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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乌兰巴托之夜 ...

  •   十一月,公司业务进入淡季,同事们基本上都是上午处理些日常事务,下午便都各顾各上网,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我闲着就到天台上抽烟,这又不是一个好天气,天空中漂浮着一些灰色的薄雾,乌云结着团压在远处的天际上。我站在高处,吸到嘴里的空气却没那么清新,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无一不是脏乎乎的,没有了阳光,那些美轮美奂的玻璃幕墙凑成的摩天大楼也失去了往日耀眼的光泽,只有仿佛要刺破天顶的最尖的位置,孤独而□□地伫立着,恰如刀山之巅。

      我总是能长长久久地记起一个人的味道,无论相隔时间有多久,无论他的面容是否已模糊。最近时不时会在呼吸之间闻到盖迪的味道,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香味,在烟味散尽与焚香许愿之间的独特体味;我的一个女性朋友固执地相信一个观点——女人越香越美,男人则反之。可这个观点在盖迪身上并不成立,我不止一次地有意或者无意地靠近他,给他点烟或者撩一下前额的头发,他不抗拒甚至不在意,这不禁让我有些害怕我们间存在的,是一种相互吸引。

      按时下班后,我直接回了家,盖迪时常在这个点起床。这是一天中我们短暂的相处时光,为此我很珍惜。趁他做饭的那会儿,我在卫生间洗换下的衣服,闷头搓洗了一阵,抬头看到镜子里,盖迪已经走了进来,说;

      “帮我也洗了吧!”

      “可以,你的我洗,但是别拿错了,我可不洗李昂的。”我笑着说到。

      盖迪在背后推了我一把,肥皂泡儿溅到我脸上,我用手背抹了一下,引得他“哧哧”笑了起来。吃饭的时候,电视刚中着七点整病毒,甚是无聊,盖迪随手就关了,要我拿出手机来放点音乐。

      “如果是《月亮之上》的话,我立马把这碗炒饭盖在你头上,你信不?”
      “我信,我信……”我假装惶恐,一边翻出歌来调大声音,手机里传来左小祖咒版本的《乌兰巴托之夜》。我们默默地吃了一会儿,歌词唱到:

      穿越火焰的鸟儿呀
      你不要走
      明知今夜疯掉的呀
      不只一个人

      《乌兰巴托之夜》是一首曲调非常优美的歌,但被小左破败的嗓音唱出来,就多了几分醉意,感觉就像是喝了太多的酒,骑上马背颠儿颠儿得走在草原的夜色之中。盖迪放下筷子,脸上露出十分少见的忧伤的神情,

      “这歌我以前也很喜欢,我还能弹呢,你跟我来。”说着他拉着我来到自己的房间,里面乱糟糟的,床的正对面放着两张写字台,靠近门的那张上摆着一台台式机,边上的一张是绘图用的桌板可以撑起来的那种。盖迪从阳台上的壁橱中取出一把木吉他,招呼我跟他一起坐到床上,吉他有些旧了,但是琴弦新换过。他撩了一把头发,调了调音,弹出了《乌兰巴托之夜》复歌的几个音符。

      乌兰巴托里木德西
      那木哈那木哈

      那木哈在蒙语里的意思就是“那么静”,他连续弹了两边,突然走到衣柜的最里边一扇,打开门拉出中间那个小抽屉,翻出个什么事物又重新坐回床边。凑近了看,我才发现那是一条银色的细链子,上头挂着两枚金属拨片儿,其中一枚是古铜色的,上面有长期使用的痕迹,另一枚是银色的,表面坑坑洼洼的像被什么人咬过。盖迪沉默不语,一口气把整首曲子弹下来,用的是那枚铜色的。我发现他的弹奏技法非常纯熟,这种水平没几年是练不出来的。怪不得,他的手背很光滑手掌上确有些粗糙,我一直以为是他工作的关系常洗餐盘酒杯造成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弹吉他的人都知道,一开始手指上会结起硬茧,如果你这时乘势接着苦练,这层硬茧会被磨平,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好久没弹了,有些生疏了……”他吐出一句话

