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阅天机]去年花》秋风朝夕波

1、去年花

　　若鬼煌道有朝一日一统沉域，先生可愿入我帐下？
　　阅天机偏了偏头，后退几步看桌案上暮云知书刚送来的一瓶梅花，说，剪刀。
　　剪……
　　阅天机回头冲鬼煌道笑了笑，哎，帮我递一下，右手抽屉里边。
　　修去些横生侧枝病枝弱枝，大致有了形状，阅天机大略满意，摸了手帕擦汗，屋子里炭火烧的极旺，鬼煌道瞧见对方镇日苍白的一张脸微泛薄红，嘴唇抿着，越发觉得热，他脱了毛皮大氅，整整齐齐叠好了放在闲置的一把椅子上，转头发现阅天机在看他。
　　雪白袖子里露出几乎一色的修长手指，端了盏茶递过来。
　　梅花好看么。
　　先生的梅花好看。
　　阅天机笑了笑，不说话了。

　　鬼煌道在犴邪之城外自己一处隐秘别馆里写诗。
　　也不算写诗，该说抄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写完了，整整齐齐摞起来，针线装订成小册子，再装进盒子，藏盒子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像这样的盒子已经有十二只，鬼煌道认识阅天机三年，春夏秋冬差不多每一季的风花雪月都够装一只盒子。
　　阅天机知道鬼煌道的心思，但未必脑补的出鬼煌道心思的激烈程度。
　　鬼煌道呢，想阅天机知道，又担心阅天机知道，一边担心一边忍不住继续写，越写越多，今年最后一只盒子几乎要盖不住。

　　鬼煌道披上衣服，点了灯笼一个人去外面散步，三更半夜，不让人跟着。
　　白月光，白梅花，白雪，浑然冰雕玉琢的世界，衣摆沙沙擦过雪地，除此之外寂静无声，行至仿佛尽头的一处回廊，转过月亮门，别有洞天。

　　鬼煌道眨眨眼睛，先生。
　　白月光，白梅花，白雪，多出一道白衣飘渺的背影。
　　那人听见他叫他，转身笑了笑，手中把玩一枝玲珑有致开的正好的梅花，半掩着容貌，眉目清秀。

　　先生……先生为何在此？
　　阅天机看着他走近，并不说话。
　　先生踏雪而来，是为这一园梅花？
　　阅天机点头，微微含笑。
　　先生喜欢便好。鬼煌道略一犹豫，我知先生对寒梅情有独钟，爱屋及乌，此间种种，不过聊以慰藉相思……
　　鬼煌道身子倏的一僵，阅天机弃了白梅，握住他手腕，肌肤触之如冰，光洁似玉。
　　灯烛一时燃尽，明月辉光千里，目光怔然凝处，唯见笑颜清浅，依稀含情。

　　先生……
　　低低呼唤，鬼煌道试探抚触对方脸颊，见并无愠色，心中喜悦无限，拥之入怀，隐约闻得衣鬓暗香，温柔缱绻，便在他低头将要吻下去之际，肩头一重，接着便是熟悉到几乎令耳朵生茧的声音喋喋不休响起：
　　冬日严寒夜深风疾少主为何独自在此还睡在雪地里实在令人忧心老臣奉妖帝之命请少主回城共商要事望少主速速整装不可延怠——
　　鬼煌道一个激灵，茫然睁眼，同来人面面相觑。
　　太公。鬼煌道四处望一望，重新闭上双眼。
　　老臣在。
　　鬼煌道靠坐着一株白梅树，抓起雪地里零落枯萎的一把花瓣，拳头握得紧紧的，又松开。
　　……无事。

　　后世野史传闻，对沉域一代枭雄揣测颇多，有两点为人津津乐道，平生至爱，寒梅绽雪，平生至恨，酣梦被扰。
　　后世不过是后世，后世如何，枭雄么，在乎这一点的不多，时光倒流这一刻的鬼煌道不过是叹息复叹息，一把雪扣在手心里融化成水，滴滴答答顺指缝流下去好似心头滴血，他走了几步，听到身后那忠心臣子亦步亦趋，于是脚下行的越发快，唯恐回头再看一眼便要一拳揍上去。
　　长袂当风，卷起一地零落残香，望之无由凄凉。

　　是年轻的鬼煌道，不是妖帝。
　　是不知年岁几何的阅天机，不是葬魂皇帐下第一谋士。
　　许多年后鬼煌道站在同一地点，见那人依旧白衣飘渺，立于梅树之下，风雪之中，这一次他笑了笑，隔着似远似近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不再上前。
　　故人入梦，慰以衷肠，但梦也不过是梦。
　　不惧梦醒，不畏梦终。

　　绯红双瞳薄如春冰，鬼煌道仰头看去，一瞬分不清飘摇携裹于寒风中的是梅是雪，倏忽一片落在掌心，似有暗香，又绝然化去，不曾留恋半刻。

　　后一年，犴邪之城妖帝病殁，新主即位，风云欲动。
　　同一年，流火坠地，天魁降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