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狐铃俏》辰冰

34、第二章 噩梦

　　风高气爽，晴空万里。
　　学子纷纷褪下了往日宽大的外袍，转而换上贴身的骑装，竖起了头发，个个气势高昂，摩拳擦掌，欲在骑射大会中大显身手一番。

　　不仅是为让先生刮目相看，更是为将来入仕的举荐赢得几分筹码。
　　近年来，北燕国对南襄国虎视眈眈，局势紧迫，南襄国急需军事方面的栋梁之才。故而近年的科举，兵法占据的版面越来越多。素来只顾之乎者也的学子们纷纷放下孔孟之说，刻苦研习兵法，用拿毛笔的娇贵的手舞刀弄枪。

　　重文轻武不再是潮流，文武双全才是值得刮目相看的人才。

　　陆潇青作为丞相公子，从小文武通习，自是其中翘楚，将来前途无量。学社里欲与陆潇青结交的人日益增多，借机搭话者层出不穷，就连赏风赏月把酒言欢的活动邀请，也较往日翻了一番。每天收到的各种帖子，几乎要淹了铃俏的屋子。

　　此时也正是这么一般景象，陆潇青周围围满了各色学子，高矮胖瘦皆有，口中念念有词，想要吸引陆潇青加入谈话。铃俏只得苦笑着跟在一团人的后面，从缝隙中偶尔看到陆潇青颜色鲜亮的骑装。

　　好不容易在人群的包围下到达了书社后的小树林，这便是今日骑射大会的场所。
　　虽说是小树林，也可算作是个不高的土坡。没有修建平坦的石阶也没有人行久而留下的路痕，骑马而行，只能沿着螺旋形的小道蜿蜒而上，很考验技术。

　　好在小树林并不高，爬到顶也不算太困难。

　　武师已宣布开始，学子们就迫不及待地驾着马儿抢着上山，一阵黄烟飘过，山前已无一人。
　　铃俏只见得眼前混沌一片，纵有一双妖孽的眼睛也防不住黄沙眯眼，勉强再辨清眼前的事物的时候，空荡荡的哪儿还有其他念书学子的身影？铃俏心里一下空了，慌忙寻找陆潇青的身影。

　　好在铃俏马上就安心了下来，陆潇青去是去地急，却也没有走远，几乎是看着其他学子刚冲了出去他就拉了马缰停了下来。此时，这挺拔的身姿正悠哉地坐在马上，含笑看着铃俏。而奔逸亦是早就料到了主人会有此举，一开始也未真正发力。

　　他在等自己！

　　铃俏浑身被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包围，她家少爷的细心和温柔，早已不需要过多的语言。
　　方才以为被抛弃了的小白爷显然感觉也很好，兴奋地长吁一声，载着铃俏屁颠屁颠地超远处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奔去。

　　隔了这么些年，小白爷倒也长成了匹漂亮的好马，虽然毛色依旧不纯正，性情也被铃俏惯得倔得很，不过撒起娇来倒也有几分可爱。搞得陆潇青偶尔去马房自己喂马，也会偶尔想想“马果然比较像主人”这样的话。

　　见铃俏跟了上来，陆潇青捏着缰绳的手一颤，嘴角也跟着收起了弧度，两脚一用力。奔逸感觉到腹部的受力，立刻会意，扭过脖子慢腾腾地一点一点跑了起来。
　　奔逸一边跑一边还十分不应景的胡思乱想了起来：“啧啧啧，主人你这样可是不对的，不就是喜欢男人而已嘛，这算什么事儿啊。谁说公的和公的不能交往了，我喜欢小白爷向来都十分直截了当，比如用尾巴抽它屁股来表达我那深深的爱意……”

　　想着想着，奔逸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侧那只明显矮了一截的摇头晃脑的小白爷，忽然觉得明恋这家伙的自己很没有格调。

　　铃俏看着陆潇青的身影一步一步的拉近，心跳也无法克制的快了起来。
　　可是真的当少爷近在咫尺的时候，却又发现远处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神色，静如一滩止水。
　　铃俏不禁有些失望，远处看到那些，果真只是自己的想象？

　　好在这些失望倒也没有持续多久。
　　铃俏跟在陆潇青身边的时间倒也不短了，更何况有“月圆之夜”这样的特殊关系在，两个人之间灵魂的融合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主仆。
　　铃俏只要知道陆潇青没有反感她，依然需要她，甚至已经渐渐将她的存在作为一种习惯，就已经足够安心了。

　　没有人开口说话，这种怪异的静谧二人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能将这种仅存在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成享受。

