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纱》薄言采芑

3、3 溪边变身

　　3 溪边变身

　　痛！

　　剧烈的痛侵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身体被上下颠簸着，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加剧了我的痛楚！

　　红！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鲜红！刺眼的鲜红！

　　颠簸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反而加重了，速度越来越快，频率也越来越高！

　　终于僭越了我忍受的极限！

　　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树金黄，落英缤纷。莺歌燕舞，清脆悠扬。溪水涓涓，蜿蜒流淌。几粒鹅卵石静卧河床，悠然祥和，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超越它自身的炫目光芒。

　　我努力睁开眼睛。

　　触手是一片柔软，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入目的安宁仿佛世外桃源，令我不自禁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就在我几乎沉醉其中之时，猛然间想起刚刚经历过的事情！他很快就会追来！我浑身打了一个寒战！急忙挣扎着起身！

　　痛！

　　我低呼一声，颓然的倒回。身体的疼痛提醒着我现在的境况！

　　头脑清醒了，反而不那么急躁了。我静静的躺着，看着那对鸟儿唧唧喳喳的跳来唱去，夫唱妇随，美好和谐。不禁暗自感叹，有时候人反而不如动物来的洒脱。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还能有片刻闲心看到这么悠然融合的景象，无疑难于上青天。是不是还得感谢那个人呢，我自嘲的一笑。

　　躺了一会，身上的力气似乎又回来了一些。有了上回的经验，我慢慢的用胳膊支撑着，轻轻的起身。没有太猛的动作扯动伤口，这次没有那么痛。

　　环顾四周，发现我躺在一片草地上，碧绿茵茵，苍翠欲滴，带着淡淡的独有的草的清香和树的清雅。眼前不远处溪水潺潺，叮咚作响。

　　雅玉安静的立在离我不远处的草地上，低头嗅着青草。时不时扯上一把。细嚼慢咽着，阳光照在它雪白的鬃毛上，它仿佛一个仙物般悠然自得。

　　雅玉很小的时候，圣上就把它赏给了我，说是“好马配英雄”。英雄？我苦笑，抬头看着爹爹，爹爹却十分平静，谢过了皇恩浩荡。我看不出爹爹的眼睛里有些什么，只知道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因为爹爹与杨业齐名，是大宋朝官居一品的大将军，保卫国家是他的职责，那么身为他唯一后人的我，自然也是无从选择的要投身军队，戎马一生。在慕容家，只有英雄，没有懦夫！

　　雅玉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南征北战，从未离开，聪颖剔透，十分通人气。

　　想起昨天骑在它背上，一路颠簸，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差点以为我就死了。多亏了雅玉马不停蹄，拼命的奔跑，否则落在那个人手里，只怕真的是我命休矣。

　　想起那个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自我十六岁开始出征以来，五年的沙场生涯，经历过大小战役都是无往不利，一路打来，从没败过，敌人更是见到“慕容”的将旗，无不退避三舍。

　　此次征战，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源于辽国与宋朝多年的边境纷争。自杨业殉国后，其子杨延昭一直得不到圣上的重用，只由原来的供奉官升迁为崇仪副使，他屡次上奏献策征讨辽国都不得志。而北方边境每年都会受到辽国的骚扰抢掠，边境百姓不得安生，每到天寒地冻时节，辽国物资匮乏时刻，百姓就要时刻担惊受怕。随着辽国的日益强大，更是不将宋朝放在眼中，居然挥兵南下，企图踏平中原，一统天下。当今圣上终于无法再坐视不理，派兵出征了。

　　战乱，遭殃的总是百姓。一路北上，哀鸿遍野，惨不忍睹。早已习惯沙场生死的我，内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也忍不住轻轻震颤着。我只求这场战争快些结束，还天下一个太平。这些年的征战，我也厌倦了，怎奈生在慕容家啊！

　　只是这场战争，却天不遂人愿。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为什么会中了埋伏？为什么辽军中有如此高手而我军事前一点情报都没有？

　　他是我从未遇上过的强劲的对手。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感到一种摄人的气势。一身紫色衣衫，宛如天人。快如闪电的流矢，携风疾劲的力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五年的沙场生涯，我第一次有了窒息的感觉！

