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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殇 ...

  •   繁华似锦,清风如锦。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中,阳光躲避的精致一角,隐约可见那世间最尊贵的明黄衣裳。那身锦服龙纹,冠冕金贵,正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素白的清秀脸庞上挂着宁远的气质,但即便刻意在眉眼之间减了倨傲,却仍甩不开那身与生俱来的高贵。在自己难得的清净中,栗发的少年,和着煦风,已入画中,不惹世人。
      鸟雀静声的园子不曾常见的静默却被一个小人儿吵了开去。
      树荫不远处,一身深墨兰的锦服,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小的人儿,带起花瓣飞舞,鸟雀四散。
      额角鼻尖晶莹的汗珠似也不愿离开那冰肌之肤,带着阳光剔透的七彩,黏在小小的脸庞上,似坠非坠。双颊因为奔跑带上自然的红晕,将那张平素淡然的小脸染上别样的炫目。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清脆的童音划破午后寂静的安宁,冲向树荫之下静默读书的少年。
      微微蹙着优雅的眉毛,伸臂接住扑向自己的那个小小软软的躯体。轻轻用指腹处柔软的肌肤擦拭着童子脸上的汗珠,挥手屏退对着自己和怀里童子行礼的一众侍女、侍卫,无视那若有若无的暧昧视线,一颗翡翠玲珑心都系在怀里的小人儿身上。
      “枫!”略略加重了语气,一向温文尔雅的气质中凝上淡淡的威严,却只换来小巧的红舌调皮的一吐。
      “知道知道。小枫是君子!”肉呼呼的小手拍拍小小的胸脯,却怎么学都学不到最喜欢的太子哥哥的一分风范,粉红的薄唇懊恼的抿成一线。
      “是吗?”微不可见的挑了挑形状优美的眉毛,将小人儿即将滑下去的身体往上提了提,拖着小人的身体,坐在石凳之上,“那,枫,还记得太子哥哥前天教你的‘君子四不’吗?”
      “嗯,小枫记得!”从哥哥的腿上滑下,站在地上,双手背后,有模有样的学着偷看来的姿势,一本正经的用清脆的童声背着:“一、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第二、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三、君子不苟求,求必有义;第四、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天生带着沁人凉意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低不可闻……
      小小的脑袋上,墨黑的细发间,似乎有一双低垂的耳朵
      “可是……”白皙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胶在一起,一贯不善言词的性子左思右想都琢磨不出什么理由,只能用依然透彻到底的眼睛看着面前挂着威严的少年。
      微不可觉的扯了一下嘴角,将一声叹息压在心底,伸手又将小人儿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腿上,鼻尖贪着那份天然的微凉,语气却带上难得的郑重,“动必有道,我们生在皇家,怎能如此莽撞?不说万一冲撞了那位,即使是哪位得宠的母妃,也是你这小小人儿能担的动?!”
      “可……”稚嫩的小手摸着明黄的衣襟,仿若星辰驻足的双瞳中带着淡淡的水雾,“小枫找到了这个……”一只干瘪的梅花从有点鼓囊的衣襟中慢吞吞的被拿了出来,失去了水分的花瓣早就没了往日的娇艳,却在这盛夏显得分外妖娆。
      早就学会情不外漏的双目中也不禁滑过各种情绪,惊、喜、甜、怒……
      “太子哥哥……”小小的人儿即使再怎么聪慧也只有四岁之龄,读不懂那双眸中混乱的世界,只能诺诺的开口。
