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杀死比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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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半生涯，似乎都是在牢笼中度过。
慕冉蹲在角落里，望着他发呆。托着下巴，看那双手拿起颜料，挤出色彩，她心里有无数次同样的场景争相恐后浮现而出。
哎，她很想叹气。
这又是一个监狱。
格林脚上的镣铐让她顿时清醒，比尔所谓的老师，只是他强迫留下来的一个传奇。
“格林，你不是为比尔工作。”慕冉肯定地说，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是的，我不为比尔工作。”他对着画板沉思了片刻，最终放下了笔和颜料。“我在加州遇到了一个杀手，他弄坏了我妻子的遗物，我失手就把人杀了，因此比尔让我考虑加入他的组织……”
比尔绝对失算了！
格林说：他讨厌被人威胁。
慕冉低下头，‘妻子’这个词汇之于她，是两人间久违的遗憾。
车祸！
这个词，是慕冉最厌恶的词，吕思因车祸变成倒霉蛋植物人，塞尔西因车祸结束那段人生。
那段人生，是慕冉无数个人生里，最黑暗最疯狂最负面的一次人生。
那时的她叫塞尔西，濒临精神奔溃的时候遇见面前这个还在对着画板沉思的男人。
眼前好像能看见一只手伸出来，问她的选择？
她毫不犹豫地握住那只手……
无用！慕冉整了整表情，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陌生人一般保持着距离观察着对方。
“格林，你想不想出去？”慕冉学着十几岁小女孩的天真模样，慢慢扫视这个小小的房间，没有窗户就如同遮住了五感，活在这压抑的气氛里，那副好心情的悠闲姿态真是难得。
“莉莎，你不想待在这里随时能走。”格林的声音很沉静，平稳，还带着微笑的感觉：“房间太小，你不会喜欢这里。”
慕冉沉默地捂住嘴，自嘲的一笑，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看窝在他身后角落的自己，就能知道这个突然走进来的女孩在苦恼什么。
脱光了衣服的糟心感哟，慕冉忍不住别开脸，声音闷闷地：“没有，比尔让我向你学习，不敢走，他会杀了我的。”
“向我学习？”格林闷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尽讽刺的说道：“我不是杀手。”
“你杀了他的手下，想必他欣赏你的手法。”慕冉也摇摇头。
“莉莎，你可以坐在这里。”格林转过头，指着自己坐着的椅子。
不大，只适合一个人坐。慕冉抬起眼，格林侧了侧身体，就挪出一点点空间。这……慕冉一阵迟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她在告诉自己：你真的换掉一个身体了！格林熟稔温柔的态度是一种假象。她知道，但无法抑制想要上当的冲动。
“好。”慕冉忍不住微笑。
就在这里，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微笑这个表情的。
死鱼眼，麻木脸，颓废腔，暴躁调……她的改变太多太多，慢慢的向仿若无限的穿越人生模式妥协后，慕冉就学圆滑了。她调整了不正确的心态，懂得去戏耍人生，快速进入每一个世界。种种这些，都是在告别塞尔西的人生后开始的，这次的自己不再病态，黑暗，希望还能摆出那个曾经的面孔贯用的表情。
她站起来，走到画板前，轻轻坐下。
“你在画什么？”她摸了摸白色的画板，一尘不染，单白的色调有一种宁静流淌着。
“迈阿密的海。”格林将画板拉近了一些。
看着他不停调换角度，慕冉瞥了一眼自己与他之间的高度差，伸手拉扯了一下画板，全部歪向了对方那边，她点点头道：“这样很不错，我能看见的。”
格林面色不变，只是眉宇微妙的一蹙，淡淡的，一丝细小的痕迹划出来之后就被一个笑意抹平，他抿唇淡笑：“的确是很好的角度。”
慕冉坐在椅子边缘，困难维持这个动作，外表纹丝不动，后背却满是冷汗。
——这是一场双重考验。
比尔对她的杀手考验。
格林布下的引|诱考验。
从进入这里，看见那些精密的仪器，违法的标本，恐怖的实验，虽然是惊鸿一瞥，但足以让她心中有数。比尔这是下了最后通牒！莉莎已经十五岁了，还没有迈入杀手事业的边缘，出个任务都能送命，可见比尔早就失望透顶。
所谓的老师。
根本不是好意，格林是个他无法控制的危险人物，用镣铐与监牢才能困住他的脚步，被他派遣来劝解谈判的人必不在少数，一个杀手实习废柴能做什么？不出几句话被吓死，或者逃跑……格林是心理高手，慕冉清楚的很，他一句话逼疯过一个人，用来打击莉莎那不成熟的心，实在是太容易摧毁她了。
