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录》Yukikaze

2、病隙碎笔

　　写在前面：首先，向史铁生致敬。此番书写病中怨念的想法，完全受先生生前《病隙碎笔》所启发，也因忙碌几月一直未有能发声的管道，想借此机会一吐为快。然而身在病中，思考能力有限，无奈只得厚着脸皮盗用先生的题目一用了。还望先生见谅！后生不才，在思维因发热高度暴走的情况下，恐怕写不出先生那样有深远影响的大作，仅仅是对当下生活的一些感慨。我恐怕无论构思还是立意上都仅限于小我的世界中。晚辈尽量将言简意赅，以求文章立意明确，此外别无他求。

　　我以为进了体育大学，我这么热爱体育的人会从此和发烧感冒这种无聊的小毛病无缘了。谁知到这病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五子棋，或者是围棋。也许是之前去医院的时候路过北京棋院，留意了一下墙上的棋盘，但我实在无法对这只有黑白两子、费脑子的游戏燃起兴趣。当时我只是扫了一眼那黑白分明的棋盘，对走进棋院的孩子们有种无可奈何的怜悯。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根本不可能的东西呢？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分明的黑白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总有一天，这一黑一白两子会在在进进退退、你争我斗中，渐渐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渐渐的分不清了。
　　在梦中，我不是那个下棋的人，自己的实力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是掌控全局的人呢？在棋盘的一角，我就躺在那儿，我身边也有很多棋子，我看不到他们的颜色，甚至是我自己的颜色也看不清楚。我只是躺在那儿，没有人动我，双方可能都已经忘记这片角落，这一片死棋。
　　是啊！谁会动这黑与白都分不清的一片混沌呢？只怕会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吧！曾几何时，还是孩子的时候，这世界还是绝对的，只有黑白两色，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喜欢了便是一切，不喜欢便是虚无。哪儿见过这黑白不分的混沌呢？长大之后才懂得，原来的黑与白之间，可以有那么多深深浅浅的颜色，对与错之间，可以有那么多矛盾挣扎模棱两可。
　　所以，我醒过来之后，一偏头看到窗外树枝上跳跃着的肥硕的麻雀，顿时升起了一种重生的感觉。这种冲动，表现在人的生理上，便是肾上腺素分泌增多，几滴滚烫咸涩的液体滚落。
　　神经过于纤细，被唤为敏感，易波动，美其名曰脆弱。而病中的人，由于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痛苦和折磨，只会更加敏感脆弱。男人会变得像女人一样，女人会变得像孩子一样。也许只有像史铁生先生那样坚强乐观的人，经历了千锤百炼，才会笑着说自己的职业是生病。
　　由此看来，生病不是一件坏事。相比于躺在一片黑白不分的混沌中做死棋，感受那种被人放弃、冷落的绝望，面对那种黑白颠倒、是非不明的绝境，生病显得好得多。就像攀登一座布满荆棘的高山一样，刺扎到脚了，才知道干净整洁的街道是多么清爽；误入歧途，才知道一马平川的大道是多么开阔。不生病，你永远不会珍惜健康。就是那个“不失去，永远不知道珍惜”的简单道理，就是那个上下唇一碰就能说清道明的简单道理，可有些人，他以为自己明白，却真心看不到树枝上跳跃的麻雀，看不到冬去春来，花开花落。
　　病了之后，自然收到很多关切的询问。朋友就是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交情，那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那来自大山深处的短信，都是人生难得的财富。曾几何时，我认为朋友都是麻烦的，尤其是那种做任何事都要在一起的朋友。为了让这一过程经历起来不那么乏味，我要尽力去了解他们所喜爱的明星八卦、内幕丑闻，迎合他们的口味积累谈资，以求相处融洽。日久天长，我在这一领域的造诣越来越高，却逐渐感到无趣，而对方的兴趣却与日剧曾，让我实在难以招架，不堪重负，举手投降。不知以这种方式断送了多少份友谊，我始终找不到能与我默契十足，兴趣相投的，真正的朋友。有时甚至消极地想，所谓的朋友，所谓的感情，到头来都会淡掉，甚至陌生。那么，为了这种短暂的交集，付出自己的真心，付出自己的喜怒哀乐，这又有什么意义？
　　幸好我不是那么绝情的人，欺骗和伤害我还做不到。只得小心地与众人拉开距离，和平相处，保留自己隐私的领地。虽然日子过得相安无事，但却从没有获得过真正的快乐。
　　麻雀的快乐也许是散落在地上的一把小米，也许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小空间，甚至只是在天空翱翔的一瞬。这些小小的，对人类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麻雀开心地唱起歌，多么欢畅！我有关心我的人，我衣食无忧，我是国家培养的高级人才，甚至和那些新闻直播滚动条下，那些在某些恐怖袭击中死亡的人相比，我还有生命不是？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无理取闹、争论不休？像这样健康完整地或者，我该日夜感恩才是。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另一个我，去迎合我每一次交谈的观点。毕竟，黑与白尚存与这个世界，那些深深浅浅沟沟坎坎也不可能每次都让我遇见。毕竟，生病于我有更多的收获，并不只收获痛苦与绝望。如果我连病痛都可以享受，那还有什么我不能享受的？
　　一位大我几岁的前辈也和我处在相同的境遇中，他在电话里擤着鼻涕问我：“怎么你也会得病？你不是铁打的吗？”这不是句玩笑话，我确实给人一种永动机的印象，整日忙碌得就像笼子里的仓鼠一样。
　　“忙可以，但不能没有目标。”说完这句颇有深意的话，他又开始新一轮关于考研的牢骚。
　　其实目标有很多，只等一个一个去实现。可时常对身边的事很无奈，时常被他们绊住，导致最后离目标越来越远。就像仓鼠在车轮型的笼子里不停地奔跑，却只是在原地踏步。
　　中国人特别喜欢展现自己的远大目标，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大目标先把人震慑住了。宗十四岁还未取得任何功名就以“乘长风破万里浪”为目标。项羽也是少年就立志颠覆暴秦。而西方人常以“走一步，再走一步”、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不去想那么远大的目标，更多的是在一步一步中体味行进的过程，沿途的风景。
　　推着疲累的身子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心情好了不少。感觉生病是个重新认识自己的契机，也是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不能再这么急迫忙碌，我有的是时间，我可以慢慢来。不必那么累自己，黑与白可以一点点分清，朋友可以慢慢找，目标要一步步实现。最重要的，是要享受如旅途一般的人生，我不愿再忽略树枝上跳跃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