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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在赵纨月宣布绝食的第二天,晌午,迎来了入春后的第一场润雨。其实璇玑也说不清这场雨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又是怎么样开始越下越大,她本打算整日的把自己蒙在床上,不去想不去理不去管。但是她绝望的发现,伴随着双溪那头丫鬟们一声一声的哀求,她的脑袋已经再也无法运作了,她只有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纨月那两只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胳膊,和因为饥饿苍白无力的病容,那么生动,怪只怪她从小就是个想象力颇为强大的姑娘。
      她蜷起身子尽全力裹住自己,用手捂住耳朵挤压着脸颊,但是很快就蒙的透不过气来。她猛的掀开被子,支起身子微微张开眼睛,没有预料中刺眼的阳光。迎面而来的是雨声,淅淅沥沥淅淅沥沥,冲打着新院子的红木屋檐,隔开了整个世界。
      她摇摇晃晃的从床上挣脱起来,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才想起今天早上又把御香给骂走了。桌上是早上御香端来的洗脸水,她走过去试探性的摸了摸,被冻了个正着,刺骨的指尖都发抖只好贴到脸上捂暖了。
      她坐到椅子上只觉得很没精神,深深叹了口气垂头趴到桌上,姐姐也真是说到做到,果真两天什么都不肯吃,虽然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最新动态,但总在那些死丫鬟咬舌头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被迫接受心细,什么——
      “贾大夫也来劝,听说在不进食手就要废了啊”
      “哎,最近老爷也忙压根儿没工夫去看,夫人也病倒了这可怎么办啊。”
      “少爷不也是,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看啊这家是要散了咯”……之类的
      她一度都觉得,最近大概是府里人病的病着,管事儿的又没人,所以这西苑子的下人们都闲的快升天了,有事儿没事儿嗑嗑瓜子,喝喝茶,玩玩儿骨牌,顺便兴之所向再说说闲话的乐得自在呢,就恨得咬牙切齿,干脆出门都懒得出。
      “小姐,你起来了啊,哎呦怎么不穿衣服啊,这下雨天的别冻着了,我这就给您打盆热水去。”璇玑想的太入神了,御香推门进来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多了一件披风。
      她发了会儿呆,又站起来换上衣服从角落取了把孟宗竹的油纸伞,撑开了就匆匆忙忙往外赶,最终还是不放心,决定去若水阁看看,去看看看一眼也好。
      她独自撑着伞穿过月亮门,脚步有点急促,但是雨大路滑,又不敢走太快。
      她抬起头来却陡然停住了脚步,雨下的很大,源源不断的从伞檐流下来,好像是截截断落的珠帘,洒落下来滚了一地,又碎了一地,企图干扰她本就模糊的视听,但她还是能看见的,在若水阁门侧默不作声冒雨站着的男人,那个低眉叹息被大雨洗刷的浑浊不堪的背影,是她一个多月未见的父亲。
      当璇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本能性的缩到了身侧的榕树后面,还没来得及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出来的太急,没来得及换棠木屐,只随便塌了双布鞋就出来了,如今可好走出不过十来步脚趾尖儿已经是透心凉了,每一步都懊糟的如履薄冰,钻到树后头更是糟糕,不小心踩了一脚泥巴,狼狈至极。
      但是尽管眼下情况如此不济,璇玑的目光还是死死的锁在了前方那个男人身上。她看到他只是呆呆的看,皱着眉头,时不时叹气,低下眼来摇头,眉宇间透露着一点即破的沧桑,心里一定是夹杂着担忧不忍伤感种种复杂的感情吧,好吧其实以现在的气候条件和璇玑有限的眼部视力,她只看得到一个男人有点儿颓然的杵着不动而已,剩下的全是凭借她优质的想象力创造出来的。
      但是这对于璇玑来说已经足够了,足够伤人了。
