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逢狐铃俏》辰冰

11、第十章 情开

　　“这里的书大多数年纪比你我加起来都大，”陆潇青制止了铃俏想要摸书的手，道，“所以格外脆弱，一定要小心地拿，不然可能会散掉。”
　　说着，陆潇青轻轻伸出两只手指，夹住铃俏想要取的那本书的上下书籍，慢慢地将它抽了出来，又抚了抚柔软的书页，确认不会轻易散掉之后，才将书平整的托在手中，移交到铃俏的手心里。

　　铃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潇青拿书的时候，虽然面色依然平静如水，但在层层书架阻隔了光线的昏黄之下，他清俊的少年面容竟有一瞬间的温柔，就像秋天微波里的明月。
　　“拿着，小心一点。”陆潇青见铃俏迟迟不接过，疑惑的一抬头，竟发现对方睁着懵懂的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面上一红，撇过头去。

　　“啊？哦……”
　　铃俏这才反应过来，也学着少年的样子，谨慎地夹着书脊将书拿在手中，翻过面一看，只见书面上印着《白经》二字。
　　铃俏住在苍青山上时，她父亲的书房里也算是集百家之精华，藏书丰富异常。铃俏自幼常与父亲哥哥躲在书房中共享天伦，纵然正经书没读多少，但各方都小有涉猎。而《白经》一书，却闻所未闻。
　　可这本《白经》却被抄录了整整一个书架，足见拥有者对他的喜爱。
　　铃俏翻开因年代久远而微微卷起的泛黄的纸页，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连贯整齐，乃是出自大家之手。许正是这书局的主人——门口那须发皆白的老者——亲自所抄。

　　陆潇青也对这整一柜的《白经》惊讶不已，但比之铃俏却冷静了很多。
　　“我前几次进这里，竟是没发现还有这么一柜书！”陆潇青的手指细细地顺着书柜各层的纹路划过去，似是在里面寻找岁月的痕迹，“《白经》……《诗经》之名传遍天下，《白经》却是闻所未闻，不知究竟是何书，能让录者如此痴迷。”

　　“世间万物，终抵不过一个‘情’字。”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从二人身后响起。
　　铃俏和陆潇青俱侧头一看，那白发老人已站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空隙中，双手背在身后，眼神迷离，似是回忆着什么前尘往事，眸子里闪烁着年幼的他们并不懂的色彩。

　　“小女孩，”一眨眼再看，那老人已恢复了慈爱的神采，方才那一抹忧愁就像是两人的错觉似得，再也寻不到踪迹，“你能找到这本书，想来它与你定是有些缘分的，你可愿收下这本书？”
　　“老先生的意思，莫不是要送我？”铃俏低头看看这本纸质已经变得又脆又薄的册子，有些意料之外。
　　那枯槁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但铃俏有一半妖狐血统，视力惊人，自然看得出那老人的唇角细微的颤动着，似是忍耐着什么。
　　铃俏便道：“此书既是老先生心爱之物，还是留在老先生这儿吧。我家就在附近，若是想读我自会来的。”
　　“不妥，”老人摇摇头，唇角的颤抖未消，眼神却坚定异常，“我决定要送你，就无反悔之理，何况你又与我的得意弟子关系甚好。失去一本，我亦能再抄一本，能再抄满一格柜子。这本便赠了你，若是有意，以后姑娘可以带着这书来这里找我。”

　　言罢，老人便不再看铃俏，也不给回旋的余地，转向陆潇青，问：“徒儿，可是挑好了？”
　　“正是，多谢师父指教。”陆潇青赶忙行礼，将手中捧着的几本同样残旧的书本向上举了举，示意他拿了哪些，模样恭敬的很。

　　“那你便走吧，”老人的眼睛在那些书上掠了一眼，并没有发表多少言论，“你挑的书中，有几本实属精品，较第一次，品位已提高不少了。下次再来，我还会靠你重点的，回去要用心阅读。”
　　“是。”陆潇青应了一声，心中其实还有些话想说，但最终还是重新咽了回去。

　　刚从书局出来，铃俏忍不住又往门口看了一眼，那老人孤独而消瘦的背影，融进了书局找不到太阳的角落的阴影里，看上去萧瑟的很。
　　小心翼翼地把《白经》捧到眼前看了又看，从外表仍是看不出除了“特别旧”之外的奇特之处，想来玄机还是在内容中。