比尔的考验在于，莉莎成功走出去，就是有过硬的心理能接受更残酷的训练。
反之，弃掉不用，他都不用亲自动手来判断莉莎是否需要继续接受杀手训练。
杀机之后，还有杀机。
慕冉扫了一眼开始作画的格林，默默移开视线，注视着自己的小背包。
这里面有手枪，有刀具，被格林得到的话，出去不是问题。
这人是越狱惯犯。
显然比尔低估了他的能力，就像很久以前那个爱丽丝的父亲一样，临场反悔的结局是死了一群手下。他讨厌被威胁，比尔的做法比威胁更过，他以为囚禁很有格调，事实上，这才是真正触怒了格林的做法。
跟着格林好几年的慕冉，闭上眼就能想到比尔的结局是什么。
会很破想象的，比他心爱的金发女郎碧翠丝时隔四年的复仇逆袭还刺激，乔州屠夫深夜杀到门口……慕冉忍不住一笑，后知后觉自己走神很严重。
“你了解我吗？”
看她捂住嘴有些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格林用布条擦去多余的颜料，迈阿密夜晚的海景，已经画好了雏形，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海上的小小游轮，才将注意力转到旁边女孩的身上。
他这么问她。
从她保守的动作里可以看出她有防范意识，捂住露出一截枪管的小背包的举动，就像是在说：嘿，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别伤害我。
“我认识你。”慕冉看着小小的白色游轮，很多人站在栏杆里望着大海，其中是不是有自己？她眯起眼，人太小没有脸，她找的困难。
“你是贾兰.格林，乔州屠夫，恶劣的越狱犯，FBI恨死你了，比尔也对你咬牙切齿的……我今天才知道，你还是一个女人的丈夫，我……我想，你们还有可爱的孩子，你有这样的经历，或许你的家庭很另类。”慕冉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说塞尔西是阴暗疯狂隐瞒秘密的性格，那她就是无所顾忌愿意表达的性格。
时至今日，走进有你的房间，唯一不能告诉你的是一个名字——塞尔西。
找到了结束穿越人生方法的她，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微笑的看着他了。
“我愿意，帮助你出去。”
慕冉停顿了一小会，甩出这句话，落地有声，如同落子无悔。
格林皱了皱眉，手一错，白色衬衫上染了一层描绘夜色的浓黑。
慕冉笑笑，抽出纸巾替他擦去。
*
几年前，加州。
带着孩子参加完维拉尼卡的婚礼，格林有些疲惫，他时常熬夜产生的精神不济显露出来，往路边座椅上一坐，他挥手让莉莉和艾维斯去玩。
“爸爸，你是不是想梦到妈妈？”莉莉眨巴着水汪汪大眼，蓝色眼睛盯着他。
“这是个好提议，让我试一试。”格林摸了摸她的眼睛，笑着合上眼。
“爸爸，替我向妈妈说爱你。”艾维斯咬着棒棒糖，拉着莉莉走开。
“很好，我会的。”格林挥了挥手。
听不见孩子们的脚步声了，他将手放在口袋里，掏出那条缀着钻石的链子，细细摩擦冰冷小石头上的光华切面。哼着他常常听的歌，感受加州的猛烈阳光，不睁眼也是一片刺啦啦的灿烂感，若是有塞尔西，一定会微笑着为他遮住这些过分亮堂的光。
塞尔西时常抱怨自己就像个保姆，伺候完维拉尼卡，又要伺候两个小屁孩。
或者是忍不住要关心一下他。
对于格林来说，这是一份完美的爱，他的全世界。
然后一个浑身散发血腥味的人撞到了他，一把刀掉在他手边，划伤了他的手，与不结实的链子。格林反手一抓，便听见扣动扳机的声响——‘砰’一声，别说链子，就连钻石都不知去哪了。
他猛地坐起，一个穿着朋克装的男人用流血的手臂挥动着手枪，声音粗鲁：“别挡我路，不然杀了你。”
流血过多，勉强有些意识，也不是清醒有用的意识。
格林倾身夺过手枪，速度快的对方连眨眼机会都没有，就倒下了。
就这样，被‘致命毒蛇’盯上，追杀汹涌而来。
XXX精神病院，3号房外研究的管制药品，用于控制他的行动，镣铐只是出于比尔的格调，才当做观赏物保留下来。
格林画着迈阿密的海。
短短回忆了这些过往，他很少去想过去，只因为这个小姑娘，一双蓝色的眼睛总是能吸引他多留意几眼。
她叫莉莎，很聪明，看出自己的使命是死局，却毫不畏惧地说：“我帮你。”
那个微笑，让他双手麻木。
一个错手，衣服脏了。
“我愿意。”
将场景与对话错开，改变顺序，重合再听。
身旁的女孩拿出纸巾，熟练的扭身侧头擦去那抹污迹，她说了一句：我愿意。
格林皱起眉，这不是弄虚作假的表情。
也不是幻觉。
更不是针对他的骗局。
