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玥》憨妲妲

7、第六回

　　“听说你去别院找了那个女人？”凌姑姑的眉头还是如往常那般皱着，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看不出悲喜。
　　玥微微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都有些安静的可怕，虽然面容上好似并不相同，但这般的性子倒是真像姑侄，我站在一边端着茶盏，许是习惯了，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妥。

　　凌姑姑忽然轻轻叹了一声，抬了抬眼睛看着玥。
　　“你准备如何？继续呆在府里还是出去走走？若是想去，过两日府上要去岭南采购药材，你便跟着去散散心吧。”

　　玥好似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开口道：“姑姑，我是否是太过任性了？一直以来。”
　　我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瞥了一眼凌姑姑，好在她并未有何举动，抚了抚额。摆手道：“我累了，你先回了吧。”

　　玥点了点头，退身出去，我尾随在后却被凌姑姑喊住。

　　不知为何，即便是已经在府中那么久，也算亲近过一段时间，但每次面对凌姑姑的时候，我还是有种不自觉的压迫感，掌心微微有些潮湿。

　　“玥可对你说了在姜家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
　　“那，冷彦有何反应？”
　　我依旧是摇了摇头。
　　她唇角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回头的一瞥却发现凌姑姑这两年好似老得有些快，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好似老妪一般的疲惫神色，我轻轻的关上门，习惯性的看了看天空。

　　为何蓝府上空的天色总是这般灰暗，不知外面是否也是如此？

　　我摇头苦笑了一下，我是个信命的人，自从老爷与夫人亡故之后，我便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在凌姑姑忽然而至的那一刻变得更加深刻，看着玥和彦，还有凌姑姑，我有种无力感，却终究只能沉默的做着事。

　　“回来这两日有没有去看大夫？”男子的脸色依旧如往常一般严肃，加上一袭黑衣，显得难以靠近。
　　蓝玥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下午我让李大夫过来给你号号脉。不是说，说出嫁那日的身体十分舒坦吗？这两日感觉如何？若是旧疾能有所起色，就赶紧进补一下。”

　　蓝玥如往常一般静静的听着，却忽然发现自己好似已经好久未曾这样专注的看过他的脸了，因在外奔波的原因原本白皙的脸色有些暗淡，不过好在依旧是健康的肤色，剑眉角处一道淡淡的疤痕显得倒也不算突兀。

　　“彦，你可好？”
　　“什么？”男子的眉头微微一缩，沉吟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觉得陌生又熟悉。

　　“没什么。”
　　玥有些尴尬的住了口，头低着，好似在反思些什么，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冷彦轻咳一声。

　　“药铺那边还有些事情，我先去了。你好生休息。”

　　“你可怨过我？为何还要对我这般好？”蓝玥忽然抬头。
　　冷彦一滞，未曾想过她竟问得这般直白。

　　“怨又如何？你是蓝玥，我是冷彦，我便必须待你好，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只要还活着一日，我们都逃不掉的。”
　　没有一丝的惆怅和犹豫，说得这般理所当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蓝玥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是命，我们都逃不掉？可是怎么办，我好似真的已经逃掉了。

　　眼眶里干干涩涩的，有了流泪的冲动又是如何？不仅是因为不能流泪吧，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只怕是早已忘却了流泪的感觉了。

　　撇开那些不愿意回忆起的回忆，我们之间究竟还剩下什么呢？我想要对你好，可是，该怎么做呢？

　　或许应该还记得，当年那段美好的日子在谎言和欺骗的迷雾下，我们是对彼此都好的吧，那个时候的你对我好，没有责任和无可奈何，而我也是对你好的，只是应该怎么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找回那些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感觉呢？

　　而一旦找回了，你该怎么忘却，而我，又当怎么离去呢？

　　我错了，你还能再一次次的宽容和原谅吗？

　　……

　　“莫言。”
　　在我转身之前，我几乎能想象到彦今日要问我的问题是什么，当然我的答案也依旧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因为我本来就不知道玥为何会被当日休回来，即便是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告诉他们，因为倘若那是玥不愿被人提及的，我也不会提及，因为我爱玥的程度，永远大于我自己。

　　【你去看玥了？】
　　我微笑着。

　　彦紧紧的皱着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而我只是微笑着静静的等待他的问题，其实我也忘记了快言快语的他何时变得深思熟虑的，我姑且理解为这便是所谓的成熟的表现。

