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玦》墨焱堇色

16、再遇

　　回到寺中，冥风已在等待。“有事吗？”我问道。
　　“王上的旨意，明日钦使要来寺里参佛，要天龙寺以国礼相待。”冥风说。
　　“住持在，我放心。”我淡淡的说。
　　冥风又报告：“已经查到了，玉丞相确是有个叫做玉芙瑶的女儿，是苏穆大将军的正妻，不过已经去世了，现在苏穆的侧夫人梅嫣然刚刚扶为正室，虽是如此，两家的关系却还是十分要好。这次来使的人中就有一位是玉老爷子的孙子，玉林风少将军，是苏穆军中的一名猛将，也是钦使之一的。”
　　惊讶、忧伤、悲愤同时从不同的气道涌出，忽然觉得混乱异常，摆摆手便让冥风出去了。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是真相一旦证实，我似乎也觉得无力承担呢。所以那个时候，尽管如此艰难，娘亲都无法求助于外公吧，只好只身带着我过着颠沛流离的寻医生活，一个千金小姐竟活的如此卑微，归宿是如此凄惨，想到这里，我的心钝痛起来，无数的怒火，一触而发。伸手拿起很久没碰的剑，在院子里舞动起来，只有无痕如木鸡般呆在原地。
　　只是浅浅的睡了几个时辰，却一直笼罩在那个血腥的夜晚，无数张痛苦的面颊在眼前摇曳，痛不欲生。吃了些粥，便在院中坐下，缓缓的颂起经来。听冥夜来禀报说贵客已经走了，这才着便装，轻纱蒙面，走出了院门。
　　身后冥风和冥夜跟随。骑了快马，在宽阔的街道上，横冲直撞，漫无目的，不知道心里到底有多少忧伤，可是却一直想哭，为我死去的亲人。不知道狂奔了多久，听到冥夜在后面喊着：“公子，我们在前面歇歇吧，马儿都累了呢！”这才发现马已经胡哈胡哈的喘粗气了。这才停了，在路边一座不错的茶庄入座。这时侯，茶庄里人已做了不少，熙熙攘攘的调侃声，一阵大过一阵。
　　我缓了缓神，吃了些点心，心情稍舒缓。远远的听到几个公子哥在放肆的说笑，其中一个声音尤其高：“要数当今的龙城的美女啊，还得是碧琳郡主啊，只是可惜那是名花有主了，谁不知道她是当今无二的太子妃人选啊，就连其次的羽灵郡主都有传言说有旨意要指给瑒王呢。你们啊，想都别想了。”
　　另一个却是不服气，“你知道什么啊，若是不喜欢女人，再俊的也只是摆设，没听说吗，现在最红的还是男宠！”说完便是一阵□□。
　　“吹牛吧，谁不知道他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你是吃不着天鹅肉，反说天鹅丑！”一个岔岔的说。没办法再听下去了，那些模糊的关系，忽然一瞬间清晰了，再呆下去，恐怕还能听到更难听的。心里忽然压了硕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抬脚便迈出了茶庄，冥风和冥夜忙付了帐，跟出去。
　　牵过马，一转身，便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真是冤家路窄。我抬腿跨马，一甩鞭，猛窜了出去。佯装没看见什么，想从众人的身边擦身而过。眼前两个白衣少女，惊恐万分的喊叫起来。我还没到你跟前，你们叫什么，随即勒马回旋，忽然一个强大的力道从侧面向马身冲来，马儿躲闪不及，歪倒在地，我也被摔了出去，幸亏后面的冥风及时接住了我。
　　怒火层层叠叠的烧起来，我的身体从心里开始缓慢的升温。“碧琳，没事吧？”那个熟悉的冷漠的声音，此时却是温柔异常。
　　“不碍事的。”那个身着白色棉袍的少女，因羞赧脸色桃红，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飘向太子。雪白的肌肤上毫无瑕疵，细长的眉毛，弯弯的嵌在脸上，朱唇轻启，却是五分柔媚，三分机智，两分可爱，不愧是龙城第一美女啊，我要是男人，也会爱到痴迷的。
　　“碧琳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小了，这样下去怎么成？”太子几分玩笑的责备着，听得那美女连同众人都是一惊。
　　“太子哥哥，要不是那马忽然闯出了，我和碧姐姐才没那么小胆呢！”羽灵咋咋呼呼的叫嚷起来。太子微微一笑。众人皆看着肇事者，却见我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冥夜忙上前去：“两位郡主可否受伤？”羽灵仿佛认出了冥夜，神情立即刁钻起来。
　　“原来是冥炎公子啊？”她故意拖长了声调，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身旁的白衣公子显然一愣，透过面纱，那张俊秀的脸庞，在无限的放大，他就是玉林风吧。心里翻腾的委屈与仇恨，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碧琳眼中立刻闪出了敌意。
　　冥夜忙说：“我家公子身体不适，才冲撞了各位主子，请各位主子原谅。”
　　“没事的。”碧琳说道，“早就听说过公子的威名，不想今日却以这种方式相识，真是有缘啊！”她满脸诚恳，这个女人心机了得啊。
