降了下来,舌头也慢慢开始消肿。最终当他终于可以说话,可以问问题来消除他远还没有消除的疑虑之时,他有些结巴地问道:
      “你们——你们不是不应该在一起出现的吗?”
      “在梦中,”乔治起句,
      “一切皆有可能,对此,”弗雷德接下,
      “老伙计,你不久就会习惯。”乔治跟上,
      “而且我们两个和你都是梦中人。”
      “我想你们一起出现是因为你们只是我大脑的疯狂产物吧?”发现他没法说服谁,他自顾自地说道——他更不禁担心起这个地方内外的一些事情来。“你们也恐怕不知道詹姆和小天狼星去了哪里,又抑或是你们就是他们,是同样的一种幻象,而变化只是我的大脑的臆造?”
      双胞胎意味深长地彼此对视。同时做了一个“真是拿他没办法”的手势。
      “詹姆和小天狼星已经去做他们自己的梦了,”弗雷德歪了下脑袋,笑着挤了挤左眼,
      “我们只是接上来而已。”乔治捂住左耳曾在的地方的空洞,向相反的地方歪头,笑着挤了挤右眼。
      “至于你大脑的疯狂产物?”弗雷德接着说,
      “你曾经疯狂过吗?”两人同时质问道——一模一样的双手叉腰动作像极了莫丽。
      “是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沉着脸说,“那时你们还没影呢。”
      “不管怎么样,你要这样说,”
      “嘿,我们还说你是我们大脑的疯狂产物呢,或者——”
      两人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彼此上下打量。
      “你是吗?”
      “你是吗?”
      两人都摊开双手,向彼此表示否定;再次转向他,挥手表示告别。
      弗雷德和乔治再次露出狂放的欢乐面容,做了一个一模一样、夸张的扭腰转身动作,接着啪的一声一起消失了,只剩那两张一模一样的狂放笑脸的幻象还在空中徘徊不去,把他一个人和那个围绕着他旋舞的疑虑担心的幽灵留在树下原地,思绪迷茫……

      他继续漫无目的地在梦中漂浮:飘过高高地荡着秋千的莉莉,飘过在旁边的灌木丛中睥睨的斯内普,飘过安多米达的后院,看见毛线针在她面前飞舞,看见她的泪水扑簌簌地落在她正在织的毛衣上,飘过弗立维和多洛霍夫的决斗现场,飘过禁林边界,竭力挺住海格的嚎啕大哭和能把人的骨架子挤碎的拥抱,飘过(也许更多的是逃过)那一大群疯疯癫癫、吵吵嚷嚷,蜂拥而至的少女们——她们正拿着鲜花和签名本,用她们全心的狂热追逐他(他不禁诅咒自己,同时也感到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怎么产生了这种思想)……

      终于,他发现自己在黑暗中沉浮,面对着一堆熊熊的篝火,火堆对面是邓布利多湛蓝的双眼,从半月形眼镜后面像X光一样饶有兴趣地扫描着他。
      篝火噼啪作响,细小的火星在邓布利多的面孔周围向上腾去,摇曳的光线把邓布利多脸上的皱纹用阴影蚀刻得更深。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邓布利多首先开口,半月形的眼睛在交叠的完好十指上方明灭。
      他叹了口气,把目光从灼热的火堆上方移开。“我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你不相信梦境。”邓布利多点了点头。“不过必须承认,你在处理现实当中的困境的时候表现还是比较出色的。但是这是否也使得你过于现实呢?”
      他噤声,以沉默相对。
      “以至于你在梦中都不相信梦——而且即使你不畏惧死亡,你却害怕虚无。我想卢娜的那首诗已经把梦世界的规则阐述得很好了。任何你不相信的事情在此都可以发生。比如说——你看。”
      在他来得及叫出声来之前,邓布利多已经把一只手伸入了火焰,捏出两个不断颤动的小火球捧在手心,流畅地把它们从一只胳膊滑到另一只,又灵活地把它们在之间旋转,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透出愉快。他不由得睁大眼睛。
      “你看,”邓布利多漫不经心地一边摆弄火球一边随口说道,“在梦的世界一切都可能发生——并且只要你在梦中,他对你而言就是真实的。你可以试试——”
      邓布利多忽然把一个小火球向他投来;他伸出双手,却犹豫要不要接,但是未等他作出决定,火球已经碰到了他的袖子,在上面烧出一个小洞,疼得他不禁叫出了声、
      “你看,”邓布利多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并不是我有意要烧你啊。你不相信梦的真实和无穷的可能性,它就会自己向你证明。可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啊。不过——你再看看。”
      他低头望向自己刚刚被火球烧漏的袖子;完好无初,并且他刚刚意识到,疼痛已经像它来时一样快的消失了。
      “看到了吧,”他接着说,“至于梦境……这取决于所有做梦者的想法和意愿——也就是说,你梦到某人不一定是出于你自己的愿望。我想你应该受够了那帮姑娘们吧。你之所以会做那个梦是因为她们——她们来自与你不同的世界,而在那个世界里,你……”邓布利多抬起头注视着他,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我就不说怎么了——你肯定不爱听。事实上,似乎所有存在能够做梦的生物的世界都通过这个世界相连。”
      “你我的□□已经死亡,”邓布利多终于沉下脸来,皱纹深处的阴影再一次使他显得如此苍老,“但是你我的灵魂仍然活在这里——这灵魂的家园。对于灵魂,还有什么不是真实的?”
      他再次迎向邓布利多的目光——但是没有成功,火光映在他的眼镜上,霎时一片亮白,显得如此高深莫测。
      “你所关心的人们在他们自己的世界——在梦境内外生活得都很好。你还有什么担心和忧虑的?你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况且——在梦的世界当中,你们的交流会更加自由和坦诚。幽灵啊,”他抬起一只手,“我早看见你了。你现在可以消失了。”
      他晃晃脑袋,想让自己变得清醒;这之后他确实感到那如影随形的幽灵的身形在逐渐消融。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之后轻声说。
      “什么?”邓布利多在火堆对面探询地倾身向前。
      “我还会离开这里吗?”
      “这个吗,”邓布利多直起身子,“鉴于在这个世界当中时光已经死亡,在什么时候很难说。不过我想你会一直待到——”
      “什么?”
      “直到你醒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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