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爱你吗》涵宇

11、十一、初见

　　我想这也许会成为我一生中最为激动的时刻。
　　当我在镜子前面试着微笑时，我发现我的笑容里有些颤抖的意味。我不能明白究竟是我在兴奋还是我的笑容在兴奋。
　　完美的容颜，娇艳而可爱，眼神魅惑而清纯，带着鲜为人知的羞涩和恐慌，也带着湿润的气息。我对自己的这张脸，越来越陌生，好像她不是我的，只是另一个女人留给我的回忆和不能思念的怀念。新西兰为我晒出来的麦色的肌肤还有些残存，我不知道我的这些遮掩是不是会成为一个好的面具。
　　我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罩袍一样的裙子，带着可爱的花边蕾丝，让我看起来像个快乐的孩子。
　　我曾在阁楼中一座陈旧而不破旧的衣柜中发现过这种款式的长裙。丝毫没有灰尘的衣柜，让我知道有人常来这里缅怀穿裙子的人。
　　我偷偷带出一件，让裁缝改成现在我身上的这一件。它看起来完美极了。
　　我从来没有穿过，但是我把它带来了新西兰。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
　　我一直在幻想着，要这样出现在她面前。这一天，我等了太久。
　　门铃响起，我深呼吸一下，打开门时已是淡雅的笑容。
　　“你很准时。”我对瑞考说。
　　他向我露出赞叹的微笑，“你很美，而准时是我的美德。”
　　“可以走了吗？”我淡淡的说。
　　这个帅气的男孩弯弯嘴角，“please。”他绅士向我伸出胳膊。
　　我看着他的笑容，有种陌生的直觉，这不会是一个表面看去那样简单的人。虽然他表现的除了我和泰武的关系外仿佛一无所知。而我只是知道我不能信任这个男人。
　　我终于轻笑，挎住他的胳膊。
　　“谢谢。”我说。

　　从车子里走出来的瞬间，我被眼前的别墅吸引。
　　我不想用很多语言来形容，很大很美或是很豪华。我只是叹口气，因为它看上去那样的像一个家。只有一个家，才会给人这样温暖的感觉。连小小喷水池边的一棵树，也让我感觉它是被浓浓的爱浇灌长大的。
　　一棵树也比我幸运吧。
　　“走吧。”瑞考忽然的静默的语气并没有让我多想。因为走进大门的时候，我看见草坪上有一架漆成白色的秋千。让我想起我的茶巢居的那架破败了的秋千，它曾经承载了我短暂的童年。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第一次问起我的妈妈，就是在那架秋千上。时光并没有饶恕它，如今它的形象只能清晰的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当我和爸爸守着一架破败的秋千时，我的妈妈在新西兰的庭院里有一架漂亮的白色秋千。
　　我看着它，轻轻笑了。

