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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曲中人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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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中人不散》
(本短篇系张启山X二月红无责任同人 BG党及其它CP党及考据党大大们可无视w)
(时代微架空一切以同人为主)
二爷是唱花鼓的。
当年的老长沙,城间巷里的人,不论你是公子哥儿,还是拉车汉,听说二月红红爷要来哪里的茶楼酒肆唱戏,没有一个不是挤破了脑袋也要来听两句的。纨绔子弟们花重金占了上座,只等着瞧一眼红爷的身段模样。穷人家在数不清的人头后面,踮着脚张望着,偶尔从嘈杂的叫好声中听得一句唱段,也能高兴好一阵子。
几十年以后,花鼓戏都差不多成了文物时,解语花还能从那些为数不多懂戏的人对自己不绝的赞叹中,窥见到一点当年师父二月红的高超技艺。
花鼓不比昆曲京戏,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昔年还一度被称为“淫戏”,犯了戒律去唱的人是要坐牢游乡的。不过,这到底是长沙。依依呀呀舞着水秀一唱三叹的昆曲,或是翻筋斗敲大锣一吼动天响的京戏,似乎总没有这活泼乡野的花鼓来得挠人痒处。更何况后来时局动荡,没人再管你那戏唱的是雅还是花,才有了二爷红遍湘中的传奇故事。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最初的最初,当二月红还是个小旦时,那灯影绰绰的戏台于他而言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更别说是成为叱咤长沙乃至全中国的老九门中的二爷,那些对他这个尚且稚嫩的后辈来说,根本是荒诞。
倒不是在乎这些虚名浮利,只是因为命运被改变的那天,令他直到百零二岁辞世的前一秒,都记忆犹新。
那日的故事发生在长沙城郊临时搭起的戏台子上,简陋而粗鄙。花鼓的艺人一贯如此,搞不好唱到一半遇上半执法半找茬的差吏,也好在他们砸场子之前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二月红就这样上了台,踩着小碎步,一晃一晃地移上台去,台下三三两两看戏的人嗑着瓜子聊着天,浑浊的茶水里掺了小半碗泥。
清了清嗓子,还没开腔,忽然听见底下的班主伙计一阵叫唤,然后是“噔噔噔噔”的马蹄声,往台外一看,才发现是有一小队军爷来了。军爷们虽不比那些地痞般的小吏,但总还是避让一下的好。省的人家看你不顺眼,一刀子下来要你小命,还找不着地方算账。
刚要下场,却又被班主喊住了:“别下来了,军爷要听戏,你接着唱就是了。”
军官也要听戏?好吧,大约是歇歇脚,顺带也蹭点戏班子里的苦瓜籽,烂茶叶。
二月红又回到刚才的位子上,一抬眼却瞥见底下坐着的一群军人中,一个像是长官的人在看着自己。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眼神,二月红只当那军官打量谁都这副表情。只管亮着嗓子开唱,管得他台下如何风生水起。
那军官也是静静听着,他的下属们本是各自谈笑风生,见长官听得认真,也不敢多言语。原本热闹欢喜的花鼓,倒显得有几分正式严肃。
一曲唱罢,班主照例是上去作揖,底下的伙计便去要点赏钱。二月红本也应照旧下去卸妆走人,却在刚下了台时被拦住了。
“鄙人张启山。”是方才那位看他的军官,“虽是乡间野调,却也唱得清丽洒脱,难得是人戏如一,有几分大家气魄。”
“多谢长官谬赞。”二月红微笑着打量张启山,一身军装染了些尘土,却也是齐整的。腰带系得很紧,裤脚也扎进了黑皮靴子里。除去腰上挂着的手枪,背上竟还背着把鎏金的古刀。
“你叫什么名字?”
“二月红。”像是怕他再问什么,二月红又接了句:“这是师父给起的艺名。”
“我知道。”张启山刀片一样薄的嘴唇扬起一点笑意,“道上混的人总得有个别名,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
“哦?长官是混江湖的?”
“偶尔做几笔生意。”张启山道,“不过都是胡乱忙活。”
话说这么说,二月红却看得出来他的程度可绝不是“胡乱忙活”而已。他的眼神分明很锐利,却有意无意地将这股锐气掩藏在眼睑下。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股土腥气,还混着血味和煞气,这种人肯定来历不凡,而且十分危险。
“倒是你,有没有兴趣到城里去唱戏?”
