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面生》胤恺清

2、败走光州

　　一个大脚解围，球高高的飞起，直直冲向球场外。
　　嗖嗖的擦过空气，足球狠狠的印在陈南君的脸上。
　　哐当！
　　自行车倒地的瞬间，陈南军失去平衡，盆骨重重的摔坐在水泥地上。
　　寂静中远远响起脚步声。声音有些杂乱，却沉重有力。
　　球场的人全部跑过来了，对着坐在地上的陈南君：“喂喂！你还好吧！”
　　罪魁祸首宋齐非常紧张，他蹲下来，伸出手，又不敢碰陈南君，她此刻看起来很痛苦。
　　被球正面一击，陈南君登时眼前一黑，整张脸就麻掉了，随即被棒子乱捶的痛传导到神经末梢，眼角沁出了泪花。
　　叶左没什么耐心，右手抓住陈南君的马尾辫，用力把她的脑袋提起来。
　　“痛！痛死了！”陈南君吃痛的叫出声，“放手！放手！”双手在空中乱挥。
　　啪！
　　打中了叶左的脸。
　　场面上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出很不厚道的笑声。
　　“叶左，疼不？”
　　“还用说，我想他肯定很疼。”
　　“会不会毁容？”
　　“喂，你搞错人了吧！”
　　大家笑得很欢乐。
　　陈南君双手捧着脑袋，慢慢看清了眼前的状况，一张不爽的臭脸离她只有一个鼻尖的距离，她大惊失色，屁股蹭地往后挪了挪。一脸的惊恐。
　　叶左的脸沉下来，江百里没心没肺的笑，挂着好兄弟的嘴脸，轻拍叶左的肩，看似同情实则幸灾乐祸：就算是霍嘉娴，也没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嫌弃过他。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扭头，霍嘉娴双手背在身后，半斜着身体往这里打探，一身粉色束腰连衣裙，衬得她肌肤白得几近透明。看到坐在地上的陈南君，鼻头一皱，“南君，你怎么了？”面上保持着笑容，她把温柔和俏皮糅合的浑然天成。霍嘉娴走了几步，推开人，蹲在陈南君的另一侧。陈南君此时灰头土脸，尘土黏着她的皮肤，混着眼泪水儿，脏得像只野猫。霍嘉娴扶着陈南君起来，不赞同的目光落在周围一圈的男生身上，“怎么着，这一位可是我们家新来的妹妹！有你们这么打人脸的么！”霍嘉娴做好姐姐的动作很自然。
　　江百里的神情变味了，两眼神戳在陈南君那儿，啧啧一叹，“就是她呀——”尾音拖得老长。玩味呀！
　　在场几个和石家走的近的都知道，周平领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回家。不少人私下嘀咕，周平的胆子渐长，头顶的绿毛不敢刷一下，就敢领着外面的孩子回家。
　　叶左打和霍嘉娴一照面，眼珠子就恨不得挂在她身上，这下得知陈南君和霍嘉娴的关系，双腿一蹬，一个青蛙跳，蹦起来，“我们没欺负她，是意外！”不小心对上霍嘉娴的眼，脸腾的红了个彻底，连耳根子都没放过，幸亏他脸黑，不然非被那群人损死。
　　霍嘉娴被叶左的挫样逗乐了，笑起来直叫六宫粉黛无颜色。叶左的两只大眼恍惚了，左右飘移，愣是不敢看她。
　　陈南君听到叶左的声音，一个激灵，她斜眼，看着叶左阳光味十足的脸，点点头，“是意外。”她顺着叶左的话接着说，“我被球砸个正着。”说罢，左右扭动，找那个黑白的球儿。