      每个女人都或多或少的拥有恋父情节,这是璇玑从顾骄隐那儿听来的,顾骄隐有三个姐姐,对此顾四深有体会,虽然在璇玑的眼里顾将军只是一个蛮横鲁莽的大老粗,没有半点情趣可言,但这丝毫不影响三位小姐对顾老爷子的热爱。从小这三个姑娘就最爱和顾将军呆在一块,听顾将军讲讲那些扯淡又浮夸的年少勇猛事迹也听的眉开眼笑,整天爹爹前爹爹后的,最腻味的时候还总能听到“爹爹最棒了”“爹爹亲一个”之类会间接导致食物消化失常,胃部波涛汹涌的对话,为此争风吃醋也不是一两次了,搞得不知情的人一度以为顾老爷子不但令老入花丛,还有什么不可告人很的特殊癖好,这实在是覆盆之冤呐。
      那个时候顾骄隐因为这事儿三天两头对她大吐苦水,女孩子家的小心眼真是令其深恶痛绝,他不过从父亲那儿得了匹优质的胡马,就被姐姐们恶言相向了数十日。记得有一次顾骄隐发完牢骚,虎视眈眈的瞪着听得百无聊赖,对着直达哈欠的璇玑赫然发问“你怎么看上去怎么没那么喜欢你爹爹啊。”
      那会儿子,璇玑估计自己还正值妙龄叛逆期,格外早熟的回答“我干嘛这样,多幼稚啊。”如今想起来还有几分汗颜,连顾骄隐都说了是“看上去”这事儿还不明显吗,“看上去”也就是说这是装出来的拉。
      因为她很小就明白有很多东西不是稍微争取一下就能得到的,相比较而言她更怕付出了自尊努力,却得不到等价的关怀,多可耻,不做不努力不傻兮兮,屁颠颠儿的献殷勤,至少不会遭报应。
      就如同她现在所看见的,父亲再忙也会惦记着这他最爱的女儿,只是这个女儿是姐姐不是她,再绝情一点儿,她觉得自己可以在“是姐姐”前面加上个“只能”,以突出这个现象在此种情况下的绝对性。
      她的手掌撑在树上沾了一手的木屑,怎么抹也抹不掉,身上又冷的直哆嗦,脚更是冻的都快站不稳了,这个场景真是有几分凄凉,不禁让她想起一个不怎么应景的词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这“捕”吗可能得换成“守”合适些,但莫名其妙多了几分暧昧又虐恋情深,三角纠结的感觉,好像有点太大逆不道了。
      璇玑抽了抽鼻子,喉咙口已经有些哽咽了,她顿时觉得自己特别可怜,甚至有点儿可悲,这种可悲源源不断的劈头盖脸而来,企图把她仅有的那一点儿感情彻底击垮,但是很可惜她似乎与生俱来一种能力,就是在逆境中茁壮成长,放心从小就被打击惯了。
      而如今在这个雨季,她目睹了一场凄凄惨惨戚戚的慈爱守候,却总是错过属于自己的幸福。
      有的时候父亲也会带她出去,但是太少太少了,她记得的只有两回。
      一回是,宫里从云南运来了几株格外稀有的傲霜并蒂莲,皇太后大喜特邀几个重臣携家眷参观。因为姐姐眼盲,母亲赶巧又身体不适,这个千载难逢的名额才落在了她的头上,她站在荷花池旁,并蒂莲在水里瑰丽的怒放,水清澈的可以倒影到自己幸福到不知所措的面容,父亲走过来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虎口带着茧但一点都不磕人,很温柔,很温柔,她记了很久。
      她高兴极了笑着语无伦次的说花儿怎么怎么的好看,可父亲看着她的笑颜,却阴沉下了脸“可惜纨月永远都看不到。”父亲沉甸甸的面颊载着伤感,璇玑再也笑不出来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莲花儿,真的很好看,冰清玉洁的,就像是她年少生辰的每一个心愿,希望父亲能开心,希望父亲能喜欢我,一样简单纯粹。但当逐渐长大之后,这些心愿却终究还是被希望自己能够幸福所取代,她不想在挣扎下去了。
      还有一回,是春节的晚上,父亲很高心,用完家宴就拉着她跑到外面去放烟花,礼花染成一束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的星辰下绽放,她看的傻了眼,隐约后头去看到父亲在笑,笑的那么和蔼温暖,父亲很少对她笑,所以这个她也记了很久,久到她想起来都觉得发愣,觉得又像不曾有过,因为拉谁出去也不会拉她啊,是自己记错了吧。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顺着雨水远远望去终于看到父亲略带移动的身影,第一次发现父亲的背影是那么沧桑无力的,垂着头在雨水下是那么的孤独无依,她的眼睛忍不住眨了眨抖下了一剂暖流。
      “璇玑,你在这儿干嘛呀?”璇玑被一语惊醒,声音有几分熟悉,陡然抬起头闻声像左侧望去,冷雨淅沥下,青白石板上,静静立着的女子撑着把毫无点缀的白伞,好似是送葬用的,伞柄微微抬起,正好露出她光滑白皙的额头,发上挽着随处可见的云髻,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一袭白衣素的好像守丧的女子。但那姣好却不加装饰的面容,却是个正值韵龄,冰雕似的美人儿。
      眉眼里有几分眼缘,但却璇玑思前想后却实在不记得自己有限的交友群里有这么一号,素面朝天的年轻姑娘“你……是谁啊?”
