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十三章 错里错因错分鸳鸯 ...
-
杨柝立直了身子,面上似笑非笑地道,“夫人万安。因今日便是那婆子入殓之日,夫人原许了王爷今日便回府的,王爷特着王妃带了婢子亲来迎夫人回府。不知昨夜的大礼夫人可还喜欢么?”
林浅恨得咬牙,才知原来昨夜那黑衣人竟是薛瑜之差遣而来,他这是打着是拿陆氏一族的安危,迫自己回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劳烦姑娘陪王妃亲来。妾身虽未读多少圣贤书,却也晓得言出必行言而有信的道理,只待奶奶灵柩一起,妾身自会回府,王爷何必如此劳师动众?陆氏自知微贱,王爷费心准备的大礼,妾身实实愧不敢当。”
杨柝其实并不晓得所谓大礼是为何物,不过是按许玠吩咐鹦鹉学舌,见林浅如此只当是什么贵重物事,不由替杨奉君恼怒,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王爷怕是只对夫人你,才肯用这许多心思,我们王妃倒是羡慕不来。夫人还是快去灵前上礼吧,别耽误了回府的时辰。”
林浅本也不愿同她多说,招呼梦梨扶了她往灵堂去,边行边回头去看薛瑾之。
他正立在不远处的渡口廊下,不知同杨奉君说些什么,那杨奉君面上一抹灿然笑意,映得林浅目中发涩,见薛瑾之聊得专注,也不回头看自己,轻轻哼了一声也赌气不再看他。
薛瑾之方才正同杨奉君信口说些起府邸的趣事,不知从何解释自己为何同林浅呆在一处,心下焦躁之余,便觉方这么一刻未见林浅已有些思念,遂有些心神不宁地回头去寻她的踪迹。
他看过去时,林浅恰方回了头去,两人的目光只错了分毫,却憾没有对个正着。
杨奉君也随着薛瑾之的目光去看林浅,明媚的目光也陡然阴霾下来,口中道,“我原觉得不服,看她倒像是认了命的,只一心服侍三爷,凭什么就能得今哥哥一心相待。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骨子里也傲性,才会与三爷闹得如此不可收拾。我原本对她那股怨气,也淡了。她与今哥哥两人原就有情意,今哥哥有福,又求得你襄助,想来成就姻缘也并非难事。”
薛瑾之听她话里话外将林浅同阜今凑做一对,怒气顿生,挂了满面怒容正想开口斥一句“荒唐”,猛醒悟到,他与林浅之事乃是冒天下之打不韪,无万全把握之时,最怕令人生疑,倒不如将错就错,由着杨奉君这般去误认,倒能赚她个守口如瓶。
心思虽转了,面上的怒容却不好往回收的,也是他情急生智,想着昭德宫之事,遂道,“你如今才可怜她,未免晚了些,好好的一个人如今已是废了。你既知子阳的心意,怎么竟还能对她下如此毒手,险险连小命都没了,你是要子阳抱憾终生么?”
