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玦》墨焱堇色

10、兄弟

　　月明如镜，夜凉如水。一黑影已在身后。“我很准时吧，师兄？”我问他。见他没声音，便转头望去，绝美的容貌，熟悉的冷淡。“属下给王子殿下请安！”我忙行礼。
　　“不敢当。”他淡淡的说。
　　“是与不是，冥炎只是冥炎，”我淡淡道，“做我的俗事，执我的俗念，便是俗人冥炎。不因任何人说了什么话而改变什么。”
　　“冥公子不必谦虚了，这是佛祖的明示。”他愈加冷淡了，我的腿竟有片刻的麻木，“你知道我不是的，可是你们都信了那签文，我……”我慌忙的解释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签文是骗不了人的。”他淡淡道。
　　“那是胡说的啊。”我辩解道。他笑了，很无奈的。
　　“王子殿下如有此意，直言便是。你救了我，我本该报答你的，若是这样对你有益，我愿意出家！”我有些生气了，竟气急而喝。他面色一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我的手臂，黑瞳怒张的瞪着我，眼中似有熊熊大火要将我吞噬。第一次，在他身边觉得有些害怕。另只手粗鲁的嵌住我的脖子，我还未有任何反应，便被扼住了呼吸。我目光迷离，竟恍惚看到他眼里闪现了湿润的光泽。他还真是狠毒，我的脖颈被捏的生疼，气息渐弱。
　　忽的手猛地松开，清凉的空气沁入心扉，身体无力的被他环进怀里，唇间一股温润直逼咽喉。霸道的强占了我的氧气，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身体因缺氧无力抗争，久久的缠绕，直至我的意识模糊，隐隐听到他说，“别忘了你是谁，你的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永远不要忘记。”只觉得自己困顿不已，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醒来天已大亮，有侍女早在等待，说是王子已入宫，已吩咐今日不必当值。而我已淹没在昨日那暧昧的举止上，彷徨、气愤，羞恼之情顿生。命人准备了香汤沐浴，从清晨一直泡到晌午，珠儿不知道进来加了多少次水，见我神情黯然，也没敢吱声。香气缠绕，雾气迷蒙，颈上的指印犹在，似乎在昭示着什么。要杀我吗？那也是应该的，刚刚摆脱的困境一下子变成了绝境，杀人对他来说是件无比简单的事情，而我已经不可能留在这里了，不能为己所用的人才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乱世的真理。真是恐怖啊，这些古人干嘛都那么复杂啊，明明都是孩子啊！真是伤脑筋！下午的时候吃了些粥，便收拾了衣装，出了府，珠儿怯怯的问：“公子要出去么？”
　　“还要向你报备吗？”我冷言，再没有平日里那些温婉。
　　她扑通跪下来：“公子饶命，奴婢求您饶了奴婢吧？”说着竟落下泪来，心里觉得诧异
　　“王子回来问起，奴婢是会没命的！公子看在珠儿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就救救奴婢吧！”本来抑郁的心情被她一说，更是一落千丈。淡淡的答她：“天龙寺。”便甩身离开。
　　一个人在街上胡乱的转着，心里慌乱不堪，不知道转了多久，心里的阴郁渐渐散去，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来了，残破的街道脏乱不堪，暗暗的房屋已是残垣断壁，天色渐晚，可是却没见到灯火。
　　忽然，远处人声突起，叫嚷喧闹打骂声齐起，人群直冲过来，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很多。身子还未躲闪的及，但见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跌撞着奔了过来，一个石块飞过来，其中一个少年应声而倒。另外俩人顿时听了脚步，一个年龄稍大些的，拿了把短刀，面目狰狞着，已摆出一副豁命的架势，年龄小些的，便抱着那倒地的少年：“小三儿，你怎么样了，快醒醒！”这时，众人已将他们围住。为首的一个，一副流氓样，阴阳怪气的说：“不看看是谁的地盘，欠了本爷爷的钱，就敢不还，是活腻了吧？！一帮贱奴！拿不出钱来，就拿命来！”说着，手里的斧子就要砍过去了，那少年红着眼睛，手里拿着短刀，瑟瑟发抖。