      “呵呵,璇玑你认不出我呵呵,是我啊,你三姨娘。”那女子空出一只手捂住做,眼如新月似的笑了起来,这个答案却把璇玑给怔住了。
      三姨娘,那个穿红戴绿,头顶步摇,脚踏流云的三姨娘,璇玑估计如果自己现在嘴里含着一口茶肯定已经喷了这姑娘一脸,但这么看来眉眼里却又五分相似,却足足年轻了至少五岁,但是说实在的她从没见过三姨娘不上妆的摸样,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不奇怪,一个妖艳,一个清丽嘛。
      “行了,这儿雨大,你杵着干嘛,连木屐也不穿,先去我那儿坐会儿吧。”她撑着伞一步步的走近,眼里是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动声色的搀起璇玑伏在树上的手,也不介意上面沾着脏兮兮的木屑就指引她向前走去。
      她的声音如泠泠珠玉,很蛊惑人,璇玑不知不觉就仍由她拉走了,眼神瞥向双溪的那一头,父亲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了。
      阴空下的雨声萦绕在窗前迟迟不止,屋子里燃着安息香飘渺的青烟或聚或散,璇玑把整个身子都陷到四方扶手椅里,一双裸足浸泡在香柏木盆里,阵阵热气顺着小腿肚往上腾腾的爬,不知不觉看得有点儿久熏得璇玑眼泪水都快渗出来了。
      姨娘懒洋洋的依在美人榻上,眉眼压得很低,撑着脸愣生生的望着那鸾凤和鸣的雕花窗户,窗户隙着一条缝,透过狭窄的视野,正好能看到那株日前开得正旺的梨花树,而如今在这冷雨蹉跎下,本就娇嫩的花枝上早已落得七七八八,树上仅剩的几多零星也凋零的不成气候了。
      “姨娘……你今天很不一样啊。”璇玑望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经意的问道,与其说不经意倒不如说蓄谋已久,她刚开始就想问,但是摸着这气氛却迟迟不得已开口。
      “呵呵,是吗,太素了是吗,你恐怕都觉得不像我了吧?”葛氏微微松动这慵懒的身子,一袭白衣下的她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哪里……清雅傲人好看得很。”其实觉得这话说出去有吹捧的嫌疑,严格来说姨娘后半句说的简直就是真理,不然璇玑也不会看了半天都瞧不出来这是同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姨娘总给她这样的感觉,她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呀,也许。
      “是吗,但是总有人不这么想啊”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不禁有种看破红尘的随性“其实我也更喜欢这样的自己,总感觉这一辈子搓蹉跎跎却都在做别人,做得都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了。”
      璇玑听得一头雾水,呆呆的看着一反常态的姨娘,也不敢瞎答话免得破坏了气氛什么的。
      “呵呵,算了也不和你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姨娘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合适,笑着遮掩过去,起身关起那扇鸾凤和鸣的雕花窗户“不过璇玑,人一辈子那么长,千万不要信誓旦旦的改变自己,不然你会发现你再也回不去了,那些你曾经拥有的是不会原地不动等你归来的。”
      她最后望了眼窗外的残花,脸上却是至死方休的绝望。
      璇玑觉得身上暖了些,自顾自擦干了脚丫子,踩了双姨娘发那儿的白底儿绣花鞋就晃晃悠悠的起来了,鞋面儿绣的是鸳鸯,精细极了。
