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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5 天威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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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天威难测
转眼又是五日,傅潜依旧毫无动静。皇帝被彻底激怒了,并且怒不可遏。他思虑再三,派最为稳妥的燕留声穿越战场向傅潜传令,立即到大名府御营朝见。
傅潜终于出现了,他到时全须全尾毫发无伤,跪地嚎啕大哭,一直喊冤,且将那三千将士阵亡的罪过悉数推到我身上,并指责我曾收受辽国的黄金书信,通敌叛国,恳请皇帝召见曹利用和杨延昭为他作证。
他说的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容不得人不相信。最后竟然说到了燕留声为了解我的软禁,以自身起誓,才逼得曹利用不得不放人。
我心中一凛,不由拿了眼光去看燕留声。正巧碰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我心知这次是连累了他,愧疚之色溢于言表。
皇帝的脸色果然立即就沉了下来。
我并没有想到傅潜会反咬一口,一时大意,竟将自己推向危险的境地,还连累了燕留声。只是,辽国使者给我黄金书信的事情是在遂城,他怎么会知晓?若说他在遂城安插了眼线,我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遂城的守将都是杨延昭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再有就是燕留声兵败退入的残军。
不及我细细想下去,便听见皇帝阴沉锐利的声音传来:“燕元帅,慕容将军,你们自己说!”
我与燕留声双双跪下。
一时间,空气中静的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御营里的文武百官皆是屏气凝神,唯唯诺诺,连眼皮也不敢抬起。
燕留声说道:“启禀皇上,傅潜所言,不尽属实。辽国使臣确曾送给慕容将军黄金书信,曹大人也的确怀疑慕容将军,并下了软禁令。但是微臣以为这里面另有蹊跷,若是因此而误了前线战事,岂不是正中辽人下怀,还望皇上三思。”
皇帝看着我的神色复杂而犀利,仿佛要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他问道:“那么傅潜所言,慕容将军失踪的那几个月,去了哪里?”
我心中登时一片冰凉,面上却故作镇定,说道:“回皇上,微臣偷袭瀛洲时,受了重伤,一时不察,脱离大军,此后便在山洞中养伤,直至伤好,才去遂城与大军汇合。”
皇帝听到我为瀛洲而受伤时,神色微微有所动容,问道:“有人能为你作证吗?”
我心中如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不能说出风无痕,那时我是穆曦,若说出来,便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况且他生性喜欢自由,最厌倦官场,我怎能自私的将他牵扯进来?更不能说出耶律焕,那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咬下银牙,浑身僵硬,想解释,却终是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化为无力的苍白。我说道:“回皇上,没有。”
皇帝面无表情,不再看我,只吩咐下去召曹利用御营见驾。
傅潜被直接下狱,判处死刑,择日问斩。他被拉下去时,仍旧不死心的大叫着请求皇上明察。
等待曹利用的时间是漫长的,而这漫长因着皇帝的不动声色,不怒不喜,显得更加不可捉摸,更混入了大臣们的忐忑不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天威难测,这就是爹爹说的,伴君如伴虎。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空气中焦灼而烦躁,胆颤而心惊,虽然是数九严寒的冬季,有的大臣脊背上已经开始慢慢的浸出了薄汗。
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声通传,这紧张的气氛突然就被打破了。
曹利用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来,尚未站稳,便“扑通”一声,跪地行礼。
皇帝静静的看着他,冷声问道:“曹爱卿做监军一职也有五年了吧?”
曹利用说道:“回皇上,是。”
皇帝身子微微前倾,继续问道:“那么监军的职责是什么?”
曹利用愣了一下,马上说道:“回皇上,按照大宋祖制,每次出征,监军皆为临时差遣,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专掌功罪,赏罚的稽核,并将前线的每日事务呈报给皇上。”
皇帝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声音陡然凌厉,说道:“那么朕听说在遂城时,辽国曾派使者给慕容将军送过黄金书信,这件事曹爱卿在例行的奏折上为何没有提及?”
我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转过头,震惊的看着曹利用。他竟然向皇帝隐瞒了此事?
