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瑶》云小七

48、谁人瓮中鳖（上）

　　这一夜的风云突变，直到百年之后，都被后世江湖挂在嘴边。据说这一夜，万福林突然以芍药印花文书昭告天下，说万毒山庄现任柳庄主，欺世盗名，谋害前任庄主。毒公子更是三年前丰城一夜之间沦为死城的元凶。久不问江湖事，以铸剑闻名的东方世家突然出兵，后人皆将此行为当做是用毒的抢了铸剑的声音，所以好不容易待到了个机会，第一个前来主持“正义”。
　　一时间，万毒山庄内忧外患，人心惶惶不安。
　　莫小瑶在这一夜送走了东方霄，笑的冷绝，说此生两清，最好不再相见。
　　墨玉山庄在这一夜收到万毒山庄圣使孟歌的书信，说是万毒山庄与墨玉山庄素有往来，且都居于墨玉城。东方世家虽是铸剑家族，其血脉盘根错节，直与皇家沾亲带故。皇家觊觎墨玉城风水宝地，想自建行宫已久，如今东方世家第一个发难，若是万毒山庄亡了，那墨玉易主，也未尝可知。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墨玉山庄不会不懂。
　　万毒山庄大殿灯火通明，守陵的四公子本已经准备离开，听了消息也留了下来。孟歌的书信在众人手中一一传阅，除了六公子杯盏的声音，静的只剩下衣物摩擦之声。
　　站在厅内的万毒山庄信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知此番明日，江湖是否还有万毒山庄。
　　“如此大事，怎么会这样突然？”七公子接过信，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
　　“苏言。”宋祁厉声道，“既然知道是大事，你这样轻浮的言论，是要毁墨玉与万毒百年情义吗！”
　　老七挨了骂，不以为意的将书信递给八妹，也学着白羽清的样子喝起了茶。待到众人都看过了一遍，十二小姐手上的信还不知是留下还是还回去的时候，只听白羽清放下了手中杯，鼻子里淡淡散出了慵懒笑意：“不知道莫姑娘今夜睡的好不好。”
　　万毒山庄早就知道，好色的白六公子看上了未来的庄主夫人，只是不知道，他如今竟然会堂而皇之的问起，难不成是要趁火打劫？以莫小瑶换取墨玉山庄相助？
　　信使不敢妄答，只是立着身子，抬头看向宋祁。
　　白羽清等了片刻，见来人不答，也不怒，只是将杯子缓缓的置于桌上，眼角还瞥过苏言：“七弟，你那杯子早就没了水，捧着是等疏星给你添上吗？”
　　“话说回来，疏星去哪了？”路映碧今日还觉得大厅空气清新，正找不到缘由，原来是以前一直站在七哥身后的冷面门神今日没来。
　　“你看得到我家疏星没在，难道看不出六哥只喝了一口茶水么？不是最贴心的暗香沏茶倒水，六哥自然喝不惯。”七公子苏言索性把杯子也放在了桌子上。
　　信使看着他们的话题在向一个不可捉摸的方向流去，一时间心急，拱手道：“事有轻重，只是不知墨玉山庄何意。”
　　万毒山庄不知道，墨玉山庄如今也不知道了。
　　在坐的十一位主事皆是掌管墨玉山庄一部分，若是平时，就算庄主之位空着，十一个人各司其职，整个山庄也无碍。只是这样的大事，任谁拿主意，都会引起他人不满。或许都觉得万毒山庄该救，但是若由自己说了，那定然有觊觎庄主之位的嫌疑。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庄主之争，人人皆有后怕。谁也不愿意强出头，就连一向在外自持大哥的宋祁，如今也闷声不响，不知如何作答。
　　“疏星和暗香同时不在，这事情倒是少见的很。”说话的是一直缄默的四公子刘寻陌。
　　白羽清缓缓抬头，一双好看的凤眼笑了笑道：“确实少见，除了三年前庄主之争，这倒还是头一次。”
　　刘寻莫冷笑一声，不去理他，转眼看着来访信使，声音高远孤傲：“你既然来了，本公子也有一些话要说清楚。”
　　“四公子请说。”
　　“莫小瑶在万毒山庄住的可还开心？”刘寻陌问道。
　　信使大疑，心想这庄主夫人莫非当真是妖孽，怎么墨玉山庄的几位公子都是在问她的事情？
　　白羽清在这沉默之中，慵懒一笑，格外突兀。
　　刘寻陌冷笑：“既然不肯说，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就要命人送客。
　　信使慌乱，赶忙说道：“夫人，深居简出，属下未曾见过。”
　　“夫人？”白羽清淡淡一笑，手上的茶杯已经碎成齑粉。
　　“深居简出？”刘寻陌自然不信，“是深居简出还是被人禁足？”
　　信使大荒，赶忙说道：“属下未曾见过夫人，据说夫人前些日子大病一场，想是身子还没好，所以少有走动也说不定。”
　　“他们已经成亲？”白羽清关注的重点，显然不一样。
　　“庄主说夫人身子不太好，将婚事延后了。”信使继续答道，心中莫名的越来越慌乱，墨玉山庄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羽清淡淡一笑，手中的齑粉从指缝堆落在桌子上，“既然没有成亲，她就不是万毒山庄的夫人。”
　　信使只当白羽清想要得到莫小瑶，为了万毒山庄，一时间也不敢反驳，只得闷声不语。
　　“嗯？”白羽清显然不满意他的沉默。