      “谢谢枫,”握在手心的枝干,似紧实松,一直挂着春风面的脸庞,潜着淡淡的温软然而声音却是蕴着肃然,“但,不论如何,都不能再如今日之莽撞!如若有事,可教花形带你去承乾宫。”
      耷拉着小小的脑袋,细不可闻的一声“嗯”溢出嘴角。
      正在那双情不自禁的手打算去抚慰小人儿被打击的心情之时,一声威严的轻咳打断了已经涌起的柔情。
      “建司、枫,你们在做什么。”明明是问句,在神川帝的嘴中,却听不出丝毫疑问的色彩,反而带着淡淡的责问和浓浓的威严。
      “儿臣叩见父皇!”一大一小两声请安随着一丝不苟的礼,渲染了皇家的威严。
      “回父皇,儿臣正在教导枫。”藤真一丝不苟的声音,规规矩矩的荡在规整的花园中。
      “回父皇,枫正在学‘君子四不’。”小小的身躯在藤真的影子中一丝不苟的跪着,亦是毕恭毕敬的回着自己心目中最伟大的父皇的问话,小小的星瞳中,深深的憧憬、浓浓的濡慕之情流转。在那小小的心里,那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英雄,自己唯一需要去敬重、去遵从的存在。
      “父皇,要听小枫背吗?”纯真的眼中对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只有简单的情感,自幼便知自己母妃难产早已不存于世的流川,心里眼里最重视也是最憧憬的便是这唯一的父,这皇朝唯一的皇。
      抚养自己长大的、母妃曾经的贴身嬷嬷告诉自己,那个男人先是皇,才是父,要先敬,才能孝。然而,小小的脑袋里却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得一个仿若大哥母妃对待大哥那样温柔的夸奖,温软的笑……
      辛苦的扬着小脑袋,脑袋中转着那短短的几句话。却只换来淡淡的三字,“知道了。”随即便连那不曾稍柔的严肃目光都转了开去。
      神川帝扫视着言行之间一丝不苟的藤真,许久,“建司,身为太子,不在上书房研习,留恋在这繁华之地成何体统!随朕到上书房,朕要考校一下你最近的功课。”
      “是。”藤真随即站起身,转到神川帝背后恭敬的站好,仅那偶尔溢出眼角的余光中,有着淡淡的哀。
      少年那熟悉的面庞之下的淡漠,惹了几许瞬息而逝的相思意。
      三人之间只有沉默的思维在流转。
      一段默然之后,威严的声音打断依旧跪在地上的小人儿的沮丧,“枫。”
      “是,父皇。”听到呼唤的流川欣喜的抬起头,注视着面前在自己面前随时都保持着严肃的男人。
      冰凉的视线扫着眼前仅因为自己一声呼唤便喜形于色的小人,最为相似的薄唇中,相似薄凉的语气,冰冷的语言,“如此喜怒不定,何以担当皇家之名?!乃母亦当以汝为耻。”
      甩下这淡淡重责,拖着明黄的冷色,带着藤真,消失在繁华丛中,徒留背后依旧双膝跪地的流川泪染双颊…四岁的童稚,幼年的孺慕,在风中碎落成泥,随着藤真来不及带走的梅枝,碾破如灰。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落在土里,烙在心间。以前偷听来的种种浮上心头“只是庶妃所生的皇子,还早早没了亲娘,即使抱养给当今皇后养着又如何?难不成还真能成那嫡子之名?再者说了,现今皇后已经有孕,你们不见十一皇子已经多久没去坤宁宫了?!早早收了你们那鱼龙心,小心伺候着便是,还不定能伺候到什么时候呢。这皇宫啊……”“你的父皇,先是皇,才是父;而你,先是臣,才是子。”“父皇眼里只有那先皇后生的宝贝儿子,藤真健司,哪有我们这些紧紧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稳定社稷的支系们能比?”“呵呵,孤这便是又多了一个能挣能抢,能说能道的弟弟了?”午夜被噩梦惊醒时偷听来的守夜侍女和嬷嬷们的私谈;藤佳皇后抱着自己守着冰冷大殿等着父皇到来时,喃喃溢出嘴角的无奈之语;九哥他们在上书房聊天时被去找太子哥哥的自己偷听来的抱怨;以及,装睡的自己在太子哥哥寝宫听到十三皇弟诞生时,那温雅的嘴角冰冷的言语……不曾懂不想懂不愿懂的一切,涌上来,漫过心,遮了眼。破碎的丹凤细眼中渐渐沉淀了光芒,攥出血印的手掌狠狠的揉上眼睛。