　　“住手！”一个声音急切的传来，众人一惊，纷纷侧目，看到角落里的我。心里一阵发汗，那声音似乎是我的，情急之下，竟没控制好嘴巴。
　　那流氓撇了我一眼，“这位公子，长的真俊啊，都快赶上月红楼的头牌了！哈哈哈哈？”一阵□□。我微微一笑，走了过去：“他们欠你多少钱？”
　　“这位公子的意思是？”他色迷迷的看着我
　　“我替他们还！”我坚定的说。“哈哈哈，还倒是不用了，只要你好好陪陪本大爷，让爷舒坦了，这帐就免了！”他转脸□□着说。
　　我在兜里拿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快滚吧！”那流氓见了，眼里一阵惊异，接着有说着：“不够啊，他们欠我五百两！”
　　“你胡说！我们只欠你五两！公子，你别听他的，他是在骗人！”年少的孩子叫嚷着。
　　“活腻了吧，贱奴！”他恐吓着那孩子。
　　“把欠条拿来，我给你清帐！”我说。
　　他拿出一张条子，在我眼里舞了舞，我伸手又掏了四个锭子，仍给他，那个持刀的少年叫嚣着：“别给他，他是个无赖！”但是话已迟了。他稳稳的接住银子，想要把条子也一并收起来的时候，我几步已近他的身，抬手便夺了欠条，转身便是一个踢脚，只是一晃，那人便踉跄着倒地了。一众人霎时捏紧了兵器。
　　“我们两清了，不管这三个人欠了你多少钱，这五百两就是替他们还的债。再敢胡搅蛮缠，我叫你有去无回！!!”我狠狠的说。他神情一凛，似乎还想一搏，但忽的吐了口血，吓了一跳，众人见着，也不似刚才般横行，“还不滚？！”我喝道！“公子饶命，小的这就滚？”说罢便恢恢的溜了。
　　转过身，把那欠条递给那持刀少年，他双手接了，看了看，忽然热泪盈眶，三人似乎约好一样齐刷刷跪下：“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回报，今生今世，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听他们一说，我倒吓了一跳，忙笑了说：“你们自由了，救你们，是看不惯他们仗势欺人，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做牛当马的，你们起来吧！”
　　那少年却不起身，“我娘生了重病看不起大夫，这才借了他们五两银子，谁知道，那恶霸却让我们还五百两，我们还不起，他便占了我们的房子，还告了官，等我们放出来，我娘已经死了，他便要我们卖身给他，我们不肯，他便要打死我们，多亏公子相救，不然，我们早就被打死了，从现在起我们的命便是公子的，我们原本就是贱奴出身，为奴为役，当牛做马，在所不惜，公子在上，请受我们兄弟三人一拜！”我忙制止，但他们已是四体伏地。
　　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我。这才是对恩主的觉悟，可是我好像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人家请老师来帮着咱提高素质，咱啥也没干过，净添乱了。这是什么事啊！越想越觉得亏欠了他，不由气结。不禁神情沮丧。朝他们摆摆手，“你们起来吧，好好活着，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说罢转身离开。
　　走了一阵，忽觉得身后有人跟踪，转身一看，原来是那三个孩子。“你们跟着我干什么？”我有些气恼，本来心情就糟。
　　“公子的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三人立马又跪下了。
　　“不是说了嘛，不用你们报答，我救你们不是让你们这样缠着我的！”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公子息怒，我们兄弟三人无以为报，只有贱命三条，还望公子成全！”那少年倒是毫不畏惧。
　　“我若是让你们死，你们也去吗？”我讥讽着，心里想的全是我的恩人。
　　“能为恩公死，是我们的福气!”他们说的那么诚恳，竟没有一丝造作。只是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卑鄙，他们就像是一面镜子，照的自己无地自容，无法藏身。简直就像齐瑒派来故意演给我看的。 “你们不怕我是坏人吗？”我淡淡说
