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见倾心》月下独醉

5、第 5 章

　　天色渐黑，我抱着小雪狐，可怜兮兮的蹲在自家门口，等我那不知道晃悠到哪里去的无良师傅回来给饭吃。

　　“小狐狸，你饿了吗？我好饿啊~~~~”我揪着小狐狸的耳朵玩，浑身散发出怨念的气扬。

　　“球球球，”小狐狸蹭了蹭我的脸颊，又小心翼翼的舔了舔我的手指，讨好的让人心尖发软。

　　我‘噗哧’的笑出声，脸颊埋进小狐狸毛绒绒的背部，静了静，喃喃的道：“小狐狸，师傅这个人呢，其实很好很好，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师傅，不许让他难过了，知不知道……”

　　“球球球，”小雪狐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挣扎得厉害。

　　我一把拍在小狐狸的脑袋上，佯装怒道：“小家伙，你造反啦，当心我不给你花茶喝！”

　　这一抬头，不看还好，一看就吓得我直接坐在门槛上。

　　师傅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蹲在我面前，满身酒气就算了，还用这么一副深沉的模样直瞅着我。

　　“额，师傅，你醉了吗？”我被看的发毛，伸手在师傅眼前晃了晃。

　　“息儿，”师傅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伸手抱紧我，声音似是带着哭腔，“今年的梅花又开成了红色，满山谷都是红色一片，不详的征兆又来了，息儿，息儿，你不要乱跑好不好。”

　　这模样的师傅我还是第一次见着，着实让我生生的震撼了一把。

　　我眨了眨眼睛，有点小心翼翼回抱着师傅，眉眼弯弯，小心的道：“呐，师傅，我怕你生气，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哦。”

　　“就是去年的时候，我一时无聊，用术法把谷里所有的红墨都侵散到神仙谷的灵脉里，想看看今年能不能开出红色的梅花……”

　　我越说越小声，心虚的抓着师傅的衣服不放，生怕师傅一个不爽直接用术法把我甩出去。

　　结果，师傅居然没炸毛，还破天荒的什么都没有说，就噎了一会，直直的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你说真的？”

　　我眨眨眼睛，拍拍身上的雪屑，站了起来，眉眼弯弯，踮着脚跟软软的蹭了过去，“是啊，是啊，你徒弟我是不是很聪明，这样的法子都被我想出来了。”

　　“师傅，我饿~~~”讨好的蹭了一会，我可怜兮兮的靠在师傅的肩膀上。

　　师傅沉默了一会儿，总算是恢复正常，温柔的拍拍我的后脑勺，一把掀开我的爪子，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死丫头，就知道闹腾，现在知道饿了吧……”

　　我眨眨眼睛，抱起被晾在一边，委屈的揪着自己爪子的小雪狐，眉眼弯弯的哼着小曲进屋等吃。

　　我知道师傅有一段不想提及的过去，比如屋里的古琴，比如师傅常常弹的那曲《见相思》，又比如，今年冬天蓦然变色的红梅花。

　　我也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红梅遍开，异象为妖，灾祸将至。

　　我想，师傅大概是永远也不会知道。

　　在去年梅花将落之时，我一个人在雪地里安静的站了一夜，最后拖着冻僵的身体把红墨埋进神仙谷的灵脉时，那寂寂无声，不食烟火的背影，在这苍茫的天地间有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凉白。

　　黑夜至，灯光惶惶，映着桌上一桌的美食。

　　我和小白狐正毫无形象可言的抢食，息尘默默无声，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白白软软的米饭，垂着眸，似醉非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息儿，”

　　良久，师傅忽然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伸手抓过我沾着油腻的手，拿出素白的帕子，一指一根，很细致的替我一一擦净，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息儿，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一派无辜，忽然就蔫了下来，委屈的小声嘟囔道：“师傅，我以后再也不去动神仙谷的灵脉了，你不要生气………”

　　息尘恍若未闻，执过我另一只手来，细细的擦拭，像在进行着一件很庄重的事情，未抬头看过我一眼，顿了许久，才缓缓的道：“息儿，很多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的太透。就像你看起来鬼灵精怪，很闹腾，让人操心个不停，实际上，却从未让我真正的操心过一次。”

