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玦》墨焱堇色

4、拜师

　　终于是醒了，这个身体真是不太强壮，若不是我坚强的意志，恐怕以一个七岁孩童的心智是过不了那夜的，也许此刻已死了吧。珏儿，你也该感谢我呢，活着真好啊！路上有郁郁葱葱的树木，风也越来越清朗，似乎远离了那个沙土遍地的地方。
　　我娘一直在闭目养神，没有任何的表情，总是觉得一路往东走来，她笑的很少了，几乎都是在赶路，连饭都是在车上吃的，只是夜晚的时候，才蒙了纱，钻进客栈，第二天天不亮便又上路了，日日如此，期间也路过了几个像样的小城，比临城富庶多了，人明显增加了许多，街上的店铺也像模像样，人也干净许多，衣着也鱼目混杂的有各种成色的了，不像临城一律贫农。
　　每当这个时候，娘总会怜爱的睁开眼，悲怜的看着我，“珏儿，很想出去玩吗？”我便很口是心非的摇摇头，放下窗帘。虽然不知道谁是我的敌人，可是应该很强大才对，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小心谨慎。这样走了十来日，终于在一个小镇，娘遣小青买了很多吃的用的日常用品，之后我们便越行越偏，终于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谷底里，石上鲜红的刻着大概“夜合谷”之类的字，因为文盲的关系，还是小青念出声才勉强认得。
　　终于走下车来，拥抱大自然，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几许秋风吹来，树木花草的清香，沁人心脾，这是我来到这个空间看到这最美丽的地方，清澈见底的溪流，郁郁的林木，金黄的野花散了漫野，我欢快的奔跑着，畅快的呼吸着自由芬芳的空气，全没把娘亲的呼唤声放在耳里，已经太久了，我需要释放。
　　我像一个健康的孩子一样，没有疼痛，没有哑疾，没有劲敌的追杀，没有恼人复杂的家族关系，我，像以前的杨旸一样奔跑，全力的奔跑。脚尖触着石块，身体腾空的时候，没觉得害怕，只想着可别毁了容，那可真是一无是处了。只是晃了一下，便躺在了严劲的怀里，轻功这东西真是厉害啊，我的百米速跑也变成了竞走了，没来得及听到娘亲的责怪，便听到一声大笑声，在山谷里，一声叠一声的荡开去，一个白胡子老头在草丛里正笑的起劲儿，我在严劲的怀里冲他拌了个鬼脸。
　　“珏儿！”娘亲怒喝道：“不得无礼，还不快快下来像神医爷爷行礼！”所谓神医，原来是个老头，大有洪七公的风范，还以为是杀人名医的模样呢，唉！我乖乖下来，大概的行了礼，也不知道对不对，头一次嘛，以前不用说话，连礼也免了。
　　“我不是神医！”那老头乐呵呵的，根本没有江湖上传的古怪嘛。扑通一声，我娘跪了下来，接着一行人全都矮了下去，我被小青拽了下去。
　　“民女打探神医行踪已有半载，求神医救我女儿！”深深的一揖“神医的任何要求我都能答应。”任何？看着这个女人我的心钝疼起来。
　　那个老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露出惊奇的神色，继而眉头紧皱伸出手指掐算起来，我只觉得那两道目光直直的插进我的灵魂，把我看了个透心凉，心里害怕起来，莫非这人是修仙的不会把我当成孤魂野鬼给超度了吧，那我可真是死到底了！
　　“看来真的要应验了。”那老头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星象明明有异啊，难道……？”话毕，他忽然转身看了我一眼，吓了我一哆嗦。严劲和韩彪惊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娘何等聪明，接言道：“这是小女苏珏，只要神医能救她性命，一切全凭神医做主！”
　　什么？！我瞪大眼睛，使劲拽了拽那女人的衣袖，这不是把我卖了嘛！
　　“我真的不是神医！”那老头好像有点着急了。难道找错了人，我娘看了严劲一眼，应该不会错啊，严劲回望了她一眼，那些小动作老头全看在眼里，“快请起，我个老农夫可担不起啊，来找的人已经好几波了，都弄错了啊！”
　　这个老头虽可疑，可人家不愿救就算了，干嘛还那么卑微啊，实在不习惯动辄下跪，有事还是站着说吧。我悲哀的看着娘亲。
　　那个老头好像看出我的心思，竟有些笑意闪过“我的农庄就在前面，这天色眼见着就晚了，几位不嫌弃的话，可到老农的茅屋过夜。”我娘将信将疑的起身，众人也跟了去。
　　茅屋不大，依山势而建，屋里杂乱无章，却有股香甜的气味，我四处观望着，什么东西啊，跟香水似的!
　　“老伯，叨扰了！”我娘神情黯然，不知是不是在用计，那女人好像没那么容易放弃的。
　　“呵呵，哪里哪里，有你们来也有人给我作伴了!”不知为何听完那句话我无法控制的打了个冷战，霎时觉得整个屋里阴阴的，毛骨悚然。我的脸只一瞬就煞白了，同时冒出了冷汗，众人皆惊。“珏儿！”我娘惊叫着,“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哪不舒服啊！”
　　我真是郁闷死了，不能说话，这可怎么好！只觉得这屋子阴气极重，像极了那鬼屋，可是这种感觉说出来，别人就只能意会为胆小害怕了，可是总觉得哪里古怪，却说不清。
　　那老头笑吟吟的看着我，好像一切都明了一样，只温和的说：“今天是我一位好友的祭日，恕老农招呼不周，不能款待诸位了，只有小菜几样，以填胃充饥吧。”