　　球被宋齐抱在怀里，“不好意思，最后那一脚是我踢的。”他微微一笑，浅红的夕照映在他的脸上。即便满头的汗，他整个人却透着干净清爽的味道。
　　陈南君刚张嘴，话头就被霍嘉娴抢了过去。
　　“意外，意外。”霍嘉娴连说了几个意外，“我们明白的，不会怪你的。”面色有些发红，她转头看向陈南君，后者连忙漾出笑意，无比真诚。为了附和霍嘉娴的话，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马尾巴一甩又一甩。
　　陈南君几乎贴着霍嘉娴，近的能感受她跳得厉害的小心肝，她在紧张。
　　事后，从霍嘉娴的口中，陈南君才得知那几个人镶金嵌玉的身份。看到陈南君眼中的震撼，霍嘉娴略微皱眉，用冷淡的口吻告诫她以后离那些人远些。见陈南君呆头呆脑，霍嘉娴确认她就是块朽木，她刚才的话完全是在对牛弹琴。
　　回到自己的房间，陈南君的呆样消失了，嘴角的弧度往下拉了5度。她明白霍嘉娴的意思，只有平等才可能成为朋友。但是一想起叶左那张流汗的脸，她的心跳得像是要蹦出胸腔。陈南君嗷叫一声，扑上床，抱着被子打滚，还嗯嗯的乱哼。突然，她又坐起来，傻傻的笑。
　　陈南君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晚风吹进来，竹帘敲击在窗棂上，咔咔的响。她侧靠着窗户，视线落身前的书桌上。一本书翻了几页，就那样平放在书桌上，一枚自制的书签夹在其中。
　　翻开的那一页恰好有这一句话。
　　“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醍醐灌顶！
　　2002年的韩日世界杯是历史上唯一一次由两个国家共同举办的杯赛，又是世界杯第一次登陆亚洲，独特的身份当然要有一个神奇的开场！
　　揭幕战上，一场惊天冷门诞生了。第一次参加世界杯，塞内加尔队就给法国一个下马威，卫冕冠军法国队0－1告负塞内加尔！
　　揭幕战，齐达内因伤缺席，法国队的中场优势不再，而价值千万的后防线已现老态龙钟，迪奥普的铲射让法国队的浪漫不再。
　　随着卫冕冠军的败落，霉运就此缠上了法国队。
　　同是世界杯新手的塞内加尔，将法国斩落马下，这让中国球迷震惊之余产生了一丝遐想。报纸和电视媒体的各路牛人喊出了出线的口号。
　　某官员笑吟吟的接受记者的采访，口气很大，“胜哥斯达黎加、平土耳其、负巴西，以小组第二名的身份携手巴西挺进十六强。”
　　记者伸直了话筒，“你评价一下这届国足？”
　　全国球迷竖起了耳朵，等着听夸奖。这届国足就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你就算夸出一朵花来，也没人反对，巴不得你说得再肉麻些。
　　不负众望。
　　官员慢悠悠的开口，“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球员，没有让我们失望。我想告诉他们的是，不要畏惧，勇于拼搏，他们不是十一人在战斗！他们后面站着数十亿的中国人！”
　　陈南君一听，乐了，“呵……咳咳！”
　　“陈南君！”坐在前面的张欣蹦成一只跳蚤，拎着衣衫给人看她被喷湿的后背。
　　陈南君双手一耸，“对不起！对不起！”左手接过童谣递过来的纸巾，贴在张欣的后面吸水，右手拿起一本8K的习题册给她扇扇，“天热，你消消气。再说，我这不是给你防暑降温！”
　　“我不要!”
