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归何处》一点飞鸿

26、二十六

　　托托一直看着昭王并没主动帮忙，直到他腿上的伤露出骇人的真面目，托托才迟疑着开口。

　　“你、你受伤了。”

　　昭王冷眼扫了过来，用意明显不过：“你刚才不是已料到了么？”

　　托托触及那道眼风，真想为自己这句话打自己嘴巴。她是料到他受伤了，只是没料到他被强弩所伤，流矢射穿小腿肚，箭头在一边，而箭尾却在另一边。

　　“我、我、我没料到、没料到……”

　　托托结巴，小心移到昭王身前，自责自己刚才的袖手旁观。

　　原来，他竟是承受了如此大的巨痛，还躲避了追杀，走到了这里并找到了她。真的是他找到她的么，还是偶遇。

　　托托摇了摇被刺激得反应变慢的脑袋，不愿多想。

　　昭王回头，深邃的双目毫无波动的望着托托，半晌才开口。

　　“是呵，本王也没料到”。

　　语毕，回首继续忙活。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托托想出手帮忙，又怕昭王多想。不出手吧，又觉过意不去。好歹他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哪方受伤都会使危险升至最高系数。

　　“本王从追查伊始，便处处处于被动状态……”。

　　昭王边清理伤口边说话，有些苍白的俊容上时不时因为痛苦而停顿。

　　火光偶尔跳动，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和点点星火，仿佛为他磁石般的男音合拍。

　　“本王一直奇怪，为何、为何总是在关键时候走进死胡、胡同，嗯。”

　　压抑的呻吟终是溢出口，他本想把弩取出，却因过度的牵动伤口而流了更多的血。

　　“别动，我帮你。”

　　昭王的开口减缓了尴尬，托托终是鼓足了勇气一把压住昭王的手。两人在指尖接触的瞬间，昭王怔忡，不过分秒之时便顺势靠到了石壁上，放手让托托帮忙。

　　处理伤口托托应该算不上第一次了，但也不是卢肃这类专业级的，把所有的医疗常识加在一起，不知道能不能顶个赤脚的头衔。

　　想想也真是无语，在这个世界，她才算得上是最容易受伤的人吧，为何偏偏前一刻救这个，下一刻又救那个，她快成圣母了。

　　“咝~~~”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下次小心点。”

　　因想得太纠结，托托不小心弄到了伤口，使得昭王倒抽一口冷气，全身肌肉一僵，似乎痛苦无以复加。

　　“女人，没有下一次，你给我注意点，再走神，本王绝不饶你。”

　　头顶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却显得力不从心。

　　托托抿嘴，几乎能想象得到那张黑得发青的棺材脸了。她选择性的忽略掉此人的威胁，不过，手里更轻了几分。

　　“你知道吗？”

　　平静了一会儿，一向板着棺材脸的昭王再次开口，这次语气好了许多。

　　“本王从来没想到，因为你的出现，本王追查了好久的事情终于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可是，他却因为你而乱了阵脚，为什么会这样？”

　　昭王蹙了好看的双眉，微低了头打量着埋头苦干的人，脸上露出疑惑。

　　“告诉本王，你到底是谁？”

　　托托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痛了这个暴躁的男人，一心挂在伤口上，只是隐约听到有人问起自己，从善如流答到：“我是托托呀，姚托托。”

　　“姚……咝~~~~”。

　　“别动别动，想死……吗。”

　　昭王似乎因托托的无意回答而吃了一惊，忘记自己有伤在身。幸好被托托一把压住，抬首责备却发现昭王那星眸正一瞬不瞬的锁住自己，眸中有异样乱流。

　　托托险些闪了舌头，最后一个字轻如细雨，几乎不能耳闻。不过，终被他听到了。

　　“本王可不想死，想死的是你。”

　　“我、我不想、想死。”

　　看出托托眼里的闪躲，昭王已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将她一把抓到自己眼前。

　　“是不想死，还是想死。说，你到底是吴国人还是郑国人。”

　　托托害怕了，这荒山野岭的，昭王没她一样可活，她没他可活不了多久。

　　“不说对吧，没关系，你不说本王也知道。难怪他们曾经如此讨厌对方，现在你与他却如此亲近；难怪你要救一个爹疼妈不爱，甚至以他作为筹码为郑国卖命，力救吴国太子的人。要换着她，巴不得他这个吴国七王子早死早超生呢。

　　本王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总是查不出真相，这杀夜真是不简单，用障眼法囚了一只无用的小猫，却顺带挷住了一只猛虎。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女人让他动了儿女情长。”

　　托托被吓得反应不过来，只有怔怔的看着昭王，将他的话慢慢的消化。

　　冷眸又扫了过来，昭王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放心，你吴国亡国已是必然，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的家国。吴王真是糊涂，不惜弃了猛虎而宠了那么一个无用的儿子。”