　　我转头看见那马儿却歪在那里不动了，心里暗惊，是不是连我也差一点呜呼了啊。随即双手合十，深深一揖，转身便要走。却听到羽灵不依不饶的声音：“公子身体真是堪忧了，要不要请个御医瞧瞧，连话都说不出的话，那可不妙呢。”
　　我一顿，用异常冰冷的声音道:“冥炎告退。”
　　“放肆！”羽灵大叫起来。
　　我恨恨的说：“哪里错了吗？”
　　“羽灵？”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瑒王子似乎有些急切，“羽灵无意冲撞公子，公子见谅。”说着微微笑起来。
　　“各位主子，冥炎告退。”我依然冷冷的。
　　“听说那瑰宝阁的曲不错，不如我们一同去听听，冥炎公子可肯赏脸？”太子温温的说。
　　“恭敬不如从命。”实在没办法拨他的面。几人的脸色都微微缓和。
　　那曲实在是无聊的很。几个人都口是心非的谈论着，这才发现有个中年男子也在座中，似乎是钦使。于是乖乖的，不再生事。这下可糟了，这不是丢北冀的脸面么，好个羽灵，真是狡诈。那个羽灵却和碧琳有说有笑，眼里全是胜利的喜悦。
　　“闻听公子法力无边，只是无缘一见，不知今日可否指点一二？”玉林风如有所思的问道。顿时，刚才和谐的假象被打破了。
　　“噢？”我淡淡的说，似乎刚才撒泼的人不是我，“你想知道什么？”
　　“以公子法力，能让敝人知道什么呢？”他反问。还挺聪明。呵呵一笑。
　　我淡淡的说：“机缘只在心中。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语毕，唤侍者拿琴来。既然要玩，玩大一点也无妨，反正横竖都是绝地，何苦再忍让。略微一顿，瞬间，声声快的琴声将沉重压抑的氛围急速漫散开来，声声急切，一声比一声扣人心弦，如置身层层叠叠的危险之中中，紧张压抑的氛围叠嶂，又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命悬一线的茫然失措，在忽然缓慢下来的琴声中若隐若现，忽而又是高扬急促的号角声，马蹄声，惊呼声，四面环绕，险象环生。悲悲切切的绝望油然而生，接着一个平缓的过渡，便是一声急过一声的挣扎之音，揪人心弦的急迫，四面楚歌之下的苍凉之音，英雄落难的苦闷的决然，都在铮铮琴声中，感同身受。一曲十面埋伏，让一众人都失神好久。
　　曲毕了很久，都似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终于掌声雷起，惊喜赞叹声声入耳，太子更是激动之情溢于脸表，齐瑒只是微微抬了抬嘴角。玉林风更是钦慕之情灼灼逼人。终于中年人发话了：“听得公子一曲，此生无憾矣。”终于扳回一局。
　　我呵呵一笑，“佛说，不可说。”
　　太子眼中闪着无数的星火，似是若有所想，一丝悲戚一晃而失。
　　他们走的那天，我在城里的高楼处远眺，玉林风，再相见时，会是在哪里呢？无限的悲伤化成热泪，那是我的亲人啊。那个时候，关于冥炎公子的事迹已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个冥炎公子，据说有女人般的容颜，无边的法力，弹得如天籁般的琴声，令古越国都甘拜下风。
　　那些谣言飞起的时候，齐瑒在锁清苑，望着墙上一幅仕女图，嘴角微微的扬起，那样恢宏大气的琴声，如涉层层深渊，他的心思竟不觉得穿过那画像飞到她本人身边，不禁恨意叠生，那时候她竟隐藏的如此的深，只露出星点的光彩，便已然让人惊艳，如今，他看到的是她的全部吗？还是她任性妄为而露出的本来面目呢？如是这样，早知道是这样，那个时候，拼死也会把她留在身边的。这个思维混乱的女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难道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危险吗？他小心翼翼生怕带给她危险，所以不得不远离，可是每远离一步，就担心更甚。想着，不禁烦躁异常。
　　已经很久了，她离开他。从她离开，他便住在这里了。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从那日去天龙寺开始。无数次的后悔，那日为什么要带她去呢，不然现在不会弄成这个样子。那个女人，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与意外，他甚至没有时间好好的谋划一下如何帮她摆脱困境，她就又出了新的状况。从天龙寺到明月潭再到天籁之音，他应接不暇。
　　但最扰人的却是他的太子弟弟。他分明的感到了，那个从来都是文儒平静的弟弟，这一次竟是如此的热烈大胆。几次为她出头化险，面对她如此放肆无形的行为，竟是不尽的包容，就连碧琳都不曾有这样的殊荣呢。那个傻女人知不知道这样是怎样的危险呢？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靠近还是远离她。明明是为了她而远离她，可是太子的夺爱，让他害怕。这一次他已经不想再让了。这个救过他，与他同生共死过的女人。这个他救过的女人。
　　她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