      我拿过他的拨片项链来看,发现刚刚银色那枚上确实是牙印,上面还有一些英文字母,另一片儿上面也有,是一样,看来像是一对情侣款。

      “我念到高二就辍学了,自己出来见世面,本来以为自己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吉他手,但是现在却成了酒吧里一个洗盘子的……你知道么,吉他手从来不洗盘子,万一割到手那就全废了……”他边说边把吉他递给我。

      “我弹得不好,从来都没认真练过。”我接过吉他勉强地弹拨出几个音符,对我来说,吉他声最美的部分莫过于转按琴弦时发出的声响,但我总是弹不顺畅;盖迪把着我的手,试着教给我下面几个指法,但我怎么都没法继续下去,他也只好放弃了。收起吉他,他又拿出一个大概5寸大的蓝底白点的相框来,里面存放着一张相片。

      相片是彩色的,是一个人在舞台上弹琴的背影。灯光暖暖的射下来,下面观众的面孔是虚焦的。照片上的人穿着一件蓝红格子的衬衫,露出一截手臂,头发好像刚烫过,打着精装的小卷儿。我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盖迪,这张照片是有人从舞台后拍摄的,技术可谓是平淡无奇,但是画面却有一种深刻的情意,这个我能感觉到。

      “你怀念那个时候么?”我问他

      他流露出一种不置可否的表情来,随即笑着说到:

      “不早了,我得去工作了。”

      在客厅里,我把早已冷掉的炒饭全部拔到嘴里,反复咀嚼着吞咽下去,脑袋里却浮现出盖迪在黑暗中叼着拨片儿的侧面轮廓:烟圈中,他赤裸的胸膛起起伏伏,手臂轻轻地颤抖着……一直没有转头看我。

      又是一天周末,恰好是李昂的生日,他请我去外面吃饭,当然还有盖迪。我不想形单影孤的,就叫了洋洋一起来。餐馆就是我们公司楼下的苏浙汇,菜色味道不差但价格也不便宜。餐座上,我跟李昂聊着一些关于旧建筑改建的话题,盖迪则与洋洋针对着最近的一些娱乐八卦发表各自意见。我看见洋洋的眼神不时往李昂身上瞟,还总插入一些非常幼稚的傻问题,李昂倒是不介意,一字一句的解释着。我知道,李昂今天这一身行头——剪裁恰到好处的西装,衬衫袖口露出的精装袖扣,身上品味不俗的香水,还有微卷的头发与帅气的脸庞,无一不撩拨着洋洋那些澎湃的小神经元。很快的,席间就只剩下他们的谈话,李昂似乎很有本事接下去洋洋的话题,不知道是出于兴趣还是仅仅为了给我面子。我那天穿着非常随便,分袖套头衫加牛仔裤,可能还带点发胶的味道。我索性就化身为好好先生,给大家添酒夹菜的,盖迪在一边看看我,又看看唾沫横飞的李昂,冲着我坏笑着。这顿饭大概吃了近一个半小时,结束时,我送了李昂生日礼物,一对THE ONE的不锈钢如意吸管,不那么贵但是很少见,在我看来李昂是喜欢这些有点老式做派的精致器物的,而且最近发现他甚至收藏古玩,这不由得更让我觉得他那件古怪丝绸睡袍是几十年前的遗物了。

      我们坐着透明的电梯厢下楼,洋洋对这楼建筑充满好奇,本来好好参观一下,我故意吓唬他,说了一些牛儿们踩着牛道流泪着往前走的传说故事,又说二楼哪里哪里是直接开膛破肚抛内脏的地方,再加上李昂提议去酒吧玩一会儿,我们四人就直接出了楼。就在旋转门那里,我手机突然响起来,一接电话才知道是我在一个在学校联谊会上认识的朋友,此人叫林默,是一个民间话剧导演,年纪三十出头,而且是有那么几部口碑不错的戏。这次说是有个剧本马上得找我过去聊聊,而且还点救场的意思,听口气挺着急的,一问地方离这里还不远,我就答应了。撂下电话就跟洋洋说:

