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香彻骨004
阴暗的墙壁变得好像超大LED屏幕,妙笔生花勾勒出一幅活灵活现的血腥画面。这是古人在墓葬中经常用到的雕刻壁画,叙事或者记录墓主人最主要的成就。
江陵这几百年进过无数坟墓刨尸体,也算是个盗墓老手,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墓葬见过无数,普通百姓、王孙公子、甚至皇陵也去过,墓葬壁画文化或多或少有过了解,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墓葬壁画,画风简洁,寥寥几笔,却勾勒出最完美最震撼的作品,完美的构图与丰富的色彩依旧和当初刚创作时一样。
画面上是一个类似寺庙的建筑,大门牌匾上写着“皮场庙”三字,可是这里却没有佛祖的慈悲,只有地狱的血腥,身着囚服的犯人跪倒在地,拿着尖刀的侩子手熟练撕下她们身上的皮,鲜血淋漓甚至还带些体温的新鲜人皮,滴滴血垂下,透过画面,几乎都能听到当时撕心裂肺的哀嚎痛哭。雕刻的太过真实,好像鲜血都还在画面里滚动,又好像浓稠的血腥味渗透到了空中。
笔触非常细腻,让人有亲临其境之感,画中人经历的剧痛好像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里就是人间地狱,从古至今,最残忍最令人发指的酷刑被记录在了这片墓室的墙壁上。
江陵不自觉探出手触碰后脖颈上的十字型伤口,是剥皮刑罚留下的印记,江陵忽然很庆幸自己不记得过去,不记得自己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个受人欺负的丫环,也许是风光的大家闺秀,甚至皇家公主,可到头来,还不是锒铛入狱,受了这惨绝人寰的酷刑。历史记载,这类刑罚大都用于族诛之难,她更加不敢想象,跟自己一脉相承的亲人,一起遭受了这苦难。这样的事实对她来说,比剥皮更残酷千倍百倍,她宁可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从来不主动去探寻上一世的身世,对她而言,上一辈子,到剥皮止,已经结束了,永远不愿想起。
还好不记得,尖刀刺进皮肤的每个细节,皮肉活生生脱离的每一寸痛楚,这些,都足以如同梦靥,时时刻刻纠缠着她。
“勾起你痛苦的回忆了?”秦瞻背倚着墙,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她。
江陵侧过头,不愿多说,过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么恨人皮鬼,还要把……这样的壁画刻在墓室上。”
秦瞻盯着她,深邃的眼好像要把她吸进去。
死人照片里透出来魅香在这密封的活死人墓里消散不去,反而越发醇香浓厚,魅香本就有催情的功效,她体内有凤凰胆,百毒不侵,再拿烈性一千倍的春/药对她也没有丝毫影响,秦瞻再厉害,始终是个普通人类,会受七情六欲的控制,并且,从生理角度来看,她虽然是只人皮鬼,那她好歹也是个女的呀。
江陵往后面缩了又缩,秦瞻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斜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眸越发深沉。
“咯咯,跟我玩嘛,快来跟我玩。”惊悚的笑声配上奶声奶气语调,吓得江陵跳起来,浑身寒毛直竖。
她害怕的看向秦瞻,牙齿咬着颤抖的嘴唇,明亮的双眼蓄满晶莹剔透的泪光,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咪。
秦瞻漂亮的唇瓣根本没动过,那刚刚是谁在说话?况且,她也不会认为秦瞻能说出刚刚那句话。
这个活死人墓原本就是墓室,从构造细节可以推断,至少修了有好几百年的时间,不可能是秦瞻的,难不成是墓主人诈尸了?
江陵忽然好怀念以前那些安安静静的陵墓,盗墓小说大多写的很精彩,可是大部分尸体都是安静的,而安静的尸体,对江陵而言,就像是因为被损坏而被抛弃了的人偶,不会睁眼挺尸,更不会无故诈尸,要不然每具尸体都从坟墓里爬起来闹腾,人类的世界会完全乱套。
环顾四周,没有棺椁,没有棺材板,没有尸体,事实上,除了墙壁上那副古怪血腥的壁画,这里看不出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墓室,反倒像一个冷金属质感超现实主义的现代化家居。
低头仔细听,哪有什么奶声奶气的声音,是幻觉吧。江陵舒口气,轻拍胸口,今天受到的惊吓,比一百年累积的都多,要是曲九陌在,又要鄙视她有鬼心,没鬼胆,完全不是一只纯粹的人皮鬼。
“快过来,跟我玩!”这回又嫩又尖锐的童音里夹杂着不耐。
江陵惨烈的大叫,一溜烟躲在了秦瞻背后,颤抖着说道:“鬼,鬼啊鬼。”
秦瞻轻斥:“永阳,不许胡闹。”
黑暗中的童音不满的嘟嚷:“哥哥坏,永阳只想有人陪着玩。”
原来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女孩,江陵握着秦瞻的胳膊慢慢松开,她哄道:“永阳,你先出来,我就陪你玩。”总是躲在黑暗的墙壁那边,真的很吓人,也很吓鬼。
“你过来吧,我出不来。”
出不来?江陵好奇的挪过去,这面墙也很奇怪,黑漆漆的,走近了隐隐可见上面的东西,当她迟疑的走过去看清时,不由发出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瞻花了二十分钟,才成功的让江陵冷静下来,江陵抖着手指问:“她,她就是永阳?”
