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莲》颜寻叶

1、楔子

　　阴雨连绵的六月，南国帝都的人大多流连在缠绵梅雨中吟诗作对。古朴的书房内，南宫琪郁闷地咬着毛笔，两眼不时瞟向窗外。南宫家算是书香门第了，却出了这个不爱读书的异类。四书五经看得烦了，他索性将它们扔到一边，站在书架边，翻起最爱的史书。然而即使是最爱的书，心静不下来，什么都看不进去。外面大好风光，挠得他的心痒痒的。
　　望着天走着神，南宫琪想起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从小就听大家说母亲出身贫苦人家，生他时连一句嘱托都未留下就撒手人寰。但南宫琪心里别有一般想法。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贴身侍女小雯闯了进来：“少爷，家里来了客人，老爷让您去前厅！”
　　“万岁~”南宫琪欢呼一声，冲出书房，小雯急忙跟了过去。
　　一路狂奔到厅堂，还没抬头就听见老爹长叹一口气，开始了说教：“你这个孩子啊！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不能从门口好好地走进来吗！”南宫琪自动屏蔽南宫老爷的啰嗦，低着头大口喘着粗气。“南宫琪！”“琪儿年纪还小，无碍。”温和的声音如清风般拂来，南宫琪刷地抬头，愣在了门口。
　　好漂亮的人……
　　儒雅而又温和，南宫琪当场为其倾倒，当然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唉……”于是南宫老爷又是幽幽长叹一声。“琪儿，我叫寻梅，殷寻梅，你可以叫我寻梅哥哥！”殷寻梅握住南宫琪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寻梅老弟，你怎么能让琪儿叫你哥哥呢！”“啊？”南宫琪显然没听清。“琪儿也比我小不了多少。”殷寻梅笑得温婉。“就是就是！”南宫琪反应过来，附和道。“你！”“爹爹别生气，容易老！对吧，寻梅哥哥！”南宫琪很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殷寻梅笑着点点头。
　　“寻梅你来说吧！”“怎么了？”南宫琪好奇地看着两个犹豫的人。“琪儿，要不要随哥哥去游历一番？”“好啊！你们俩个怎么愁眉苦脸的？”殷寻梅惊讶于他的痛快，与南宫老爷对望一眼，笑道：“你自小未出过远门，我们怕你……”“没事没事！虽然只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小毛贼还是斗得过的！”
　　“琪儿，我们明天再走，哥哥和你睡一房，不介意吧？”殷寻梅伸出手，帮南宫琪理理额前乱发。“好啊！”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殷寻梅，南宫琪的第一感觉就是值得信任。七夕时，他就满十六岁，正是好奇心十足却阅历不足的年纪。殷寻梅总是温柔地笑着，平添几分亲近感，二人站在一起竟比南宫老爷与南宫琪还相像些，在内心是真正把他当做了哥哥。
　　晚饭刚结束，南宫琪便迫不及待地拉着殷寻梅在家中逛了一圈。“寻梅哥哥，那边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殷寻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大的宅院里竟藏了小小的水池，清澈见底的水中，红黑两色的四条锦鲤嬉戏着，荷叶已冒了尖儿，因为尚处在梅雨季，夏天未至，还不见荷花的影子。“是吗？”荷花其实并不是殷寻梅最喜欢的花。“你猜猜种了什么颜色的！”南宫琪拉着他走到池子边。“粉红的？”粉红是最常见的，一般人家的院子里大抵是种的这种。“错啦！是青色的！”南宫琪眨眨眼，“爹爹说，这是咱们在朝廷里的哪位亲戚送的。我最喜欢青色的莲花！”“朝廷是指？”“当然是南国的，难道会是云国的？”
　　当今的天下分为两国，南国首都建在南方，国姓为尹，而云国国都建在北方，国姓就是云。
　　殷寻梅的手轻轻颤了颤。