      “怎么了,暖和多了吧。”姨娘走上前去把璇玑扶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却笑了起来“呵呵,你这丫头今早是怎么了,出门也不梳头,乱的跟鸡窝似的,快过来我帮你梳梳。”
      姨娘这么一说璇玑才想起来,一边已经被姨娘拉着穿过五色珠帘,坐到内庭的梳妆台上了,对着菱花镜子璇玑愣了好一会儿,天哪……她今天居然就顶着这么个头,在院子里逛了老半天,太丢人了吧。
      头上还残留着昨天盘的云髻,没带装饰不过睡了一宿,折腾来折腾去还是相当有效果的,至少这云髻已经处于一种濒临灭亡的境界了,半松半散的吊在后脑勺上,有个把小头发刺得到处都是,顶上还睡着突出来一块儿,根本就是名副其实的鸡窝啊。
      “姑娘家的,头发最是重要了,怎么能不好好打理呢。”容不得璇玑再多看几下,姨娘已经麻利的把不成样儿的发髻发了下来,五尺长发睡着背脊披下来,姨娘拿起桃木梳子从头顶一疏到尾,她只觉得头皮麻麻的很舒服,姨娘的手又巧又柔,姨娘真是个难得的好女人。
      璇玑顶着新鲜出炉的随云髻,头上还被姨娘插了根梅花金簪,虽算不上雍容华贵但是却也精致“真好看,这府里就只有姨娘你有这样的巧手,姨娘你以后一定要教我啊。”
      璇玑笑嘻嘻的站起来又穿出珠帘乐呵呵的四处转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梳了新鲜的发髻总觉得脑袋重了好多有点儿晕晕沉沉站不住脚的感觉,姨娘却没有接话。
      璇玑留意到本该放盆栽的柜子上摆这个白瓷玉瓶子,上面画着西府海棠的样式,精致灵动,忍不住冲上前去把玩,她就知道姨娘喜欢这西府海棠居然还让人烧了这么个瓷瓶子。
      “姨娘,这里头怎么是酒啊。”她拨开盖子闻得一个用力,只觉得煞是冲鼻,用手来回扇了好几下“你不是戒了吗。”
      “哦……这不是我喝的,是我拿来送人的。”葛氏走过去,接下瓶子似乎是心爱之物不想她碰。
      “哦送人啊,那什么时候去送啊。”璇玑想了想没想出来谁会值得姨娘这么大费周章的烧了瓶子摆酒送过去。
      “已经去过了……”姨娘结果瓶子背过身子去,逆光下看出清楚表情,只觉得背影惨白惨白的有一份不明所以的落寞。
      “去过了,那怎么没喝啊。”璇玑话说出口就收不回了,不知不觉有点儿后悔自己这么无脑的发问。--
      “那还用说,人家不要呗。”葛氏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坐下来,翻开桌子上两个空茶杯,挑眉看向璇玑“那既然不要了,璇丫头你过来,你和我一块儿喝了它吧。”
      “啊?姨娘你不戒酒了吗,那不是破戒了啊。”璇玑总觉得自己老在状态外,实在无法理解姨娘说变就变的念头。
      “恩……那就喝了这瓶再戒呗。”还没等璇玑答应,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斟满了两个杯子,摆着手“快快快,过来吧。”
      “啊,这就喝啊不热热啊。”她走过去坐下,屋子里的安息香不知不觉熏得越发浓,她的头都有点眩晕,白衣胜雪的姨娘好似那画中仙,若有若无的。
      “哼,什么话,喝个酒何必这么迂腐,酒这种东西就要凉的才爽口嘛。”姨娘一脸的不以为然,举起杯子管也不管就一饮而尽了,破戒破的真是堪称神速,璇玑不免目瞪口呆,只好心甘情愿的尾随其后。
      “姨娘这是梅子酒啊,味道又不是全像好像更醇些。”璇玑抿了一口,举起杯子侃侃到。
      “丫头还挺有眼光,这啊是雕梅我们家乡的特产。”姨娘笑得眉梢都跳起来了,忆起当年就是藏不住的喜悦,半寐着眼睛懒洋洋的样子“我小时候常常喝的,可惜十五岁离家后就再没唱过了,如今算算有十年了呐,呵呵……十年可真是变得翻天覆地啊。”