“长官,这花鼓历来是上不得台面的……”
“台面?那都是无聊之人硬分出来的罢了。以你的嗓子,不必在这种地方吸尘土。”
“……”
“长官好意,我……”一句“心领”才要说出口,话到了嘴边又拐了弯,二月红突然觉得,跟着这张启山进城去倒也没什么不好。虽说他也不是没听说过,有些达官贵人,乃至这些手上有点人马枪子儿的军官,有的是以养戏子为乐的。但一来他二月红也不是什么清高角色,这一辈子呆在山野之间实在无趣得很,二来,张启山并不像是会因为谁几分姿色就拐回家如何如何的人,他整个人就像一本故事,叫人很难不去接近。
“我……一再推辞,反而太失礼了。”
“还请长官也顺带上这小小戏班,毕竟师恩难忘,我不能独自离去。”
“好说。”
就这样,二月红经历了生平最多“第一次”的一天。第一次进城,第一次骑马,第一次被师父大赞,第一次做决定,以及第一次,遇见张启山。
他是与张启山同乘一骑的。师父没说什么,同伴的眼神变得有点暧昧尴尬。他听见张启山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别管那些人,他们只是惯了用龌龊的方式打量人。”
“好。”
二月红边应着,心里边说,大约除了你张启山,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想法。算什么龌龊,只是你另类罢了。
他当然没有说出口,风沙有点大,害他看不清远方的城门。此后不知多少年,二月红总觉得当时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张启山在他身后沉默不语,只听见阵阵风声,和绵延不绝的蹄音。
二月红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活这么久,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开,昔时九门提督的荣耀被时间一点一点磨成砂粉灰飞烟灭。如果这世界是一瞬间倾塌的就好了,偏偏它要一点一点腐朽再死去。有些事情总是重复的太多,直到所有人都厌憎了它的曲调,它仍要固执的单曲循环。
唯一庆幸的是,暮年的他成了孙辈们喜爱的老者。他和蔼而亲切,并不如其他人一般被梦魇般的回忆死死缠住。他甚至还收徒弟,拉起久违的二胡,一步一步,一句一句教着解家那孩子唱花鼓。
他给孩子取名叫解语花,那天,庭前的海棠吐出醉人红蕊。海棠最恨无香,惹人生憾。名为解语,其实大概最不解语。不然,怎会被赋予苦恋未果的意义呢。
关于海棠还有一点巧。
张启山死讯传来的那天,恰也是另一个年头,海棠花开的正艳。二月红反成了那群人里最后知道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在赏花。
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也不是什么泪如泉涌或是泣不成声,是啊,不就是死了么。他终不是神佛,人家叫他张大佛爷,也不能把他叫的寿与天齐了吧。
他只是有些惆怅。那么久了都杳无音信,第一个传来的偏偏是死讯,这世界就是那么可笑和矫情。又或者,他二月红印象中的张启山,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军官,从某天他们都被卷进那个秘密开始,一切就开始裂变和崩坏了。
值得吗,有意思吗。
他默默地将床头那个相框倒扣下来。
也就是在张启山死后,二月红开始操弄起唱戏的事情来。常常,小徒弟解语花托着腮帮子蹲在他身旁,有一句没一句听着他哼那些小姑娘的唱段。
他依旧唱的投入,管得他世上如何风生水起。
依稀之间,仿佛又回到多少年前的鄙陋戏台上,生涩的小旦唱得专情,年轻的军官听得入神。
唯有戏里曲不终,曲中人不散。
二月红过世后,只有徒弟解语花来收拾遗物。除去几件陈旧却整洁的行当,一把断了根弦的二胡,三两只泛着银光的朱钗,就只剩下一张边角已经泛了黄,装在倒扣相框里的照片。灯红酒绿已经模糊不清,民国的戏台上,是英俊的军官和清丽的花旦。照片背后,钢笔字迹已经脱色:“张某启山贺二月红首演合照”。
时间倒退回黑白的年代。二月红接过他平生第一张相片,看着背后的字笑着说:“这不是我第一次登台。”
“我知道。”
“那你怎么这样写?”
“本来,是该在上回长沙城郊就写给你的。不过那地方不能照相。”
“就是那回,也不算是首演。”
“于我而言,是。”
“哈,好吧。不得不说,从照片上看自己……感觉还真有趣。”
“今后还会有很多的。”
“嗯?”
“我的意思是,”
——“今后,就给我唱一辈子的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