      “跟你李叔叔去玩吧,我有事儿要忙。”此话一出,李昂差点给我一个脑嘣儿,我巧妙地躲开,接着又说:

      “别给他喝太多酒,也别介绍乱七八糟的人给他认识,知道不?”盖迪叼着烟大声地笑了起来,李昂假装疑惑地看着盖迪,接着就搭着洋洋的肩说:

      “乖,跟肖爸爸说再见……”行,李昂你行,这么快就还给我了。我无奈摇摇头跟他们反方向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他们根本没去盖迪的酒吧。盖迪自顾自上班去了,李昂则带着洋洋去了另一家夜店,还在那里给洋洋抽了两口大麻,最后二人厮混到天亮才罢休。李昂有时候会抽大麻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在家里还看到过两次。我对他这些事情是毫不介意的,但是他居然还扯了洋洋这样涉世不深的小孩进去我就有点怒了,介于盖迪面子,我还是忍着没说什么。

      林默那边新写了一个剧本,讲了中世纪一个贵族的什么狗屁风月故事,有点借古讽今。我只听了后半段,前半段太废话我出神了。我的那部分戏由编剧宋超说给我听,反正是一个类似贵族狐朋狗友的几段台词,本来演那角色的演员临时说不想再来排练了,林默就想到了找我。我看了看本子,大概几四五段长的台词共三场戏,情节也有些意思,再加上最近犯闲,就答应下来,约好了每周五六晚上来排练。临走,林默给别的人说着戏,宋超送我出来。宋超是编剧加林默御用小跟班,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对他们的关系清楚得很。大三那年,与几个外校话剧社联合演《鼠疫》那会儿,校团委找来戏剧学院研究生林默来指导,没过几天这厮就跟当时一副正太样的小宋超搞上了,二人趁夜在大礼堂台子上滚床单,把我们学校上百年历史的红帷幕都给连根扯了下来,最后还是我替他们瞒着这事。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林默去年居然结婚了,取了个小娇妻。于是他和宋超的关系也转入地下,我知道林默的人品,这确实像他干出来的事情,一面在人前树立他成功人士、新好男人的完美形象,一面仗着宋超对他的情谊剥削着人家的才华。宋超以前是知名高校中文系出了名的才男,那会儿赏识他的人就不少,如果跟着大导演混电影圈恐怕早已成名成家了,现在为了所谓的什么感情牵绊跟林默还这么混着,也不知道他猴年马月才能醒悟。

      当我把扯礼堂帷幕这个段子的时候告诉盖迪的时候,他笑得几乎没背过气去。我跟他说你现在听着好笑,要知道当时我可是礼堂管钥匙的人,团委书记差点把我给就地毁灭了。好心想着让他们深入探讨一下剧本,结果他们深入了跟我想的不太一样的地方。这件事情最后的结局就是,我们学校就此制定了一条新规定:大礼堂9点前必须关闭,钥匙统一由保安管理。想必此规定延续至今。

      第一次排练的那天晚上,我下班先回了家。换上了不三不四的隐形眼镜,我曾经有过不好的经历,在台上被演对手戏的家伙一掌挥掉眼镜,成为千古笑谈。接着又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撸了撸,撒上点发胶,重新洗了脸,顿时感觉精神不少。李昂难得不用加班,看到我这样,便过来搂肩搭背,调笑着作老鸨状:

      “哟,这大晚上的,肖少爷打扮一新的,要干嘛去呢?”

      “你……你给我放开……”我一边推开他,一边把几张打印好的剧本折成方块状揣着裤袋里。

      “这样子看着好像换了个人,气质都变了……”盖迪也插入对话。

      “变个屁……饭好了没有,我要饿死了!”李昂与盖迪之间的对话从来都什么好语气。

      “滚,再多一句废话老子让你吃屎!”盖迪丝毫不弱。我庆幸话题顺利转移,招呼了二人赴约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乌兰巴托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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