“她废了双腿,乃是她的命数如此,与我什么相干?三爷同我嚷,我不计较,到底是夫妻日短,彼此相知未深。你却也同我分说,真真枉费一同长大的情分。”杨奉君气得柳眉倒竖,怒冲冲地道,“那恶事是谁做的,自有报应落在她头上,我杨奉君行的正走得直,自然不怕夜半鬼叫门。”
言毕,杨奉君狠狠瞪了薛瑾之一眼,转头回了杨柝身边,挑帘上了马车。
薛瑾之兀自愣了一会,他所说的本是宫中传言,都说昭德宫之事是彼时的硕君王妃杨奉君为除去得薛逾之深宠的奉孝夫人而为。这种争宠之事,他在宫中见得也多了,若非受了害的是林浅,原也是只当一句笑话听的。
他与杨奉君自幼情意甚深,也不想因为此事生了嫌隙,此时见杨奉君恼了,知道定是错怪了她,想了想,便涎着脸凑到马车边,戏谑道,“这样便恼了?我自然知道以你的性子不屑做此事,只是你那会儿死活非要嫁给老三,怪出人意料的,我不也是没想到么?只当女子一碰上情之一字,多了嫉恨,或许就转了性子,谁知道真不是你做的,也只怪这事出的太巧了。你想想,偏偏只有杨家才有金环蛇,偏偏你和她又都在昭德宫……”
“我只说此事不是我做的,可没说与杨家无关。我虽不想她出事,只怕我的好姐姐好姐夫却不做如是想。金环蛇趋莲,昭德宫的莲池偏僻,向来人迹罕至。谁能知道她不在殿中好生呆着,鬼鬼祟祟跑到哪里去做什么?”杨奉君倒不隐瞒薛瑾之,只是仍旧气他,不肯撩了车帘同他对面,只自己躲在车中轻声提醒薛瑾之。
薛瑾之一挑眉,又凑近车门几分,“我也觉得奇怪,恰像是她自己特特跑到那处去挨上这么一口。大哥大嫂定是不会有害人之心,一个比一个菩萨心肠,只怕原是老五冲着老三去的,也怪她命不好,想来那时正同老三在一处。”
车中沉默了一会儿,才听杨奉君冷笑道,“也是她活该。昭德宫是什么地方,贵妃娘娘的棺椁还在殿中摆着,她便耐不住,也敢与王爷偷偷私会?没了一双腿只当是训诫了,便是丢了性命,原也是自找。”
薛瑾之听她这般轻贱林浅,登时火冒三丈,待要出言替林浅辩驳,却又怕杨奉君生了疑心,正胸中憋闷,猛听见哭声震天,回头看见灵堂前白幡摇摇,知道是要起灵了,遂忍了怒气道,“叶奶奶要起灵了,我得过去送一程,你若还生我的气,哪日再见了,狠狠打我一顿也就是了。”
也不等杨奉君答话,撩了袍子大踏步向灵堂方向走去。
队伍最前头有二十四个和尚敲着木鱼,闭着目念念有词,叶奶奶没有儿女,林深同贺凤翔便权充了孝子贤孙,披麻戴孝举着白幡,引着凤翔林场赶来奔丧的众人朝西行去。
当日林深带了凤翔林场众人为争一口饭吃,冒险袭了晋王行营被抓,只道没了生理,却峰回路转,案子交给彼时的硕郡王重审,不仅保住了性命,还每人获了一百两纹银的恩赐。
凤翔林场自此便散了,有人拿着封赏银子回了乡,大多数人则在京中置了院子,寻些活计求生,同林深也一直有走动,这回叶奶奶的葬礼,少说也来了七八十人。
护灵的队伍浩浩汤汤,所过之处冥纸满天飞,哭声震耳聋。叶奶奶生前没什么名气,死后这场葬礼倒是风光得很,路人纷纷猜测这般阵仗,莫不是谁家的老太君殁了不成?
