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纱》薄言采芑

46、42 父子谈心

　　42 父子谈心

　　郊祀大典过后，汴京里紧张恐慌的气氛几乎是回了又去，去了又回，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百姓们本来担心要被辽国的铁骑攻破，刚得知郊祀祈天，恢复了平静，紧接着，便听说皇帝在大典上被刺杀，开始全城大肆的搜捕刺客。一时间，又人心惶惶。如此反复折腾了半月有余，在寇准的反对下，琢磨着皇帝也想寻求些镇静安宁日子，这才渐渐作罢了。这些安宁，也是宋朝子民的希望。

　　阳光暖暖的铺下来，我的心情也因而放晴了，放下手中的书卷，闭上眼睛，迎着太阳，享受着阳光晒在脸上的那种和煦的温度。

　　突然膝盖上传来一阵疼痛，我睁开眼睛，看到正在上药的绿珠尖尖的指甲划伤了我的膝盖，一条红痕蜿蜒而卧。

　　绿珠十分惊慌，说道：“公子，对不起，绿珠不是有意的。”

　　一条小小的划痕而已，我并不上心，只是……我蹙起眉头，说道：“绿珠，你这几日怎么了？干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是不是累了？要不你歇息几日吧。”

　　绿珠慌乱的摇头，说道：“都是绿珠的错，求公子不要让绿珠离开，不要责罚绿珠。”

　　我哑然失笑，我是真心想让她歇些日子，她竟如此惊慌。我说道：“我几时说要责罚你了？”

　　想起也许是这些日子朝廷接连的折腾，她也有些惊吓吧，便让她先退下了。已经一个半月了，皇帝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前线将士在他心目中就那么不关痛痒吗？心下不由一阵烦躁，起身到花园中散步。

　　一抹青绿的背影匆匆而过，左顾右盼的十分小心翼翼。

　　我眼前一亮——绿珠？

　　本想叫住她，但见她的神色什么紧张，不由有些奇怪，回想她这些日子的不正常，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轻轻迈步，悄悄的跟在她身后。

　　绿珠一路竟是往着后院最偏僻的角落而去，那边是整个慕容府中最不常有人踏足之处，只因位置太过偏远，是以这几间房间都被闲置了出来，不曾做任何使用。

　　她来这里做什么？这样想着，便见她推开了角落的房门，左顾右盼了一下，闪身快速躲
　　了进去。

　　绿珠的神情告诉我，有事情发生了，而且是件不小的事情。

　　我放轻脚步，走上前去，抬起手指，将窗纸湮出一个小洞，清烟翠剪的双瞳，便将室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绿珠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打开用手沾了，往地上斜斜倚着的那人身上一边轻柔的擦着，一边叹气，说道：“可惜每次只能拿到这么一点点药，不然公子肯定早就能痊愈了。”

　　那人斜侧着对着我，看不清他的眉眼，但是他似乎并不领情，冷哼了一声，粗鲁的说道：“禁宫的药，爷还不稀罕！”

　　这声音，这语气——赵落！

　　他怎么会在此？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我屏住呼吸，再细细打量他，那身红衣，竟然是……郊祀大典……刺客！

　　刺杀皇帝的人，竟然是他！

　　我压制住自己想冲上去踹开门的冲动，终是默默的走开了。

　　暮色西沉，幻紫流金的彩霞自如研润的墨汁一般透出黑意的天空中铺织着一条长长的七彩织锦，幻彩迷蒙。

　　我给爹爹端了一碗冰糖银耳羹。

　　爹爹皱了一下眉头，什么都没说，还是痛快的喝完了。

　　我在爹爹身边坐下，说道：“皇上，还是没有丝毫动身的意思吗？”

　　爹爹摇摇头，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道：“最难揣测帝王心。”沉默了一会，爹爹又说道：“不过，皇上今日提及了你郊祀护驾的事情，对你很是赞赏，想来是对你夜闯禁宫的事情已经过气了，我也就放心了。”

　　我试探的问道：“那皇上当真不再深究刺客了？他心中就没有一点介怀？”

　　爹爹看着天际的彩霞，满面忧色，说道：“皇上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他心里面未必没有怀疑。”

　　我说道：“谋杀圣上，就是动国之根本，什么人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皇上又为何突然就不追究了？爹爹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爹爹转头看着我，思忖片刻，说道：“也许是……”他突然住了嘴，说道：“曦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不答爹爹的话，反而说道：“也许是什么？爹爹是不敢说吗？爹爹是不是心里已经怀疑是皇七子了。”

　　爹爹吃了一惊，但瞬间就恢复了平静，郑重其事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不错，我是怀疑是当年的皇七子回来报仇了。那个皇位……”爹爹闭了闭眼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爹爹对赵落，始终是存着一份愧疚。

　　我继续问道：“爹爹有一日如果能亲手擒住皇七子，而且他就是郊祀大典上的刺客，爹爹会怎么做？”

　　爹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不会抓他。”

　　我一怔，我想过爹爹会为了江山稳固杀了赵落，也想过爹爹会默默的放了他，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爹爹面色哀伤，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遍，我定然，绝对，不会重犯年轻气盛时的错误……”爹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就在我以为他不再言语时，耳边传来他轻轻的叹息声：“赶尽杀绝。”

　　我的心瞬间凉到谷底，爹爹竟然……真的对柔弱的耿贵妃和年幼的皇七子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君离缘没有骗我，赵落的恨也是切切实实的，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非要爹爹亲口说了，才算死心。

　　我端起碗，说道：“爹爹，我知道你一向不喜吃甜羹，刚刚为何不说呢？”

　　爹爹显然很是意外，一怔之下，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曦儿，爹爹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龄了，很多事情，即便是不喜欢，也是可以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的，你以后，会慢慢明白我的道理。”

　　我明白，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然而，这话我并未说出口，因为我忽然发现，之前我对爹爹太不了解了，甚至还有一些怨恨，但是，而今，我对爹爹，只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