　　“虽未成亲拜堂，可已然昭告天下，尽人皆知，六公子向来诸多事忙，想来是忘了。”此时他心中默默叫苦，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何必要争得一个颜面。可不知怎么的，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不敢抬头，纵然如此，也能感觉到白羽清那双凤眼犹如利剑，刀刀凌迟。
　　“成没成亲无所谓，我问的是她开不开心。”刘寻陌问道。
　　事已至此，破釜沉舟，信使抬起头，看着四公子清冷孤傲的眼神，回禀道：“莫姑娘是我万毒山庄的庄主夫人，不是墨玉山庄丫鬟小姐。各位公子如此在意夫人，难道就不故江湖道义，礼义廉耻了吗？”
　　“哼。”白羽清轻笑一声，慵懒的笑意止不住的嘲讽，“江湖道义，礼义廉耻。”好看的凤眼缓缓轻挑，整个人都如桃花一般，这是他生气的前兆，一时间大厅的空气凝聚，“且不说他们没有拜堂成亲，就算是拜堂，莫小瑶也要与白羽清拜。本公子不想救什么万毒山庄，别说什么皇家阴谋栽赃，就是栽你一次，也冤不了你万毒山庄。本公子自信，不会唇亡齿寒，莫说你万毒山庄不是我墨玉山庄的唇，就算是，墨玉山庄也养不起一个不听主子话的口。万毒山庄又何必自贬了身份，难看了我们数百年的情义呢。”
　　既然如此，信使也不再卑微，反而直起身子，看着白羽清道：“六公子为了儿女私情而不顾万毒情义，甚至不惜将墨玉山庄退入险境，今日在下算是见识过了。如此，在下告辞。”
　　“请留步。”宋祁已经坐不住，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白羽清还对莫小瑶有想法，既然如此，那三年前为何还要逼死她？此时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孟歌这封信，虽是求救，但却所言非虚，万毒山庄，他们是不得不救的。
　　“大公子还有什么话说？”来人已经冷下了脸，再也不是那个低眉顺眼的信使。
　　万毒山庄自此也没损过一丝一毫威严，可见柳随心这个庄主，深得人心，治理有方。只是既然庄内都可以冷血压制，对外也未曾惹出什么事情，怎么就突然惹祸上身，东方世家就突然出兵了呢？宋祁心中疑惑，虽说要救，却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救。万福林林主高高归天，万福林卖出这么大一个消息，无非是让武林动荡，趁此做好内部交接换代，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江湖还有着半月前清香阁的阴影，不敢豁然出动，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儿也不会结成一队，前来“替天行道”。只是东方世家，何以会来的这么快，这么决绝？
　　宋祁黑眸无波，内心却翻腾不已，无意间对上了白羽清微开的凤眼。
　　“听说东方公子几次夜探万毒山庄，可是被柳庄主逮住了？”白羽清悠悠的开口，“还是说，柳庄主嫉妒他与莫小瑶曾经师门旧情，已经将他扒皮抽骨了？”
　　一句话，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信使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白羽清，嘴张了张最终只说了句“在下不知。”
　　白羽清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绕过低头不语，脸色惨白的信使，桃花香气迎袖，只听他冷冷的笑声在头顶盘旋：“虽然古人说，不知者不罪，可毕竟东方霄是东方世家的嫡子。嫡子受辱，就是东方世家受辱，你觉得东方世家会放过你们吗？”
　　“东方公子虽然夜探我万毒山庄，可庄主并未拦截或是对其不利，只是任由他来去。白公子这翻言论，莫不是道听途说，信口雌黄了！”信使言之凿凿，声音回荡大堂。
　　“哦？”白羽清淡淡一笑，又坐了回去，“这么说来，柳庄主明知东方世家挑衅在先，却闷声不语，这是要让我墨玉山庄和东方世家结仇，万毒山庄坐收渔翁之利吗？”
　　信使自知说错了话，身形一震，面如死灰。
　　“怎会如此狼子野心！”宋祁闻言大怒，“枉我等还念及多年情义要助万毒山庄，没想到柳庄主竟然如此狠毒……”
　　“是柳庄主狠毒，还是六公子歹毒？”一个清冷干净的女声由远及近，从大门外径直而来。白羽清习惯性的眯起那双凤眼，来人身形娇小，鹅黄的衣衫在烛火下染上一层粉晕，她急急而来，大步甩开身后想要阻拦的墨玉山庄弟子，一双眉眼疏远而清澈，娇小玲珑的鼻子在初冬十分冻的像是落了桃花一般的红嫩，唇丰润娇小，令人无法确信，刚刚那句咄咄逼人的“是柳庄主狠毒，还是六公子歹毒”出自这样一唇。
　　“这位姑娘是？”宋祁遣了追她拦她而来的下人，问道。
　　那女子并没有理他，反而是对着脸色灰白的信使训斥道：“送个信都要这么久，真是没用！”
　　信使闻言抬头，这女子比他矮不少，如今站的又很近，所以只得低下头，才能看清她的长相。这一抬一低之间，显然触怒了她微妙的自尊，脸一红，眼一瞪，厉声说道：“看什么看，你以为你比我好看多少么！你这张脸，就跟涂了砒霜一样，看的我心烦！”
　　她声音清脆，还有着稚气未脱的清亮。那明亮的眸子却是一转，瞥了一眼白羽清。
　　白羽清微微扬起的嘴角，已然猜到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