　　的确是个舞会。
　　来的都是些优雅美丽的年轻人，即使不是真的美丽，起码他们的装扮是美丽的。布置明亮的客厅，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华丽的悬挂在中央。下面是长长的铺着白色桌布的自助餐桌，上面摆满了色彩明快的食物，中间是一座巨大的蛋糕。上面插满了蜡烛。看上去像是一幅巨大的油画。有规则的斑斓着。
　　音乐优雅而柔美。
　　人在其中悠游，仿佛这是一片热带浅海。
　　我略低下头，感觉到心脏轻轻的阵痛。我深呼了一口气。抬头时看见古韩冰向我走来。优雅淡定如昔，只是脸上带着令人迷惑的笑容。我悄悄的攥紧裙子。
　　“还好你来了。”他轻笑着。我掩饰了疑惑，对他微笑。
　　“为什么你的电话一直不通呢，我以为最先邀请你的人会是我呢。”他伸手握住了我，“你不舒服吗？”
　　“哦，”我回神，“没有。”原来那笑容不是我所以为的疑惑，而是一种简单的快乐。他，在为了什么而快乐？
　　“你的爸爸是个令人感觉到乐趣的富商吧，我不知道你连泰勒家族的人也认识。”他从侍者手中端了一杯绿色的水果酒给我，“你今晚很迷人。”他露出儒雅的笑容。
　　“谢谢。”我灌下一大口，谢天谢地，你没有发现什么，“你是说瑞考的家族很拜金吗？”我在古韩冰眼中看到自己无比迷人的笑容。
　　“哦，你是这样看待你今晚的男伴吗？”瑞考不知何时走来我们身边，手中端着一杯伏尔加特用不满的眼光看着我。泰武喜欢的酒。
　　“我喜欢拜金的男人，他们比较诚实。”我说，毫不在意的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哦，有些辣。抬头时看见面前的两个男人惊异的看着我。好吧，对比于今晚的优雅男女们，我的确好像一个粗鄙的野丫头。你们不能明白吧，今晚我需要一些酒。
　　“他们诚实的面对自己的金钱观。”我接着说。
　　他们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好吧，我的哲学家，请不要忘了你今晚的身份是我的女伴。”瑞考拿走了我手上的伏尔加特，“我不想和一个醉醺醺的女人跳舞呢，美丽的中国娃娃。”他把我从古韩冰的身边拉走，向着他暧昧的一笑。我感觉到古韩冰追随我们的目光。
　　“如果不想事情更麻烦的话，请你和冰保持距离吧。”瑞考在我耳边轻轻的告诫，“你应该明白，他并不知道你其实是他的妹妹。”有些沉重的语气。
　　“你多想了，泰勒先生。”我不动声色的拂去他搭在我腰上的手。他知道的果然比我想象中要多。我向来讨厌了解我的人，他们让我有深重的危机感。
　　“你应该知道你对男人的影响力。”他的笑容忽然在脸上冻结。
　　“对你也是吗？”我冷然道。
　　端起一个盘子，挑了一些水果沙拉。不去看瑞考有些阴沉的脸。此刻的他看去有些沮丧，“好吧，如你所愿，我不会再多嘴。”他还是对我轻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转瞬即逝。
　　“抱歉，我的情绪不是很好。”我低着头正对他站着。
　　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了我的肩，“没关系，宋唐，我答应过要帮你。”

　　掌声响起来的时候，人群开始向舞池聚集，瑞考牵着我的手加入他们。
　　乳白色的楼梯上，沿着台阶盘旋而下的是一个沉稳庄重的男人，他的双鬓有着和爸爸一样的灰白的阴影。他的右臂上挎着身穿白色礼服的古韩韵。我的目光却更多的被跟在他们身后的眼神犀利的男人吸引。
　　那应该是她的长子吧，那个被收养的孩子，古韩轼。
　　豪硕企业现在真正的经营者就是他。眼光沉静，不动波澜处满是锐利。脚步轻松稳健，带着浑然天成的自信和不屑。
　　令我好奇的却是，这个男人长了一双性感无比的薄唇。使他身上那股商人的世故多了一份忧伤的无辜。仿佛正在等着有人来一亲芳泽。只要你不怕被冻死。
　　仿佛是感觉到我注视的目光，他缥缈的看了我一眼。我迅速低下头去。
　　这不是一个我能轻易左右的男人。当他们站在舞池中央时，我低着头却依旧感觉到浓烈的注视的压迫感。当我抬头看向他，有种想要后退的冲动，因为他站在那里，不苟言笑，偶尔瞟过来的眼神，让我感觉他像是一个神。这座别墅的守护神。
　　我无疑是一个入侵者。我终于还是向着古韩轼轻轻一笑。
　　好吧，守护神，我们来势均力敌一下吧。我知道你因为你的内疚竭尽全力的守护着古家，让她的女儿安心的舞蹈，让她的儿子安心的作音乐，让她的丈夫安心的照顾她。你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地奉献者，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让我可以安心的进行我的计划呢，因为我是她的小女儿，你们从来不知道的存在。