      “哦~是嘛,那雕梅为什么不用梅花图案的瓷瓶装更好啊。”璇玑又举起瓶子,上头唇红色的海棠开得格外娇媚。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西府海棠,所以特地烧了,一心以为他是个念旧的人……总会惦记着我,西府海棠,雕梅酒和送我的那管子玉箫……”姨娘连喝了三杯,仿佛有点醉意的样子,咬着下唇,从脸色到心底估计都很不痛快,可是她明明不是那么容易醉的人啊,莫非才戒了几天这酒量就落下那么多啊。
      “呵呵,到底是我傻啊,居然还把他那样嫌弃的目光错看成嫉妒,还最后为他搏一把,呵呵……自欺欺人呐,真是费劲了心思还一无所获……”她又倒了一杯饮尽,说的断断续续,璇玑也压根听不出端倪,只看到她脸上不知是醉意还是过分激动惹出的红晕,在素白的衣衫下格外娇艳,二十五岁其实已经是一个女子韵华的最末位了,姨娘却一点儿不老,可是十年,最好的青春就这么荒废,一定很痛苦吧。“他嫌弃我,嫌弃的那么明显……连看都懒得看我……可我这一生漂泊为的又是什么……”
      “姨娘,你醉了吗?”璇玑被她惹得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她对姨娘的好奇能驱使她毫无道德的听下去,但是这样下去总让他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对啊……我就从来没醒过。”她越来越语无伦次了“呵呵当年在江南,逃得那么不容易看到他送的箫摔断了,居然还一片片一块块的去捡……就因为想着他,他送的总想留着……就好像他在一样……”
      璇玑有一种想把酒杯子抢过来的冲动,但是却觉得让她慌乱,让她迷失的从来就不是酒,是别的什么东西,也许是回忆,也许是执着,也许是眷恋,反正不是杯中物。
      “呵呵可他早不在了……早不在了啊……”姨娘的眼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挂着泪花了,在璇玑的印象中她从来都是那么淡的一个人,什么都不上心,府里不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府里的人都觉得她烟花女子生性薄凉,但是若是薄凉这幅摸样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混蛋,我早该醒了……早该,五千里路,十年光阴,他要来找我,又有何难……可他连想都没想过!那我日日煎熬,夜夜思念又是为了什么,混蛋!”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锁骨,声嘶力竭的骂道,举起桌上的酒瓶子就往墙那头砸个粉碎,她看到那唇红色的海棠花在墙上被捏碎,酒撒了一地,什么东西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不恨别的,只恨他薄凉……善忘……迂腐,呜呜呜……”
      她捂着脸,趴在桌子上身子都在发抖,哭声蒙在臂膀中央压得低低的,月白色的衣襟都哭湿了。
      “璇玑如果……爱一个人……不管出什么事儿都不能离开他……因为时间距离能改变的太多了太多了,再怎么努力都挽回不了的……。”璇玑看着她缭绕在安息香的烟雾里,整个人都虚无缥缈起来了,一袭白衣好似不曾有过的样子,但她似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肝肠寸断,她想她约莫是要把这一辈子的泪都流光了才甘心,至少也是这十年的,她一定憋坏了吧。
      那个冷雨凄凄的午后,她很清楚的记得姨娘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略微颤抖的哭腔,却字字清晰。
      她说“璇玑,我这一生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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