皇帝此刻做好了一个套,只等着曹利用自己乖乖上钩。此刻曹利用如果承认,就是欺君之罪,如果不承认,那便是明知故犯。
曹利用叩首不起,说道:“回皇上,臣罪该万死!当时虽然辽国使臣送来黄金书信,但慕容将军并没有收下,微臣为了以防万一,当场便将慕容将军软禁了,直至后来辽军进攻势猛,微臣认为慕容将军虽有嫌疑,但我军若是中了辽军的离间计,便是得不偿失,且在击退进攻的辽军时,慕容将军身先士卒,可以将功抵过。”
曹利用的一番话不卑不吭,皇帝的眼神一一扫过燕留声、我和曹利用,他反复的探究着我们三人的神色,仿佛在估量着我们的话有多少可信的成分。
正在这时,内侍挑了帘子进来,双手平举,高过头顶,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巡检使杨延昭大人派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要皇上亲自过目。”
皇帝点点头,身边的大内侍便走下去,接了信过来。
皇帝打开书信,看了看字迹,是杨延昭的亲笔。
我在下面静静的看着,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但见皇帝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似乎是反复看了好几遍,琢磨良久,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又扫了一眼众位大臣,说道:“都起来吧。”
刚站起身,便听皇帝说道:“辽军突然撤退了。”他特意停顿了一下,一一扫过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带着从我大宋抢走的大批物资走在返回燕云十六州的路上。”
我与燕留声相视一眼,均是惊诧莫名,我绝对不会天真的认为如猛虎饿狼般的辽军是被大宋皇帝的御驾亲征给吓着了。没有原因,突然撤退,这也太反常太古怪了吧?
大臣之中已经有人出列恭贺,随即,更多的人跟随着赞扬皇帝英明,令辽人不战而退。一时之间,满堂喜色,无不是歌功颂德。
皇帝的神色却并不是那般喜逐颜开,他目光中蕴含着淡淡的笑意,眉宇间却凝伫着沉思,仿佛是带了几分感慨的意味,他说道:“慕容曦听旨——”
我跪地应道:“臣在。”
皇帝冷静淡视着我,说道:“朕御驾亲征,辽军闻风丧胆,匆忙撤退,朕命你率五千精锐骑兵,火速追击,不论战果!”
我立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远道而来,辽军却不战而退,表面上看辽军是惧怕天子威严,实际上辽军却是带着无数的战利品凯旋而归。御驾亲征,未征便回,这对皇帝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即便是明知没有任何意义的追击,皇帝也不能在天下人面前被诟病。无论战果如何,至少是要一战的。
我叩首领命。
皇帝威严的声音便自上面传来:“燕留声、慕容曦坚守遂城,击退辽军有功,各赏金千两,晋燕留声为三路行营总指挥边防统帅,慕容曦为左金吾卫上将军,曹利用审时度势,甚得朕心,晋封为阁门祇使——”
我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下面皇帝再说些什么,我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左金吾卫上将军?
左右金吾卫,掌管宫中及京城安全,随从皇帝出行时,先驱后殿,日夜巡察,止宿时司警戒之责。金吾卫上将军,从二品,官职的确比右将军高一阶,但却是手无实权的虚职。只怕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用带兵出征了,既然不用出征了,又要军权何用?
我僵硬的扯了嘴角,苦笑了一下。
燕留声伸手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猛然回神,他侧首一笑,清雅绝尘,压低了声音说道:“此刻你该高兴。”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强自扯出一抹笑意,说道:“多谢。”
他一怔,有些失落,随即便清远淡定。
皇帝论功封赏,几乎人人有份,一时群臣无不欢欣鼓舞,山呼万岁,跪地谢恩。
皇帝接连下了两道圣旨,尚未班师回朝,便开始大肆封赏,这未来的一仗,当真在他心中是可有可无只是为了给天下人做个样子的吧。我轻轻摇头,不,皇帝一定是体恤三关将士,先行封赏,也只是为了稳定军心。
时间容不得我细想,领旨后,我迅速召集了五千兵马,从大名府一路疾行,追击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