　　“玥这两日有些反常，你可是觉察到了？”
　　我点点头。

　　“你可知道为何？是否与姜家的事情有关？”
　　我笑了笑【为何你不自己去问她？】。

　　彦怔了怔，仿佛是忽然记起我也是同玥一样，与他一同长大的，应当无话不谈的朋友。许久不见的笑意带着些微涩在他脸色显现出来。

　　“你知道的，我怕她。”他苦笑着摇摇头，微微的自嘲，细细听起来还有些宠溺。

　　我依旧是笑着，不再说些什么。
　　“你先忙吧，有空的话可以到我那边坐坐。”
　　我点了点头，然后目送他离开。

　　在玥待嫁的那段日子里，彦的脸色整日阴沉的不像话，也从未去探望过玥。现在玥虽然是被休了，我却能真实的感受到彦的变化，没有欢喜，没有惆怅，只是一种安心，因为玥不会再离开了，至少暂时不会了，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可能我并不了解我自己，我相信我是最了解玥的，我想我也是最了解彦的。

　　玥的冷漠，挣扎，无理取闹，不是在逃避任何人，只是在逃避她自己；而彦的容忍，宠爱，锲而不舍，不是想要索取，更不是想要占有，只是想在她身边，即便只是看看也好。

　　我理了理手中的线筐，继续做着我的活儿，做着我的局外人。

　　我随着玥一同躲在屏风后面，看着几个外人站在客厅里，而彦则是有些手足无措的绞着衣角，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显然并不准备加入我们。

　　按说家里来了客人应当并不算是稀奇的事情，特别是在我们蓝府这样算得上大的家业里，但不知为何老爷总是仿佛对这个家保护的过于严密，几乎不让人到家中来拜访。在我的印象里来过家中人寥寥无几，除了面前的几个人，便只有前些日子来的彦的母亲了。

　　或者说也是玥的母亲，只是我的猜测，也是大家的猜测，大家都猜着，却都不敢说出来讨论，没有人说过这是一个禁忌，但大家却都不约而同的闭口不提。

　　“蓝老板，我劝你还是早些说出那个婆娘和那个逆子的下落吧，你我都是生意人，也长年都有往来，何必为了两个外人伤了和气呢？”

　　蓝征铭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
　　“冷老板说笑了，在下真的未曾见过夫人和公子，您还是请回吧。”

　　对方见他并未有一点要松口的意思，不禁有些愠色。
　　“蓝征铭，你休要不识时务，这本是我冷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在这里面搀和……只怕是不妥吧，还是说……你与那婆娘至今还藕断丝连，不明不白！”

　　“你放肆！”一向温和的蓝老爷终于动了怒，但显然对方好似并不惧怕他的怒火，猥琐的脸上肌肉抖动着，笑得更加猖狂，说的话也愈加不堪入耳。

　　“你急什么？还是被我说中了痛处？那婆娘水性杨花……”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子便被推倒在地，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已经满脸通红的冷彦，我吓得抓紧了玥，而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厉害。

　　“我不许你说我娘！”
　　冷彦怒气冲冲，恶狠狠的看着面前这个叫了十几年的“二叔”。

　　“好哇，你果然在这里。”说着便伸手要去抓他，却再次被一个小小的身子挡住了去路。我看着玥刚刚还呆着的地方现在已经是空荡荡，再看看厅中那两个同样怒气冲冲的小人儿，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局外人。

　　“你不要碰彦哥哥！你是坏人！爹爹！你快些将他赶走，他要抓彦哥哥！”玥急得哭了出来，拉着老爷的衣襟。
　　我看到彦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哪里来的女娃子！啊！这是那个婆娘的另一个孩子吧！哼！我……”还未说完，忍无可忍的老爷伸手钳住了他的脖颈。

　　“你若敢碰玥儿一根汗毛试试，在冷府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竟然跑到我蓝家的地界上来撒野。我忍你不过是看在令兄的面子上，今日你休想带走彦儿，从今日起，他便是我的义子，再与你冷家无半点关系！滚！”

　　那人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到了，扶着自己的脖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有些不甘的看了看两小一大三个人，愤然离去。
　　“蓝征铭，你等着！”
　　“滚！”

　　转眼间，老爷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和平静，蹲下来搂住两个孩子的身子，玥哭得抽抽搭搭的，小手牵起彦的手，“彦哥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彦抿了抿嘴，朝着老爷跪了下来。
　　“彦儿谢义父之恩。”
　　言罢，又磕了三个头，期间，一直都没有松开玥的小手。

　　老爷有些惆怅的叹了一口长气，伸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我看着彦眼中的神色，忽然想起他毕竟是年长我们一岁，或许有太多我们还不懂的，他已经经历过了。

　　一切终于烟消云散，老爷牵着他俩的手回到内堂，我赶忙上前拉着玥的手，老爷径自离去，彦的神色有些怔忪，眼神凌厉的看着那人刚刚离去的方向，嘴里嘀咕了一句。

　　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会讨回来的。”
　　我转头看向玥，她眼神一动，没有任何反应，我也不知，她是否也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