　　“陆少！”
　　不远处传来一声马的嘶鸣扯开了这分静寂，一个穿着骑装的学子驾马出现在视线中，到离陆潇青很近了，才堪堪止住马儿的飞奔。

　　“陆少，果然是你！”那书生脸上带着兴奋地潮红，显然刚从一番挥汗如雨中出来，“我方才出来这附近捡猎物，看到丛中有人，又是带着书童的，想着就是你了。大家都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这次的狩猎会可是关系到考评的，正斗得不可开交呢，陆少纵然技艺高超，可也得快点啊，不然一会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可都变成晚上吃的了。”

　　说着，那书生立刻从挂在马侧的皮囊袋中，拉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晃了晃，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那是一只红毛狐狸。本就鲜艳如火的红色毛皮如今被粘稠的血液完全浸透，狼狈的黏在一起结了块，眼睛死气沉沉地眯着，不复狐狸该有的狡黠神采。

　　陆潇青盯着书生手中的狐狸，不禁皱了皱了眉头，微微侧过头来看铃俏。

　　铃俏的眼睛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紧紧盯住那一团火红的毛皮，脸色白的吓人，捏着小白爷缰绳的手，也正大幅度地剧烈颤动着。
　　是了，自己的妖怪形体也是这么一只红色的狐狸，也是这般大小……火焰一样的皮毛，一般无二……
　　而那狐狸，现在就在那皮囊里，毫无生气……
　　就像……就像六年之前那满山的狐狸一样！
　　铃俏的身体怎么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书生却未感到两人的异状，自顾自地讲得意气风发，又兴致高昂的吼了两句之后，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已经很久，也不知猎物还有没有，这才想着要回去。
　　“陆少啊，可不是我说你，这次狩猎很重要，就算你平时的课业很优秀也最好不要掉以轻心，毕竟现在的考察，武学素质所占的是越来越多了。前面就是猎物的集中区域，走，咱们一起……”

　　陆潇青拧着眉毛，也没怎么听那学子在说什么，想来想还是看向铃俏，语气有些生涩地开口：“阿音……你身体要不要紧？阿音？”
　　铃俏仍死死地盯着那学子放猎物的皮囊，连陆潇青在同她说话，她也未立刻反应过来。

　　对了，这次是少爷重要的骑射考试……

　　铃俏咬着泛白的唇，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摇了摇头。

　　那学子被打断了倒也不是很生气，毕竟人家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的儿子，哪儿是自己一个外地县官的儿子惹得起的。
　　不过这陆少爷似乎很是爱护他的书童啊，别人家的少爷哪儿有对书童嘘寒问暖的。

　　这学子再仔细往上那么一瞧，只觉得精神一阵恍惚，顿时有了那么几分了然。
　　那书童年岁不大，到真是一幅好相貌，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哪一个男人……不，就算是女人也没有这么漂亮的！
　　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描绘刻画到极致的美感，充斥着不属于男人的阴柔，雌雄莫辩啊……
　　啧啧啧，想不到文武双全言谈风趣的丞相公子陆少爷竟然养了这么一个书童在身边，难怪这家伙平时我们讨论女人的时候从来闭口不言，竟然是这么回事！

　　这学子脑子里七扭八歪的想着，竟然也有几分接近事实。

　　陆潇青可不晓得他已经被自己的同学狠狠的在脑内分析了一把，他只晓得铃俏的身体状况可不那么合适继续前进了。
　　他可不能忘了，自己身边这个男子，可是真正拥有狐妖血统的人……虽然力量并不是很强大，但是从他看见那狐狸的尸体时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一定对这样的东西极为恐惧和排斥。

　　而这样的狐狸……恐怕前面会有很多很多，而更多的，只怕就是书院里的学子，然后会发生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那种地方可不能让他去。
　　陆潇青下意识的就这么想了，正想发话调转方向，往别处走，却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喧闹了起来。
　　紧接着，便是身边那聒噪学子尖锐的叫声：“陆少！我们到了！快看！”

　　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嘈杂的喧哗声可不正是山中生灵的哀鸣，还有满山的屠夫们愉快的笑声？

　　铃俏的瞳孔急速放大，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这一切简直就和六年前的一切一般无二！
　　虎姨抱着小虎咽下最后一口气，满山的血和满山的尸体，几乎还可以听到那些还没有走远的恶魔大笑着，扛着昔日和自己玩闹的伙伴离开……

　　铃俏惨白地像纸一样的脸，和惊慌无助没有神采的眼睛，就像榔头一样，一下一下沉重地敲击着陆潇青的心灵。

　　最终，还是没能护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