他将一双儿女安置在别处，至今没被查出，这意味着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有个妻子，无法得到资料，就不能制定复制的策略来蒙骗他。
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陌生躯壳。
格林垂下眼帘，打消了杀掉她的念头。
仅仅是为了感谢你——女孩，让他看见了她。
这个微笑表情，就是最真实的影像，比回忆和梦境还有效。
“呵，见你一面真是难。”
他若有若无一叹，结束这次邂逅。
*
慕冉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搞不懂自己就是擦了一下衣服便被赶出来是原因为何？
她掏了掏耳朵，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使劲的回想，没有用，一点都没察觉哪里不对。
她正全身心高度集中地投在擦污迹上，毕竟自己换了个身体，不能像塞尔西那样随意，她若是一个把握不好越界就坏了。
“啊……就是没注意到，到底说了啥啊？”
她郁闷地踢了踢被关上的门，一天之内被拒之门外两次，小心脏都被吓爆了。
满屋子白大褂人员都看着她，好奇的目光含义很不好。
“没死？”
“屠夫今天冷感？放弃玩弄探视者了？”
“Shit，老子今天还期待有新的尸体！”
慕冉：“……”
果然她是狗屎运，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我……我还有话要说，你们能不能给我开门？”慕冉指着3号房的大门，对着一众白大褂提出要求。
“回去吧，这就是拒绝你进去的意思了。”一个白大褂走过来，拎着慕冉后领往外走。
慕冉被拎到后门，黑着脸盯着白大褂快速走回去，她慢腾腾走下台阶，一辆跑车疾驰而来，差点撞到她身上。
“神经……”慕冉不爽地抬头就要大吼，在看见跑车里的男孩后，突然闭嘴转身朝自己的车跑去。
那个男孩，是艾维斯。
慕冉跳进驾驶座，开出一段距离，找了个隐秘的位置看着艾维斯提着大箱子从车上下来。一脚踹开精神病院的后门，把箱子往地上一扔，掏出一个手榴弹朝着走廊一砸。
这架势，就像是劫囚犯……
专注偷窥的慕冉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儿子你长大了，变得好帅，但能不能不要这么二……
不过，还是欣慰居多。
没白当那么多年的孩子妈，伺候这小屁孩吃好喝好长的也好，某一日就能做到她目前做不到的事，去救格林出来。
电话响了起来，慕冉按下接听键。
“莉莎，你那里出了什么情况？”
比尔一定是在阳台上看见了这里的烟火，听他这一问就知道别墅里没安装连着这里的监视系统，慕冉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XXX精神病院，远远目送着那对父子上车离去。
轻轻呼出一口气，慕冉微微一笑，答道：“好像是车祸，我已经往回赶了，看不清楚。”
*
很多年后。
迈阿密海边，莉莉和艾维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慕冉坐在游轮上看着那片棕榈林下的男人。
“又见面了。”
格林举起红酒杯。
“格林，你好。”
慕冉隔着这片海，将耳机取下来，直接对着手机说话。
“比尔死去的这几年，你选择了什么工作？”
“我啊，格林先生，你有好的推荐吗？”
“作为邻居，我有一个你会喜欢的提议。”
“让我猜猜……格林，我改行翻唱老歌曲好不好。”
“完美的选择。”
“我想在这片美丽的大海上，唱一首：《He's got the whole world in his hand》”
……
莉莉抱着救生圈走到格林身边，看着他难得微笑的面容，咂了咂舌，又跑回艾维斯身边。
莉莉：“你说爸爸是不是喜欢咱们那个年轻邻居啊？”
艾维斯：“莉莉，你不觉得咱们的邻居做饭很好吃吗？”
莉莉绷着的脸蛋立刻皱巴起来，她怪异地看了一眼游轮，忐忑地说：“我……我想起妈咪了。”
艾维斯坐在莉莉身边，捏了捏她的脸：“我，也想起妈咪了，我不讨厌莉莎。”
……
慕冉哼完了歌，沉默片刻后说：“格林，我是个有秘密，却没有秘密的人。”
手机里传出的是，一阵熟悉的笑声。
塞尔西永远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慕冉永远不会说她有个名字是塞尔西。
格林的反应是笑了。
隔得这么远，也能感觉到两人是四目相望。
时间已经磨平了那些疑问。
这一刻的默契，已经不用问你是否知道那个秘密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杀死比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