　　似乎情绪太过，昭王那张千年冰脸竟显出另一种美态，并且美得如此耀眼。

　　托托被这耀眼的俊容一照，终于回神理清了头绪，脸上表情瞬息万变。

　　昭王的话够清楚也够明白了，殷兰和艮景是死敌，所以她早被他怀疑。

　　托托不必多费脑细胞去思考便能完全知道，只是心里像打倒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那句爹不疼妈不爱的话让托托失落了好一阵，总觉得自己有负于艮景。其实她还是对他有感觉的，只是……唉，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这便是所谓的纠葛吧。

　　深深吸了口气，托托压抑住心情，敛眉道：“王爷请放手，这弩想要取出还需你动手。”

　　昭王缓缓向下睨了一眼，抬头一把扣住托托下颚吻了下去……

　　这个吻极其粗暴，像是在发泄，又似在仇恨。吻，无比深长，或者不应该称之为深长，因为托托感到自己的唇一阵刺痛，接着齿间有血腥味在窜动。而那吻依然持续着，直到她两眼开始发花，感觉大脑缺氧才被放开。

　　“啪。”

　　托托顶着殷红的嘴角，在被放开的瞬间一掌甩了过去。

　　昭王只是侧了侧头，星眸毫无情感的盯着他。

　　一支箭，准确的说是一支断箭出现在托托眼里。

　　原来，永恒不变的狗血情节果然是万年适用。吻，一直被奉为转移注意力的圣物。

　　尽管如此，托托心中没有半点歉意之情，反而多增了一份恨。毕竟是他有错在先还咬破了自己的唇，自己即使不明真相，他也不必如此对待，何况所有的一切他只是在错误的猜测之中。

　　昭王第一次没有因为她的反抗而暴跳如雷，只是默默的靠在石壁上，似是流血过多而虚脱。

　　托托带着恨意，干脆闭了嘴替他包伤，然后替他挪好位置，最后也靠着他休息。因为现在不是她全力反抗的时候，她依然要示好，要乖乖的听话。

　　第二日，晨曦透过石缝斜斜伸了进来，托托一下惊醒对上一双黑眸。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昭王冷了脸淡漠的移开视线：“一直往东走便是官道，你打算睡到几时。”

　　“哦”，托托抬头微眯着双眸望了望印在石壁上的几束晨阳，彻底将昨夜的不快忘记，“即刻就走，一定赶得上的”。

　　“是吗。”

　　“是”。

　　忽略掉昭王话里的讽刺，托托平静得不是一般，回答得斩钉切铁，上前扶起昭王出了石缝，没走多远又出了状况。

　　“怎么了？”

　　托托扶着昭王，因他的突然停下脚步而紧张起来，有些担忧的问。

　　昭王不语，蹙了双眉侧耳细听，脸色越发的难看。

　　托托倒抽了一口冷气，全身不由得开始颤抖：“这次往哪里躲？”

　　昭王仍然保持沉默，甚至整个身体都闻风不动。半晌才扭头看着她，眼中异样闪烁。

　　“你在怕么？本王可从没觉得你是个怕死的人。”

　　之前，有遇到比你可怕的人么。再说，连你都闻风色变，我一弱女子还英勇无比的显出就义气概么。

　　托托敢怒不敢言，敛了眉在心中诽腹，顺带让这个男人继续说些嘲讽的话发泄发泄他受伤的怨气。

　　哪知这次昭王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吐出两字：“这边。”

　　托托大惊大喜，男人没有继续是很庆幸的事。现在想来这男人十分的婆妈，要真让他说起话来，就像之前两人独处一样会说个没完没了。

　　这次好了，还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不便多言。托托边走边想，突然被男人扣在怀中，并按下那颗走神的小脑袋，下一刻两人就卷缩在了一个小凹地里，四周被枯枝灌木遮掩。不一会儿，便听得有人说话。

　　“报，这边没有搜到。”

　　“哦？！”一个诧异的声音响起，低哑暗沉，听到汇报并没再表示什么。

　　一会儿又听得刚才的声音道：“主人说，男的提头去见，女的留下性命。”

　　听闻此话，托托惊诧不已：不是追杀她的么，怎么换成要这个风光无限，威名远扬的王爷的命了，而她，只是留下命。

　　显而易见，此话一出，连那声音暗沉的男人也意外不小，良久才听到他重复了一句：“只是留下性命？！”

　　“是，男的提头去见，女的留下性命”。

　　似是看出此人的怀疑，传话的人又重重的重复了一次。

　　终于听到男人悠悠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接着一阵悉悉索索声之后，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