　　“息儿，你到底做了什么呢？”息尘擦净我最后一根尾指，抬头定定的看着我，“你的命格，你的生死劫难，我再也算不出来。这茫茫天地间，能让我算不出来的，只有灰飞烟灭之人。”

　　“呃，”我睁大眼睛，无辜的有些天真，忽然眉眼弯弯的笑出声。

　　这样严肃的师傅，我还是第一次见着，恐怕……是瞒不过了。

　　我走到窗口边，一把推开窗户，窗外正飘着细雪，院子里载着师傅最爱的绿梅，相印承影，香沁千里。

　　“师傅，您知道神仙谷的绿梅为何会在严冬开的最早，落的最晚吗？”

　　我趴在窗边，支着下巴，未等息尘开口，便眉眼弯弯的接着道：“那是因为它肯舍弃。”

　　身后许久没有声响，我眼睛里印着一簇一簇的绿梅，波光粼粼，不食烟火，“师傅，很多时候，人要是肯舍弃一些，路就会多一条。”

　　“你是想………置己于死地而后生？”息尘的声音很稳，其中似是掺着不可触摸的叹伤，“可是息儿，你可知道，一个人的命格要是那么容易改变，那就不会叫命运了。”

　　“呃……”我眨巴眨巴眼睛，眉眼弯弯的转身蹭了过去，声音软软的讨好道：“师傅，您可是天下第一的阴阳师，可要相信自己唯一的徒弟。”

　　“息儿，你又怎么知道，你这次的选择不是命运的齿轮？”息尘温柔的拍拍我的后脑勺，放低声音道：“息儿别再闹了，我是绝不会放你出谷。”

　　“师傅，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委屈的扁扁嘴，忽然得意的笑了起来，声音不自觉的扬起来，“一、二、三……”

　　我这边还没数完，息尘的身子忽然一僵，软了下去，像睡着了一般，瞬息躺在地上。

　　我丢开手里的那根被施过法的白发，用术法把息尘搬到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的盖好，屋里一时静得让人心惊。

　　我倾身向前，细细的看着息尘，眉眼弯弯，声音轻的几乎没有，“呐，师傅，我的术法呢，在该灵的时候是一定不会半吊子的，就像有些事情，我是必须要去做的……不然，我一定会后悔……”

　　其实，这天下之间，最真的话，不是实话，也不是谎话，而是真假掺半的戏语。

　　我在屋里静静的站了好一会，才动手收好包袱。

　　在桌前仔仔细细的泡出一壶寒梅茶，我拎起一边战战磕磕的小雪狐，眉眼弯弯的诱导道：“呐，小家伙，师傅说过，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兽，都要知恩图报，现在呢，我就给你个机会报答我。”

　　小雪狐浑圆的眼眸湿漉漉，战战兢兢，委屈的揪着自己的爪子，抗议的发出微弱的声响：“~~~~~”

　　我眨眨眼睛，厚脸皮的屈指敲了敲小雪狐头，“小家伙，我说是师傅说的就是师傅说的，就算不是师傅说的也是师傅说的，明白了没有？”

　　我转身，倒出一杯香气绕梁的寒梅茶，认认真真的端到小雪狐面前，正声道：“小狐狸，你记住了，从今往后，我师傅就是你师傅。他日，师傅若是过的不好了，那就是你的过错。”

　　小狐狸懵懵懂懂，没见到我一贯的笑焉，似乎有些疑惑，有些小心的舔舔我的指尖，又很讨好的蹭了蹭我的手心，那浑圆的眼眸无辜的望着我。

　　我摸摸小狐狸软软的毛发，眸色忽然染上了些空寂，“小家伙，你该再闹腾些的，那样，师傅便没有时间觉得寂寞了……”

　　我设了个结界，困住小狐狸，便挎着行李，走到屋外，背对在屋前，一动不动，任由雪落我一身。

　　过了许久，我才转过身，怀恋的张开双手，仰头看着飘着小雪的天空，很用力的吸了几口神仙谷的冷空气。

　　细细的雪落在我睫毛上，落进我眼眸里，那鹅黄色的身影凉白的越发不食烟火起来。

　　良久，我才把自己缩进貂衣里，清亮的眸里印着眼前的小屋，还有院里那成簇成簇的梅花。

　　忽然间，我一歪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声音及浅，“师傅，小家伙，若是有来世，我会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