绝不再哭……随着藤真进入敏庆宫,书房的大门将阳光关在金碧辉煌之外,淡淡洋溢在嘴角的恰当微笑和周身和蔼可亲的气氛随即消失殆尽。“花形!”明黄的衣袖抖出淡淡的涟漪,那被形容为春风和煦的微笑早就荡然无存。“是,太子殿下。”虽然身高超过藤真不少,但作为藤真首席侍卫统领的花形透,却总是能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仿若旭日下的影子,存在却不醒目。“去,去给孤查清楚!到底是那个狗奴才在小枫面前说三道四!!”震怒的语气,狰狞的眸光从微闭的眼角中露出。藤真坐在明黄的冷硬金椅之上,那掩藏下的愤怒便再也无需对外隐瞒,这殿里,在自己战战兢兢十几年的经营下,早就应该固若金汤才对,没成想,还是出了这等龌龊事,更是偏偏连累到自己最不想连累之人!本来只是早朝过后,随父皇游御花园之时,在众兄弟揶揄之下,父皇要自己今日画幅寒梅傲雪图并赋诗一首,自己笑而托却,言曰:“夏日无梅,安得风骨。”本想借此推了这考查,些微示弱,熄一息最近因自己舅舅风头太劲带来的明枪暗箭。虽说最后父皇依旧没有免了这个考校,却是命了所有在场兄弟一起完成。自己也只是打算随手应付便罢,却迎来小枫送梅之事。还偏偏是在父皇游园之时……太巧也太寸……父皇已经点过自己与十一皇子流川枫关系过密,当时不喜自己如此年级便结党,可……眼前滑过那抹清凉……从那时起,早已习惯称‘孤’的自己,却无法抗拒那个小小人儿的亲近……不能言情的国之储君,却抵不过那软软的童音……这决不能让父皇察觉这皇宫,本就是噬人无骨之地。小枫本就与我的处境截然不同。
      即使流川一族依旧手握西北兵权,却是地处万里之遥,无法帮到这小小稚儿……
      即使已经过继给藤佳皇后照养,却毕竟不是亲生……这皇宫里的冷暖人情,在自己生母:先皇后藤真雅过世之后,被逼早熟的自己不早就明白的彻彻底底了吗!即使母后是神川帝的元后,两人曾相扶走过神川帝即位以后外臣专政的艰难以及各地叛军对政权的挑衅,而舅舅藤真将更是当朝重臣,手握户部、刑部两大部门的权柄,自己更是出生便为太子,一朝储君。而神川帝高见慎思早早便定了自己身为帝皇的未来,明着暗着给予许多方便,并暗许自己在自己宫里建立自己的私人情报系统和仅忠于自己的人脉。即使这样,也躲不过因那明黄龙椅的吸引而来的重重暗伤明夺,也逃不过餐餐试毒,人人自危……但,从小到大,自己也仅有这一个小人儿是真心想去呵护,诚意想去守望……淡色的青筋浮现在白皙的手背之上,复杂难懂得事先遥望着西方那看不见的小人枫……要原谅哥哥……

      灯烛的米黄温暖却无法满溢这空挡冰凉的金銮宝殿,拖着浓重的阴影,细长的白皙手指下压着几遭蹂躏的粗糙纸条。那眼角渗出的恨意无法刺破遍布四周那无情阴冷的冰寒,只能散在无奈的烛光中,慢慢没入漆黑的角落,消散成附骨之影,世间残余的,也仅剩那纸团燃烧之后粗糙丑陋的灰烬……“皇十一子流川枫疏于教养,行为乖僻,着其于西三所抄写《千字文》《弟子规》百遍,养其心性;藤佳皇后教其无方,鉴其孕有皇子,着其于坤宁宫礼佛百日,期间不得外出。”翌日,一纸皇意,笑了几张阴险脸,赏了几许狡诈人,碎了几颗玲珑心,伤了几缕真情意。“儿臣接旨,请宫宫代为告知父皇,枫必尽心。”收了童真,敛了真意,本就清凉的小脸上除却那拭不去的眼角青紫,再无一丝一毫动容,仿佛罚的不是自个,碎的也不是那片诚孝。如若这是您所望,为那不可得的赏,贪那赞许的笑,自己……不笑亦有何难……这一夜长大的小人,自是沉了属于幼年的真善,却也略了不远处竹林中断落的枝条。恭敬的送走传旨宫宫,小小的身影站在与己等高的上等金丝红木造就的书桌之旁,没有拿起那相对小手过大的狼毫,略了周围各色明的暗的怠慢之色,只是抚弄着那沾了昨日泥的梅枝,侯着那抹冷清之地仅存于心的温软微笑,从朝阳初起到夕阳垂落,从期待到默然……在光芒再也无法踏入未点烛光的室内时,挥手将其掷出窗外小小的身影带着一丝决绝,回身走开于这不讲人情之地,何盼温软真情之人
      黄粱一梦警世人,却不言,皇家蚀人本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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