　　陆潇青拿眼角的余光瞥了几眼一步一步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铃俏，一直为何总觉得心跳有些奇怪，只得吞吞吐吐地说：“喂，你想跟着我去的地方已经去过了，为什么你还跟着我？”

　　铃俏小心翼翼地将书塞进自己袖子中，偷偷使了个法术来保护书，大大方方道：“这位公子你可是住在客栈？”
　　“是。”虽不解，但陆潇青仍坦率的回答了。
　　“唔，我今天刚刚进镇，还没有找到的住的地方。想来你们这群京城来的贵少爷住的地方，总是好的，我也去凑个热闹吧。”铃俏用手指点着下巴，说道。
　　“哎，”陆潇青一脸无奈，“客栈自从我们住进来以后就禁止其他客人入住了，你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铃俏听后不慌不忙，二话不说一把勾住陆潇青的脖子。
　　陆潇青还不到抽个子的时候，所以虽然铃俏是个女孩，但两人年纪相仿，个头却差不多，铃俏这么一扯，陆潇青不得不转过头来，眼睛恰好撞上铃俏明媚的脸。

　　……仔细一看，这丫头除了皮肤略黑，长得还有几分清秀。
　　陆潇青感觉到自己与铃俏靠得很近，甚至自己能清晰地看清楚她脸上细细的容貌。这样一想，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羞了。

　　“想来少爷你能包一个旅店，来头定是不小，”铃俏笑得阳光灿烂，比起掐媚，不如说更像讨价还价，“想必让旅店老板多腾一个房间出来，住一个你的朋友一定也是没问题的，对不对~？”
　　“……”陆潇青愣愣地看着她。
　　“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的，”铃俏收起了满脸笑容，露出认真的神色，“我有想要去的地方，要尽快启程。”
　　陆潇青不知为何心头一颤，马上接道：“你要去哪儿？”
　　“京城。……有些事情，一定要处理。”铃俏的眼神深邃，陆潇青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好。”他道，“客栈本就是给人住的，我们一来就包下一间，已是逾矩了。你要住，自然是可以的。”
　　铃俏给了陆潇青一个大大的笑脸，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陆潇青目不转睛的盯着铃俏的笑貌，心中说不出是怎样一番滋味，微苦微甜。

　　你为什么要去京城？什么事要处理？我从京城来的，可以捎你一程……

　　陆潇青有许多憋在喉咙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仔细一想，自己连眼前这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告诉这女孩的名字也是假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
　　想来想去，心里竟然又难受起来。
　　陆潇青也不知是何原因，只不再欲说话。

　　铃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缠着陆潇青，走走看看，偶尔路过小贩就上去买个糖葫芦，似毫不在意这顷刻的宁静。

　　于是，一路无话。

　　有了陆潇青的首肯，客栈老板果然二话不说就理了一个房间出来，就在陆潇青的隔壁，效率甚高，还不收住宿费。
　　安顿好铃俏，陆潇青只打了个招呼就跑出去和其他公子哥儿谈笑风生去了，不知为何，铃俏觉得他有点像是逃命。

　　铃俏动物的第六感自然是准的。
　　陆潇青对自己一路上面对铃俏的感情，既是手足无措，又陌生无比。他觉得这样的心情很危险，于是下意识的想要逃离，离铃俏越远越好。

　　“邵兄，”陆潇青一手轻轻地端着一盏茶杯，神色恍惚而迷离，在月光下朦胧的很，“你可有过这种感觉？见到一个人笑的时候，心里会暖暖的，但是心口会收缩，又难掩酸涩；听到那个人要离开，又会觉得苦闷，既不希望她走，可是又害怕留在她身边，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嗝，怎么，陆少莫不是恋爱了？怎么，碰到心上人了？”邵帕渊早已一壶酒下肚，偏偏酒量又差强人意，已是面泛桃花神志不清。
　　陆潇青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可能，我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她，相处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
　　“嗝，陆少，嗝，这下你不懂了吧，”邵帕渊拿着酒杯在桌子上转来转去，下巴搁在桌上，“爱情啊，嗝，是说来就来的……陆少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陆潇青正色。
　　“你说的，嗝，这是日久生情。嗝，还有一种爱情啊，叫做一见钟情……嗝……瑶儿……瑶儿……”邵帕渊说完这句便一头栽倒睡了过去，还舒服的发出呼噜声，梦里也不知喊得是哪家姑娘的闺名。

　　陆潇青也不去看他，轻轻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喃喃自语：“一见钟情？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