　　身经百战的我，早已通晓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战场上，气势胜过一切！一个将军，尤其是一个优秀的将军，应该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带兵打仗时，敌人才能摄于你的气势，己方才能振于你的气势！

　　可是，在那个人身上，我感受到的是无与伦比的霸气，是胸怀天下的野气，是令人窒息的邪气！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身为宋人却要给辽人卖命？这世上，竟然还有箭法不在风无痕之下的人物，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在此前多长战役的情报中从未被提及过！

　　为什么？

　　我的脑海中突然有个奇异的念头一闪而过，叛徒？内奸？

　　我被自己的这一认知吓了一跳，猛的站起身来，却扯动了肩胛的伤口！

　　痛！

　　我从小就很怕痛，痛是我最难以忍受的。所以我拼命的随着爹爹习武，为的只是有一天在战场上能少受点伤，少痛些。这些年来，倒不是没受过伤，而是从没受过这么痛的伤。看那架势，昨天摆明了就是要我的命！这个该死的人，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稍微平静了一下，是了，如果是自己的军中出了内奸，那么大军中了埋伏的事情就不难理解了，那么之前刺杀萧恒德的那个胜利，只是为了引诱我们上钩，那么…… 我不敢再往下细想，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人会是谁呢？他带给我们的后果是我们所能承担的起的吗？算着时间，大军应该已经退入遂城了，遂城的城墙不高，兵力也不多，不知道能支撑多久，最可怕的是，那个内奸一定跟随大军一起进入了遂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我一定要尽快赶去遂城，告诉燕留声！

　　那个紫衣人人很快就会追来了，我必须先摆脱他。无论那个内奸出卖了什么消息给辽国，但有一个消息，他们肯定不知道，而爹爹肯定怎么也想不到，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这个秘密，此刻居然成了我的保命符。我不自禁的自嘲的笑了笑。

　　一念及此，我忍着疼痛走到河边，掬起一汪清水，轻轻擦洗着已经干涸在肩胛的血迹。

　　清澈的溪水照出我的倒影，连日的征战和负伤使我狼狈不堪。只剩一双眼睛还十分有神。娘亲曾经说过，曦儿，你的眼睛是有魔力的，能魅惑人的。我笑，我相信，因为娘亲有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拴住了爹爹的心，可是也拴住了娘的人。

　　看看四下无人，我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薄薄的金属片，那是我一直贴在胸口上放着的，上面有一条细细的链子直接挂在我的颈子上，它的作用就是用来改变我的声音！让我的声音变得粗哑！

　　我将已经沾满了血迹的外衣脱了，将那个金属片裹到衣服里，放到雅玉马鞍下暗藏的小囊里，便进到溪水里。北方入秋就开始冷了，好在现在是中午了，水没有那么凉，温温的感觉还很舒适。

　　残留的紫薇花瓣终于禁不住秋风再起，徐徐落了下来，流淌在溪水里，贴在我身上。越来越多的花瓣落了下来，茵蕴在我光裸的身边。我拈起一片花瓣，凑到嘴边，嗅着它淡淡的香气。闭上了眼睛，真惬意。

　　爹爹是朝中重臣，手握兵部大权。他对娘亲一片痴情，从没有过其他女人，娘亲也全心全意爱着爹爹。在我眼中，他们是世上最令人羡慕的夫妻。

　　可是由于我出生时难产，导致娘亲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爹爹非但没嫌弃过娘亲，反而更是对娘亲百般疼爱，不愿纳妾。因此，爹爹这一生，就只有我一个孩子。

　　爹爹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自然希望他的孩子能子承父志，可是我，却完成不了他的心愿。因为这个，爹爹，娘和我，都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我睁开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浸泡，我脸上已经翘起了一层皮。那是一层蜡黄的皮，有着人的肌肤的柔软触感和细腻纹理，如果不是它由于浸水太久翘了起来，任何人都不会看出那是一张人皮面具！它的制作逼真，无论是手感还是观感，都登峰造极，因为，它就是用真正的人皮做的！

　　我伸手将那层薄薄的面具扯了下来，一并放到了那个暗囊里，然后在雅玉的后臀轻轻拍了一下，雅玉立刻会意，撒开四蹄，跑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