　　“寻梅哥哥你嫌冷么？可是现在没在下雨啊？呀，你怎么只穿了这几件！”南宫琪跳过话题，转而询问起他的身体状况来。“我家在南国极偏远的地方。来时不知道江南才是梅雨季。天气有些冷。”殷寻梅的脸有些发白，“琪儿，如果……”“嗯？”“没什么，天快黑了，我们回房吧！”“好。”
　　“寻梅哥哥！”南宫琪窝在殷寻梅的臂弯里。“怎么了？”殷寻梅摸摸他的头。“我从小就想有一个哥哥，寻梅哥哥你好像我亲哥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我是……从你娘的家乡来的。”“同乡啊？”“琪儿你先睡吧！明天再说。”“好！”南宫琪没有注意到殷寻梅渐变苍白的脸色，转过身去，一会儿便睡着了。
　　“琪儿？琪儿？”
　　殷寻梅见南宫琪睡得深沉，轻轻地走了出去。
　　“寻梅老弟！”
　　南宫老爷立在亭子中。
　　他其实只有三四十岁，只是眼角添上了些皱纹，头发还是乌黑的。
　　“寻梅老弟，这辈分还是有些不妥啊！”“无碍。”殷寻梅微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姐姐是否原谅我了？”“姐姐仙逝之前说的我上午已经告诉您了。南宫兄，对不住了！”“你！”
　　殷寻梅收起剑，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
　　无论是多少年，南宫一直爱着姐姐，甚至于为了她的一句遗言背叛了南国，就这么让自己带走了云国王室最后的血脉……
　　他忽然想起了幼时贵族们私下里的嘲笑。
　　虽然后来他们都被处死了……
　　“寻梅。”高大的影子闪过，转瞬便来到身前。“殿下。”殷寻梅单膝跪下，微垂头，腰一如既往的挺直着，跪得不卑不亢，下巴被他挑起，尽管这动作如同调戏女子，殷寻梅还是选择不做反抗，只是瞪着眼，丝毫不退缩的目光显得十分固执坚定。
　　“哼……”男子皱眉，端详殷寻梅片刻，开口道，“梅儿我很爱你，可惜你居然做了那种事。如果不是你背叛我，今天我们也许还会站在一起。南宫琪面前，你大可叫我的名字。”
　　他笼笼袖子，飞身离开。
　　“他今天，怎么会来？”殷寻梅握紧了剑，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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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
　　南宫琪醒来时还有些迷糊，瞪着眼睛看着熟睡的寻梅半天，渐渐清醒过来。
　　伸伸懒腰，换上衣服，便趴下来看着殷寻梅。睡梦中的他紧紧皱着眉，脸上带着深深的防备，唇色苍白，脸上甚至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寻梅哥哥！寻梅哥哥！”
　　“谁？！”殷寻梅倏地起身，抬手便下意识地做出了拔剑的动作。看到南宫琪，舒了一口气，“琪儿。”
　　“你做噩梦了？”
　　南宫琪不知从哪里掏来了手帕，抬手替殷寻梅擦擦汗。
　　“没事，我们今天出发。”
　　“嗯，没事就好。”
　　南宫琪说着跨出门，平静退回。
　　“寻梅哥哥……”南宫琪机械地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殷寻梅，脸色惨白，“小雯他们……他们……”殷寻梅掠了出去，院落里，原本活生生的人此时惊恐地瞪着眼，躺在地上，已无声息，只是身上不见一点伤痕。“殿下……”他果然不会放过他们……
　　“琪儿，你家有仇人吗？”
　　殷寻梅见他未脱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惧的神色，忽然有些不忍心。
　　“没有，爹爹待每个人都很好……”
　　“没事的，”殷寻梅过来轻轻抱住他，“我们快点走！如果连你都……你爹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嗯……”南宫琪胡乱地抹掉涌出的泪水。
　　从这一天起，他便彻底没有家，唯一的亲人是这个刚认识一天的殷寻梅。
　　踏上旅程，他开始了“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