秦瞻楞了一下,点头。
江陵仔细的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从黑暗的墙里生生地凸出一块,从轮廓来看,会发现是一张老人脸,只是怎么看怎么都像天安门广场上的浮雕。
老实说,浮雕也比墙上的人脸赏心悦目,虽然是石头刻的,好歹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而这一位,肤色接近墙壁的颜色,除了一张脸型,其余的五官,是在是太太太丑了,简直就像在榨汁机里榨过,洗衣机里洗过,注意,还是滚筒的。
这样的一张扭曲的脸,出现在这样的诡异的墓室里,就算是鬼,也能被她吓得腿软。
永阳看清了江陵的模样,鼻子歪得老高:“哼,竟然是你,出身野蛮、行为粗鄙、胸无点墨的恶俗女人,六百年了,你怎么还在纠缠哥哥。”
一番话训得江陵稀里糊涂,但她还是听得出这不是什么好话,反驳道:“我听出来了,你是说我没文化?!”江陵怒极反笑:“我没文化?!你去胭脂街打听打听,人人都知道,我江陵每天晚上都去天真哥阳台下念情诗给他听,我没文化?笑话!”
永阳嗤笑:“水性杨花。”
江陵气得抓狂,“楼下画皮鬼连续一百年每天早上一朵玫瑰花,我都不理他,我还水性杨花?我可是胭脂街一枝花,水灵灵的水仙花!杠杠的!”
永阳不屑,五官都纠成一团:“本宫乃是先皇御封的永阳公主,天下第一美人。”
美人?还是天下第一?
江陵终于发现这个世界还有比她家美人师父更加藐视全宇宙生物皮相的物种的存在了。
江陵刚想打击她几句,抬眼却接收到秦瞻威胁的眼光,这个小女孩,虽然满口胡言,不知所云,可是她只有一张扭曲的脸,嵌在阴暗的墙壁里,孤独在地下度过上百年的光阴,到底发生过什么,会让她变成这样?原本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爱美的骄傲小女孩,简直无法想象。
曾经有风光多美丽,现在就有多悲哀多凄凉。
江陵看着她的脸,尽量去拼凑她原本漂亮的模样,最后还是放弃,昧心的说道:“仔细一看,的确比我美一点点。”
永阳扬起已经掉光的眉,墙壁里残存的一张脸绽放着公主的骄傲光芒。
“好了。”秦瞻一改平素面瘫的表情,脸色中带着淡淡温柔的弹了下永阳额头:“《法华经》背好了?”
永阳吐吐舌头:“还差一点。”
“继续背。”
秦瞻的话鬼怪大概没有几个敢不听的,永阳骂了一声,渐渐隐去,墙壁上只剩下一个浅浅的人脸轮廓。
秦瞻转身道:“还有一面墙被我封印看不到光线,你要看吗?”
江陵使劲摇脑袋:“不看了,坚决不看。”
“也对。”秦瞻不经意的说道:“不过是上回我把人皮鬼订在上面,割皮时流出太多的血,洗不掉,所以遮起来。没什么好看的。”
江陵:(⊙o⊙)…
江陵跟在他后面,边走边问:“接下来继续查富尔康连续跳楼事件吗?”
秦瞻停下脚步,奇怪的看着她:“当然不是,我是人类,体能是有极限的,现在我需要休息。”
“好吧。”江陵摊手:“那我就先……”走字还没说出口,一个天旋地转,江陵整个身子被他推倒在床上,她大惊失色,双臂环胸,作惊恐状:“欠债不肉偿的!!”
秦瞻弯下腰,双手按在床上,慢慢的欺身逼近,好像一只蛰伏的豹子。
江陵一个劲往后缩,在即将掉下床去的时候,秦瞻大手一捞,把她抱在怀里,翻身掀开单薄的被子。
秦瞻闭上眼,慢慢舒展开皱起的眉头。
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把她当抱枕睡觉?!
江陵哭笑不得,尝试着动了动,结果,禁锢着她身体的四肢更紧,牢牢困住了她。
她费力的戳戳食指,小声问:“你睡着了没?”
“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
“胭脂街。”秦瞻支起半个身子:“我以为胭脂街只是C市的一个传说,原来它真的存在。”
坏事了!!!
江陵倒吸一口气,苦着脸:“秦大师,求你一件事,千万别跟我师父说是我说漏嘴的,否则,我会被他从楼顶丢下去一百次!”
秦瞻哭笑不得的躺下身,顺手也把江陵的脑袋压回枕头上:“闭嘴,睡觉。”
安静了躺了一阵,江陵斜着眼打量秦瞻,闭上眼睡觉的他,也没有传说中那个杀鬼不眨眼的驱魔狂人那样恐怖嘛。
江陵小声叫:“秦大师?秦瞻?”
秦瞻好像睡死过去了,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压制着她的四肢,没有减少半丝力气。
“笨蛋,哥哥为了查富尔康跳楼的案子,已经很久没睡了,你不许把哥哥闹醒。”永阳的声音轻轻传来。
江陵有些吃惊:“他一直在查这个案子?”
“也没有一直,第六个人死掉的时候才开始查的。”
“……那也有半个月了吧,难道他半个月都没睡觉?!”
永阳理所应当的说道:“哥哥做事不喜欢中途暂停。”
睡觉不是暂停吧。江陵有些无奈的看着睡颜安静的像孩子的秦瞻,半个月不休息不睡觉,这人还好意思说他也有体能极限?!
过了一会,永阳的声音低低传来:“当年你出事后,哥哥总是做噩梦,睡也睡不好,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可是哥哥真的很自责,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没有……”
江陵一脸茫然:“你确定是在跟我说话?”
永阳怒:“笨蛋就是笨蛋,不跟你说了。”
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