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纱》薄言采芑

61、57 曦小夫人

　　57 曦小夫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王府，一路上，耶律焕将我抱的很紧，我的脸色苍白，不争亦不闹。亲眼见证了李天正死在辽人的刀下，我想起共同患难的那些大小战役，想起他的豪言壮语，对他来说，战死沙场比任人宰割更能死得其所。

　　下车时，耶律焕作势要抱我，他的手掌甫一触到我的腰间，我浑身激灵了一下，怒视他一眼，用力挣脱他，自己走下来，才走了没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整个身子便向前扑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我跌进了一个紧实的怀抱中。

　　我用力推开他，继续向前踉跄着走去。

　　他目视我摇摇欲坠的身影，轻轻蹙眉，随即面色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

　　走不了几步，便又是一阵虚软，扶着朱漆木门，我抬头看去，明明有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缓，漫长，我单薄的身子却在风中瑟瑟发抖，由心底升腾起冷冽的寒意。

　　耶律焕再也没有耐心，豁然将我打横抱起，向着府中走去，他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府中家丁下人远远的便避之唯恐不及。

　　我伸出双手，用力推搡着他，然而我虚弱的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种无力的徒劳，他甚至都不屑于制止，一路畅行无阻，他踢开房门，将我平放在床上，随即坐下身来，俯视着我。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他伸出手，捧着我的脸，轻轻拭泪。

　　我别过头去，躲开他的手掌。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才收回，清冷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也算是个男人，受了那些刑，一个字都没吐。”

　　我睁着泪眼，透过薄雾，怒视着他，说道：“所以你就将他杀了？”

　　他深吸一口气，刚刚那种怜惜的神情不复存在，深邃的眸子闪烁着冷冷的光芒：“曦儿，有些事情，我不想再说第三遍，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我咬下唇瓣，冷哼一声，说道：“背信弃义，凶狠残忍不一向是你的做事风格么？既然当初答应了我，为什么还要将他交给耶律隆绪？”

　　他默然看着我，片刻方才说道：“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我嘴角勾起，讥诮的说道：“不得已？既然做了，还要为自己找什么借口？”我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不仁不义、忘恩负义的小人，即便你没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杀我族人，毁我山河的事情，你一样会趋之若鹜。”

　　他突然伸出手扣住我的下颌，稍微缓和的神色间满是隐忍的怒气：“我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

　　我冷笑道：“你做事又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了？”

　　他放开手，双臂抱胸，目光清冽，直直的盯着我，黑色的瞳仁深不可测，良久，他徐徐一牵嘴角，冷然说道：“是，我是疯了才会跟你解释。”

　　我一怔，正要说话，门外响起敲门声，耶律焕说了声“进来”，小环便端着一碗药入内，说道：“王爷，姑娘该服药了。”

　　耶律焕轻哼一声，算是答应，起身让到一侧，小环便在我身边坐下，将我扶起，说道：“姑娘快喝药吧，喝了药，身子才能快些好起来。”

　　这黑色的药汁我在昏迷中曾经喝过无数，此时自然是见怪不怪，接过来便要一饮而尽。

　　耶律焕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小环，以后要称曦小夫人，”他似乎说的很是随意，云淡风轻，但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语气中有不易察觉的温情一闪而过。

　　我猛的一惊，一时不防，给呛了一下，喝进口中的药汁有一半吐了出来，随即便咳嗽了起来。

　　曦小夫人，这四个字的确可以让我花容失色。除了内定的正妃萧红鸾，他身为皇族宗室，有几个侧妃，几个小夫人，几个侍妾，只要不是太过分，便是皇上也是无从干涉的。他竟然……要我做他的小夫人？

　　小环忙起身，轻轻抚着我的脊背，一边关心的问道：“曦小夫人，你没事吧？” 小环倒真是耶律焕忠实的好侍女，立马就改口了。

　　我想说话，却咳的厉害，一时说不出来。咳了一阵，终于止住了，我抬起头，正对上耶律焕一瞬不瞬的目光，专注而深沉，细密而宠溺，甚至于眉眼之间都透出一股浓浓的怜惜与温柔。

　　这目光看的我极不自在，仿佛一股明澈而温厚的泉水，不容拒绝，强劲的流进我心中，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令我十分不愉快，我转过脸去，避开他的目光，皱起眉头，说道：“小环，以后仍旧叫我姑娘，你若是不喜欢，叫我名字也可以。”

　　小环看看耶律焕，又看看我，神色间犹豫不决，很是为难，但过不多时，她便说道：“曦小夫人不要为难小环了。”

　　我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多说无用，狠狠的瞪了耶律焕一眼，怒道：“你什么意思？我凭什么做你的曦小夫人？”

　　他神色自若的看着我，幽深不见底的清韵中透着一股执着与强硬，说道：“就凭本王喜欢。”

　　我一时怔住，才发现这是自我醒来以后他第一次自称本王，那种志在必得的神情更加惹恼了我，我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可是我不喜欢。”

　　他平静的看着我，淡淡说道：“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下，这是我的王府，我要做什么也不是由你决定的。”

　　我对他怒目而视，他亦只是平淡的回视于我，事情似乎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嘲讽的说道：“你留着我的这条命，就是为了让我做你的小夫人？”语气中是连我自己都觉察出的尖锐。

　　他唇角流泻着淡淡的讥讽，说道：“如果我说是，你相信么？”

　　我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般，冷冷说道：“你是骗我呢，还是骗你自己呢？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眉梢微挑，深沉的目光扫过来，几乎令我有种错觉，他才是那该恨我的人，真是可笑。

　　我说道：“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若是伤害我的国人，我便是拼着一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他的脸色蓦然一沉，清冷的眸光寒潭般锁住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我倔强的瞪回去，毫无畏惧。

　　小环突然打破了这种静谧的对峙，说道：“奴婢是糊涂了，曦小夫人的药刚刚都吐了出来，奴婢这就去重新熬一碗来。”说罢，也不待耶律焕示意，便径自静静的退了出去。

　　我知道再就称呼这件事情与他纠缠下去也不过是徒费口舌，便直接说出我真正关心的事：“林晋阳呢？他在哪里？”

　　问出的同时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急于知道答案，又害怕他说来的那个答案是我不想听到的，此刻他短暂的沉默都在生生折磨着我。

　　他一步一步经过我的身边，坐在椅子上。那脚步仿佛踩在我的心头上，踏着心跳一拍一拍的“怦怦”之声，几欲跳出口腔。

　　“他很好。”他看向我，终于开口，声音清淡。

　　我步步紧逼，说道：“我要见他。”

　　他挑眉，口气似乎不悦：“你不肯相信我？”

　　我冷笑一声，嘲讽的说道：“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么？我要亲眼看见他活着。”

　　他眉心一动，随即如常，只淡淡说了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