林深为叶奶奶置的坟茔在西城门外,出城时守城士兵会查验身份引子,林浅同薛瑾之都不便跟着,薛瑾之只能令薛定云随着同去,一回首见林浅拄着双拐哭得双眼红肿独自一个立在灵堂门口,心头酸酸的,却只能隔了几步远与她两相对望。
待那送葬的队伍恰完全将渡口挡住,薛瑾之才走上前同林浅道,“你此刻改了主意还来得及。你只管跟我走,我自有话应对奉丫头,定不让她阻拦我们。”
林浅泪眼朦胧地看着薛瑾之,缓缓摇了摇头,强笑着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倒婆妈起来了,我们晨起不是都说好了?方才那杨柝也说了,严忠鹤这事就是他弄出来唬我的,你早些处置妥当,我们便不再受制了,到时再走不迟。况且,我这几日已觉得腿上痛得不是那么厉害,回府去我想办法依旧每日按莫大人的方子服药,说不准竟能大好呢。”
送葬的队伍虽长,走得倒快,两人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已只见一个尾巴,薛瑾之只来得及匆匆安排一句,“你既铁了心要先回去,便记着奉丫头倒没害你的心,你只管信她”,便忙走开了几步。
林浅看着薛瑾之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哪里敢信杨奉君,便是敢信,她也不愿去信,因只将薛瑾之此话左耳听了,右耳便冒了,丝毫未放在心上。
杨奉君带来的车夫见送葬队伍走远了,便赶了马车自渡口过来,杨柝跳下马车冲薛瑾之施了个礼,就去扶林浅上车,林浅说起还有衣物放在“盂东客栈”,杨柝也答对自如地道,“王爷嘱咐了,穆儿姑娘带给夫人换洗的那些衣物便都丢了吧,日后再给夫人做新的。连夫人身上这身,回府去也得即刻换下来,免得沾染了晦气”。
林浅见她句句都搬出薛瑜之,虽心下不快,却也不好发怒,只沉着脸往马车走去,冲车内道了声,“既是王爷的吩咐,王妃恕罪,妾身只能逾礼了。”
杨柝虽有武艺在身,终究是个女子,臂力有限,两三番都未将林浅送上车去,杨奉君在车内等得不耐烦,气冲冲地撩起车帘冲薛瑾之埋怨道,“你倒看得安心。还不帮帮忙?”
薛瑾之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我只当小柝如今长了本事,还想看个稀奇,哪里想着还需我动手?”见杨奉君咬牙切齿地看过来,忙收起了惫懒面孔,上前一步,一手扶着车壁,一手揽着林浅的腰,一个用力已将林浅抱上车去,趁杨奉君放下车帘时,偷偷轻拍了下林浅的背,示意她安心。
马车一路向硕王府行去,杨奉君稳稳坐在上首,如刀的目光不停在林浅周身盘旋,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怕早已战栗不已。林浅这些日子经的事多,倒丝毫不以为意,任凭杨奉君怎般打量,她只岿然不动,眼观鼻鼻观心。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坐在车外的杨柝禀道,“主子,已到了前街。许总管带人在前面候着呢。”
杨奉君应着整了整衣襟,待马车一停稳,便当先下去了,林浅微微挑开车帘一角,隐约看见,许阶带着杜凤、杜翱并三四个婢女,整整齐齐跪在地上向杨奉君请安。那婢女俱都眼生,想都是杨家送来的。
杨柝跟在杨奉君身后向硕王府的大门走去,转头吩咐了车夫一声,“送奉孝夫人入府”,马车随即调转马头,往一侧的窄巷行去,那里是硕郡王府的侧街,开着一扇角门,便是她出府入府该走之处。
前街正门,她想也不要去想。
马车转入侧街不久,车身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林浅毫无防备,重重撞在车壁上,勉强坐稳了身子,伸手去撩车帘,只来得及看见车夫摔倒在一旁的地上,马车周边还躺着几个一身皂衣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便觉后颈一疼,瞬间失了知觉。
再醒来时,林浅见自己手脚俱被缚住,不由叹笑一声,该来的躲不掉,饶是薛瑾之这般小心,派了几个兵士偷偷跟着,眼看着那马车只有数步之遥就可进王府的门,还是逃不过被人暗算的下场。
因早有预料,林浅也并不觉慌张,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看了看自己所处之地,倒是间不大却布置地极舒适的卧房,不仅桌上有吃有喝,还有个青衣双鬟的小婢女立在不远处。
林浅心想,这绑匪还知道先礼后兵的道理,只不知道绑了她这个筹码,是为了胁迫薛瑾之还是为了胁迫薛瑜之。
那小婢女倒是安静,也极听话,无论林浅要吃或是要喝,都恭恭敬敬地伺候,只是问些别的,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这绑匪极沉得住气,一直未露面,直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林浅才听到有人爽朗地笑着推门进来,拍掌笑道,“都说三嫂是个奇人,我却不曾得见,今日做兄弟的不礼貌了,还请三嫂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