　　“是妾身太莽撞了，实在抱歉！”我娘忙歉意的说。
　　“哪里，一切都是天命，是机缘，谁也躲不过罢了，只要不出这个屋子，不会有事的。”老头淡淡的说，却觉得他似乎也万般无奈般。
　　天色将黑的时候我们吃了饭，那老头就一直跟我娘聊天，其实就是套她的话，看看她什么来路，我在一边干着急，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善良还是心甘情愿的告诉一个陌生人，她女儿的学历简介之类。当然我也很有收获，原来本小姐还真是琴棋书画皆精通的才女啊，只是不知道那些东西还能不能想的起来，反正字还是半文盲状态，其他的我估计也好不了多少。虽然有点担心，不过想来近期是不会有穿帮的机会的，所以也就先抛之脑后了，毕竟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
　　天色全黑的时候，起了风。那个鬼老头竟然不点灯，说是怕惊扰了天神。我忽然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在进谷的时候，看到远远的地方有大片的坟头，这地方不会有可怕的东西吧！
　　首先是小青睁大了眼睛，尖叫一声之后晕倒。听到老头阴沉的声音响起：“心中有佛祖，万物皆为空。”我娘忙坐下来，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韩彪的脸紧张的抽搐着，我指了指娘，他才闭了眼安静下来。严劲根本就没睁眼，静静的打坐。之后我看见淡蓝色的幽光在屋外随风移动。他们大小不等，有些大些，亮些，有些则黯淡 ，几近熄灭，随风的摇曳，光团轻轻的起舞。
　　竟然是鬼火！虽然形成鬼火的条件是很苛刻的，比如要有足够多的坟头，足够干燥的环境，足够大的风，事实上，这个山谷很符合，当事人跑也白跑，气流涌动造成鬼火的流动，所以越跑越追的紧。如果有风的话，你不动它也飞吧只要保持心身的静，完全可以把它们当作萤火虫。
　　渐渐的山谷里穿行的风大了些，和着叶子簌簌的声音，却也有点造势的效果了，之后风强劲起来，穿在谷中呜呜作响，宛如幽怨的哭声，可惜风儿吹散了云彩，露出明亮的月光来，豁然一亮。鬼火渐多起来，劲风还带来了树林里清逸的香气，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捉萤火虫的事情，竟呵呵的笑了。
　　虽然我笑的无声，可是在那个无比空寂的环境，如响雷般，吓了众人一跳，明显的感到严劲的身体抖动了，他缓慢的睁开眼，开到这奇异的景象，拧紧眉，缓慢的舒了口气，又闭上了眼。
　　只有我娘亲，眼睛随着它们的飘舞而转动，似乎若有所思。月亮的到来，取走了我所以的恐惧，我索性……。在老头走出屋子的时候我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我转过头，院子里飞舞着大大小小的光团。徐白的胡须随风飞舞，竟有个小小的光团沾在上面。
　　真相是什么，你说这里是天堂，那么现在飞舞的就是天使，你说这里是地狱，那么现在飘荡的就是恶灵。这个真相就在于你本身，你选择看到什么。我都快成佛了呢，我对自己说。抬眼看着这个人，微微的笑。
　　忽然有一种想跳舞的冲动。只有一个停顿，光团便急剧的向我聚来，我挥舞着衣袖，翩翩起舞，舞步时快时慢，和着风声节奏变幻，光团随着我的舞步聚集，分离，合并，离析，时而像一条光练随我的舞袖摆动，时而又像一条游蛇缠绕在我的脚踝，时而又像是穿了件幽兰的天衣，漫身明亮，只看呆了一旁的四人。
　　“天下女子，珏儿当属首魁。”老头平静的说。“你若愿意，老夫愿收你为徒。”眼中已是赞许。
　　我心中只是一黯，我之所以如此坦然，大概是觉得我本是一缕魂魄，其实和他们是一样的，所以才没怕吧，要是以前的杨旸，早就吓哭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你是谁就拜师，入了左道我可就成阿紫了！
　　老头哈哈笑起来，震动的光团一颤一颤的。“天下多少人想要拜我为师呢，你这个女娃，很有意思。老夫收定了！”
　　我奇怪的看着他，还有这样的人，都说不愿意了啊！
　　“珏儿还不谢恩！”我娘的声音传来，啥时候她也出来了，虽然身子还颤抖着，心中不禁一阵感动，她是怕极了吧，为了我，竟做到如此地步。
　　我白着眼睛乖乖的行了个礼。
　　“呵呵”，他捋了捋胡子“虽然我不是神医，可是也能保你无性命之忧，只要按我说的做。”不是神医？！仿佛觉得众人都失望极了。

　　“你们已经见过了”他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眼睛望向山谷深处。“见过？”韩彪小声嘟囔着，疑惑无比。折腾了大半夜，天色已渐明，蓝光渐黯，只剩淡蓝的光圈，稀稀的在草丛中，隐隐闪现。
　　难道他说的是这些魂魄吗？我们早已见过了，在这几万万中飞舞的一个。我坦然的笑了笑，老头正望着我，欣慰的点了头。看着我们一老一少茫然的行为，我娘和严劲似乎有所了解，只是韩彪还是怔怔的，不过见我们都不做声，也不敢贸然出声。
　　就这样，默默的站着，好像是一个仪式，肃穆的送那些魂魄回家。直至东方泛白，一缕阳光射在老头的脸上，满是哀伤。虽不知道他是谁，可是聪明如他，善良如他，做他的徒弟，应该是对的吧。阳光普照，鸟语花香，忽然这里就变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