　　古邵杰简单的说了几句。然后是美丽的古韩韵，也不过是谢谢之类。为着她的获奖，我们聚集在这里，听她漫不经心的诉说她的幸福和快乐。
　　众人温馨的笑容感染我，我也对着这位高贵的大小姐微笑。在讲话结束时努力的鼓掌。我该谢谢她，最终是她把我带来这里。
　　我看见古邵杰悄悄的离场，上楼。心里禁不住有些震颤。
　　她就在楼上吧，她应该在楼上，即使不能亲自下楼，她也一定会在楼上静静分享她女儿的喜悦。
　　哦，妈妈，我已经这样的接近你，只差这一层楼板，我是不是该期待忽然发生一场地震呢？让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立刻跑上楼。
　　为什么你是这样的难以接近，还是这种艰难只是对于我一个人而言？
　　我盯着天花板，努力的吞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古韩冰走来我身边。他握住我的手，牵着我走进舞池。
　　我抬头仰望着他，他安静的容颜，我的眼泪忽然流下来，在脸上划下一道晶亮的痕迹。眼泪这样的诗意，它们总是选择最美的路线离开。我看见他有些担忧的眼神。
　　“只是忽然想妈妈了。”我含着眼泪轻笑。
　　他温和的表情，没有笑意，只是搂着我的手臂把我拉近了一点，“也许她也正在想你。”他轻声说。
　　“嗯。”我随着他的节奏摆动身体，“我可以见见你的妈妈吗，冰？”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我期待的看着他，泪水缓缓流下脸庞。
　　“好吧，但是我要先问过爸爸，因为我的妈妈，她身体不是很好。”

　　这是我人生中听到的最美丽的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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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古韩冰从楼梯上走下来向我微微点头时，我几乎无法压抑心情。努力的控制了脚步，还是有些急切的向楼梯口的他冲了过去。
　　他的笑容前所未有的温暖。我主动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如我一样的震颤。“带我去。”我祈求道。现在，即使他要求我在下一秒死去，我也会答应。而他只是微笑着，握紧我的手，“好的。”他说。
　　离开喧闹的人群，欢乐的繁华，我正向着另一条路走去。这长长的宽阔的阶梯，不通向天堂，它通向妈妈。
　　二十年后，我们终于要重逢。如果生下我的时候，她看过我。
　　你会认出我吗，我是你抛弃了的小女儿，你应该会忘记我吧，一张婴儿的脸是多么容易被遗忘。
　　只是你认出或是遗忘，对我而言都是无法承受的伤痛。妈妈，为什么承受这些伤痛的要是我呢？
　　当我走进那个素雅的房间，洁白的大床上，一个挽着长发的女人用带笑的湿润眼神温暖的看着我。我像看见天使一样站定在那里，不敢再向前一步。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所谓美丽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所谓永远不会老去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人。
　　我含着泪，定定的看着她。想象了几万遍的开场白被我遗忘脑后，因为我正用尽全力来吞咽我的泪水，吞咽我的呐喊。
　　“你真美。”她有些苍白的红唇轻轻开启，用一种母性的微笑看着我。
　　我的泪忽然再也无法控制，要决堤般流淌。我努力，努力，感觉到口腔中咸腥的热流，终于可以对着她微笑。
　　哦，妈妈，我的妈妈，初见的这一天，她没有问我是谁，她用母爱的眼神赞美了我，她说你真美。
　　我向她走去，我想要更靠近她。
　　抱歉，爸爸，我答应过不去打扰她，只远远的看着她。可是这太难了。太难了。爸爸，我要食言了。
　　我只是想要一个拥抱。我的妈妈，她欠我一个拥抱，欠了二十年。
　　我忽然发现我的泪不受控制，腿忽然软下来，我一个趔趄，身体像是失去支撑的丝绸跌下来，我的世界掉进一片黑暗。
　　“宋唐。”
　　我听见我的哥哥焦虑的喊叫。最后看见的是面前的她担忧的眼神，忧伤而美丽。
　　“妈妈。”我几不可闻的轻喃。失去意识，可耻的晕倒在一个忽然冲上来的宽厚的怀抱中。
　　我以为我忘记了我的眼泪，而它们竟然是二十年来唯一对我不离不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