　　陈南君腆着笑脸凑上去，“不要就不要，干嘛叫那么惨。”声音很yin荡。
　　卢俊把我拉回座位，一转头，瞧见童谣正在骚包，她捏着梳子对着小镜子，斯条慢理的梳理她的头发。
　　卢俊很不满意这几个人的表现，双手叉腰：“你看看你们！今天什么日子？中国男子足球队，在世界杯上第一次亮相。这是一个个多么神圣的时刻！你，你，还有你！”还没发表完中国男足情节，就拍芳姐一巴掌镇压了。
　　芳姐发言：禁止球迷内部内耗！
　　当音乐响起，除了电视机里解说员的声音，很多中国人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公元2002年6月4日，北京时间下午2:30。
　　在国际足联公平竞争的旗帜引导下，首先出来的是来自希腊的主裁判，来自葡萄牙和荷兰的助理裁判以及来自瑞典的第四官员。接着，中国和哥斯达黎加的两国队员从球员通道上走出来，中国队身穿白色球衣，哥斯达黎加上红下蓝。
　　现场的球迷们纷纷欢呼起来，为进场球员疯狂呐喊。中国国歌奏响的时候，嘹亮的歌声响彻天空。艺术附中的校园被全校师生自发的吼唱弄得震天动地。电视机内外红色张扬。
　　周平领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坐在会议厅里，尽管这是一群在职位上游刃有余的官场老油条，但不少人激动的微微颤抖。
　　足球没有国界，没有三六九等的身份，此时此刻，只有球迷和球队。我们彼此忠诚，同悲同喜同进退。
　　周平关注着屏幕上跳跃的画面，那球场上鲜绿逐渐模糊起来。右手慢慢滑下膝盖，不轻不重的揉搓，他笑了笑，肥胖的脸上泛起一层油光。
　　上半场中国球门被攻破后，全中国人集体安静下来，气氛非常微妙。
　　解说：“我们还有希望……”
　　中国队员满场追跑，大声鼓气，汗水打湿了黑色的头发。那十一双黑眼睛没有被哥斯达黎加的进球击垮，反而充满求胜欲，眼里点燃了熊熊的火焰。
　　全场五星红旗再次铺天盖地，中国球迷全体起立，锣鼓喧天，他们势必要把这个球场打造成中国队的主场，红色成了光州的主旋律。
　　“中国，必胜！中国，必胜！”
　　下半场的一个近乎偶然的机会，哥斯达黎加队抓住了机会。场上的中国队员因为输了一个球，心态有些失衡，后防线压得太过靠前，导致了第二个失球。中国队主教练米卢开始坐不住，站起来走到场边！
　　镜头转向中国球迷区，那一张张期盼的面孔再一次被沮丧交叠。球场上、电视机前响起了失望的叹息。
　　陈南君的右手和童谣的左手紧紧抓在一起，掌心汗湿一片，她们互相安慰，相信比赛不会就此结束。中国队，至少会进一个球！
　　顶住了中国球迷造成的巨大压力，哥斯达黎加取得了两个球的领先，这让中国队开始紧张。
　　“传球失误！现在哥斯达黎加拿到球！……断球了！断球了！李玮峰！中国队抢回了控球权，他们在慢慢推进，寻找突破的机会……哎呀！XX，应该传球，他又变成单干主义了……”
　　中国队员个人能力普遍不强，无法形成单刀打破中国队的困局。
　　事实上，同一小组的哥斯达黎加是中国队最有希望从他们身上进球拿分的对手。随着时间推移，无论是比分还是比赛场面，中国队都处于不利的位置。中国队扳平甚至反超的希望渐渐渺茫。万一输在了光州，败给了小组中实力最弱的哥斯达黎加，中国队该怎么办？场上场下变得越发焦急。
　　解说叫了起来，“注意！危险！……观众朋友们，哥斯达黎加刚刚开出一个很有威胁力的角球，可以称之为铁火流星，李铁及时插上，头球解围！”
　　“中国队！”
　　“加油！
　　“中国，加油！中国，加油！”
　　现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呐喊。
　　国歌声渐起，慢慢的，山呼海啸。这就是中国球迷的力量！
　　教室里，陈南君和同学们竭力嘶唱，想要把支持的心情传递给在光州比赛的中国队。
　　哔！哔！哔——两断一长，比赛结束。
　　0:2
　　鲜红的数字提醒着中国人，他们输了。
　　哥斯达黎加人纷纷开始庆祝。
　　与之相反的是，中国队的队员和球迷，一脸的茫然，没有人相信，他们就这样输了。
　　中国区的看台上，有一面惹眼的旗帜。
　　“中国队来了！”
　　此时孤零零的垂在看台上，他的主人留给摄像机一个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