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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舞弄清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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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将茶递给那白衣轻裘公子,在他旁边坐定,楼上寂寥无语,檀香清雅,与楼下笙歌唱彻,脂粉飘香,形成鲜明对比,三娘说,公子不必等了,她不会回来了。
那公子摇头,却不答三娘,他轻抿一口清茶,看着楼下舞台白纱曼曼,纱后人影渺渺,就像他初见她时那样,只是她喜欢红纱。
痴儿啊,即便你等上千年,等上万年,等到冬雷夏雪,等到天地归一,你都无法等到那个人,三年之期已过,你又何必痴缠呢?三娘看着面前的人,无言叹息。
三年前,也是这样清冷的天气,他冻僵在天香楼门口,奄奄一息,这烟花之地,谁会管他的死活,只道别死在这门口,沾了晦气便好,可弄影却不这么想,她不顾姐妹反对,硬是救下了他,她的做法,别说是姐妹们不懂,就连弄影自己也不懂。
自救下他后,弄影衣不解带,日日侍奉榻前,可他仍不见醒,三娘说,弄影,他们多日未见你上台献舞,已多有怨言,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弄影略一迟疑,遂点头出了房门,见弄影离开,三娘看了眼榻上的人,也跟着出了房门,三娘站在房门口,看着楼下重重红纱后的身影,微微摇头,她记挂着他,跳得漫不经心,可慵懒的舞姿,却也是种迫人的美,红纱被风层层卷起,弄影从纱后走出,水袖遮面,半露眉间朱砂,那一点红,晕进人的心里,虽未见其面,但那点妖冶朱砂却在告诉他们这女子的绝代风华,曲声渐歇,弄影再次退回红纱后,她微闭眼睛,有些晕眩,算来已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了,曲声又起,她再次起舞,纱外只见人影舞动,便都已痴迷,他们仔细看着盯着纱帘,只待风起一霎能一睹芳容。
是她救了我吗?他站在三娘身后,静静看着台上,不知何时他已醒了过来。
是。
她是谁?
你又是谁?
我...
三娘。不知何时舞已歇,弄影站在不远处,她说,他若不想说,便不要再问。然后转头看向他,我叫弄影,从今日起,我便称你为公子,直到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直到你离开。
回忆闪断,一曲终,白纱翻飞,纱后人影莲步轻摇移至纱前,眉心朱砂,熠熠生辉,他呼吸仿佛滞住,弄影,回来了。
她不是弄影,弄影也不会再回来了。三娘起身,眼中带着沉痛,三娘不敢再骗公子,弄影早在三年前便离世,她的遗愿便是公子安好。
你骗我,弄影怎么会死?他看着三娘,天香楼外烟花漫天,朵朵绽放,极美极艳,当初在九重宝塔,烟花满天,流星飞逝,她偎在他怀里,许下誓言,弄影愿与公子携手食遍人间烟火,看尽流星飒沓。诺言还未实现,她怎么可以离开。
三娘垂眸,三年前的一夜血腥,至今难忘,弄影其实是敌国内线,潜伏多年,只为遇见公子,再将其杀之,可千算万算,漏算了弄影的心,弄影至死不肯对公子下手,就在上元节与公子九重宝塔离别后,便是阴阳两隔。三娘轻叹了口气,看向公子,弄影的确已死,公子别再等了。
是谁?他合眸,深藏忧伤。
敌国。
好。公子最后留下一个字,离开了天香楼,之后再未来过,不久听到民间传言,王举兵攻打敌国,御驾亲征。
弄影,本王来为你报仇了。兵临城下,六军不发,他帐内饮茶,胜算在握。
杀!杀字震天,敌军城门大开,千军万马奔涌而出,他起身上马,长剑指天,率先迎了上去,杀!
两军交战,兵戎相见,未打,胜负已分,王披甲亲征,勇猛异常,士兵谁还会畏缩?
眼见大势将去,突然响起了琴声,敌兵退去,红纱遮天,纱后人影舞动,血腥的诡异,他愣在那里,手中的剑也放了下来,霎那,纱后的人移至眼前,手中短刃抵着他的胸口,他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她眉目依旧,朱砂妖冶,只是眼中少了那抹情愫,手中多了一把兵器。
他是谁?为什么下不了手?弄影与面前的人相互对峙,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他折桃枝相赠,乞巧红线绕指,宝塔海誓山盟,天香楼那夜血腥,她没死,只是忘了,那如今呢?
弄影,杀了他!高楼有人嘶喊,只是她听不到,他们无法控制她了,短刃没进自己胸口,回首看着故国,对,它将成为故国,缓缓倒下。
弄影!他亲眼看着她倒下,却无能为力。
公子,弄影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她把手伸入袖中,取出桃枝,唇角含笑,公子情深,弄影怎敢薄情,桃枝一直留着,片刻不曾离身,如今,还与公子,盼公子将弄影忘记,再觅新欢,安度此生,如此,弄影便安心了。手重重垂下,他狠狠将她抱进怀里,他说,给本王踏平这里,本王要将所经之处统统变为我的疆土。
那年,战火燎原,大地被染上了那血红,唯有她的红纱依旧不变,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一生与刀剑并立,与鲜血为伍,若不想被沾染,那便与它同化,所以,她爱红纱,而他也爱红砂。
战乱平息,他将她葬于桃林,那桃枝就插在她的坟头,岁岁年年,繁华落尽,枯枝长出枝桠,那夜他再次登上九重宝塔,看烟花绽放,画出她的模样,岁月无声,时光轻擦,他仿佛又看到了她在月下起舞,眉目依旧。
第二日,侍卫发现他于九重宝塔顶楼驾崩,临终面对壁上那卷画,画中是一女子,红衣翩然,眉目清浅,只是那眉心朱砂,红的摄人心魄,旁边有他的题字,却已久远,他说,覆了天下也罢,怎敌你眉间那点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