　　“不管公子是什么人，我们誓死跟随！”说着又狠狠的磕起头来。“那好，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兄弟了，你们也不要叫我公子了。”
　　“那怎么行呢，我们身份低贱，是贱奴。”他们喃喃着。
　　“在我这就没有贱奴！只有兄弟。不想做就走吧！”我真的生气了，那贱奴二字，分明扎在我心上，生疼。
　　三人吓得没话说，只是狠命的磕头，似乎是哭了呢。
　　在百般劝说仍无效下，我只好做了大哥，并为他们起了名字，分别叫冥今，冥风，冥夜。我给了他们些散碎银两，叫他们三日后到天龙寺等我。这样他们放心的拜别。
　　处理妥当已是夜色深沉了，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晃，朝着记忆中天龙寺的方向模糊前行。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入耳，“你倒是清闲的很，让我这一顿好找！”刹晨道。
　　那一黑色身影已挡在面前了。“今天我休班，难道还不能出来逛街吗？”我调皮的说笑。
　　“快些走吧，殿下在寺里等着呢？”他面无表情的说。说着便带了我直奔天龙寺。心里暗想，多亏他找到我，不然就是天亮也找不到天龙寺啊，我走得也实在是太偏僻了，可是另一个念头马上便冒了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他都能找到，将来我要跑路，恐怕是相当的有难度了，这些人还真不是吃素的。
　　想着想着，人已经进了天龙寺了。明晃晃的大殿里，老和尚正陪着齐瑒说话。我和刹晨行完礼便像木头一样立在他旁边，只有片刻的沉默，我听到他说：“刚才还和大师说起，冥炎既然佛缘极深，慧根深种，若是大师不弃，便收留他做个俗家弟子吧。”
　　那声音温润平静，如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入我的心田，全身的经脉全面打结，扭曲痉挛，忽然痛彻心扉，听那和尚忙是应承：“我佛慈悲，冥公子是天象吉人，贫僧不敢造次，冥公子如肯惠顾本寺清修，将是敝寺的无限荣耀。”
　　这样也好，我似乎只有这一个出路，而他亦是如此，那惊天的一签一出世，我们就已经毫无选择了，我们单薄的势力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滔天巨浪？
　　“清一大师在上，请受冥炎一拜，谢王子恩赐奴才入天龙寺清修，必日日自省其身，参佛理禅，以除心魔，不负王子厚爱。”
　　我微笑着四体伏地，朝他们叩首。感谢你救了我的命，那我就做个知恩图报的善人吧。
　　齐瑒眼中闪过一丝狠绝，马上微笑着向清一大师问道：“大师意下如何？”
　　那老和尚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忙答道：“那是敝寺的荣耀，老衲必竭尽所能助冥公子清修。”
　　“谢大师收留。”我立马叩首，似是急不可待。
　　“既然如此，冥炎就专心礼佛吧。我们也该告辞了。”他淡淡的说。
　　“老衲恭送王子。”和尚鞠躬谢礼。
　　“冥炎，”刹晨用几不能闻的声音说，“无论在哪里，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跪在地上，朝着他的背影，恭敬的四体伏地，心里百般苦涩，以我的身世，留在你的身边，总有一天，会成为你的致命伤。如果说以现在的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留在天龙寺是最好的选择。能离你远一些，就远一些吧，最好不要伤到你。
　　齐瑒恍惚的走着，竟不知道如何回的府，转过神来，已在锁清苑外，不由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哀恸，除了母妃去世，他好像再没什么可以让他痛苦的，可是她却例了外。他无比的恨，恨自己如此的弱小，无法保护她，眼睁睁的走到了这一步，他的指甲嵌进肉里，鲜红的血从指缝里滴到地上，形成一朵朵殷红的梅花，煞是好看。
　　杨旸，你要等着我。
　　他忽的转身，决绝的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