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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所谓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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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夜,江湖人称“夜猫”,效命于逸德山庄。这在江湖上不是秘密,几乎人人都知道。她素来和唐门没有交集,现在突然出现还趟了这倘浑水,说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众人齐齐地看向了云倦,因为只有他才能指使她做这样的事情。
面对质疑目光云倦显得波澜不惊,他极为从容地只就看着唐静和唐天傲。
计划一暴露,芙夜觉得万分尴尬。然而,因为这样一闹原本相安无事的唐静和唐天傲相互对视,脸色都变得从未有过的难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除了当事人以外似乎谁都不适合呆在这里。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识趣地主动出了房间。怕恼羞成怒的唐静和唐天傲拿云倦出气,云庭看着撤出去的众人紧张兮兮地问:“庄主……我们……”
云倦右手一抬,缓缓道:“不急。”
不急?怎么能不急?云庭焦躁了,便就是一点也猜不透云倦的心思。可看着他那镇定的神色,他也只得耐下性子陪着。
看着芙夜久久没有理会自己,众人变了又变的表情,骆心璇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她缩了缩脑袋故意避那些不太友好的眼神,一看着众人出去便是忙地追了上去。她是跑了,可怜的芙夜想跑也没戏,唐静站的太好,正挡在她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也没有用很凶的眼神看着她,她就是心虚。僵了僵,她很无奈地说道:“喂,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不也是好心嘛……”
唐静冷笑了一声,眯了眯眼。她越发慌地厉害,“你说我吃饱了撑的,何苦要来管你家的事,我真的是好心啊……”
眼看着怎么解释对方都没个反应,二话不说,一咬牙她转身往窗口跑去。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
很多时候想法是好的,但是结果却……
就在芙夜手扶着窗棂想要跳出去时,突然闪出了三道耀眼的银光。不好!急急转身闪开那物,却只不想一个眨眼的功夫,一声闷响唐静重重地摔在地上。
事发突然超出意外,怔了好一刻芙夜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飞来的三道银光是飞刀,从角度判断是本着唐天傲去的,唐静应该是来不及出手才用身体阻挡,刀子扎在她的腹部被她用手摁着,脸色煞白煞白的肯定伤的不轻。可让她特别纠结的是,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那暗器很像是她放的,而她什么都没有做。
望了一眼窗外又望向了自己的手,再看那满脸敌意的唐夫人、唐小安,芙夜只觉得委屈极了。“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啊……我为什么……”
只是,她这话说出来谁信啊。
过了许久,唐静缓缓地开始爬起。看着她,唐天傲眉头深深蹙起,满眼的不舍和震惊。他疼惜地将她扶起,却是一言不发。
唐静没看来人,只当是唐三姑或者唐夫人。转身一看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全身的肌肉都给绷紧了。
被唐静看地有些不耐,唐天傲眉头皱了皱,便是去拉她摁住伤口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像是在做梦一样,完全不敢相信。唐静愣了愣,忙地将摁住腹部的手摁紧不给他拉。
拉了两下没拉开,唐天傲有些急躁,喝道:“松手!”
唐静也算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顺水推舟便是越发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无辜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两手一起按着腹部就是不给他得逞。
“你倒是松手不松手?”关心情切,怕拖久了会出事,到这会儿唐天傲也不顾什么家主威仪了,瞪圆了眼睛地便就凶她。
唐静咬了咬牙,死抱着伤口还是不撒手……
你拉我,我拒绝,一来二去,这还没来得及散布开的惨淡愁云愣是被驱散地精光,便连着刚刚的沉重气氛也都没了。
“庄主,他们在干什么?”越看越觉得无法理解,云庭忍不住地问道云倦。
云倦淡淡一笑,却道:“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强硬地要唐静配合没取得效果,再看她那苦地都哭出来的脸。唐天傲无奈至极,他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便是摆出了慈父的样子强抑着焦躁情绪,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别闹了,给爹看看伤地重不重……”他说完,唐静的嘴巴撇了两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快点,听话……”怕她又使小性子,唐天傲皱着眉头哄着,一边拽着她的手。
他不说还好,一说唐静那脸更难看了,他更是没想到唐静忽然猛地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开始是小声哼哼,渐渐地声音大了起来,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看着怀里不断哽噎的唐静,唐天傲有些不知所措,紧皱着眉头想要推开她,但是手拉着她却没能狠得下心。
听着这哭声,看着眼前的人,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唐静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因为过分的宠溺,唐静小时候比别的孩子爱哭一些,只要稍稍受点委屈她便是他哪里都不给去,抱着他的腿先哭上一阵,哭够了才停下。每次看到他们这样唐夫人总是很头疼,她说如果哪天女儿成祸害了就怨他,都是他宠坏的。而这时他会很得意地将唐静抱起,笑眯眯地回道:“女儿将来可是要祸害别人家的,不宠着怎么行?”时过境迁,往事却总是萦绕心头。后来发生了唐玦的事情逼得他不得不将唐静赶出家门,然而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他一直很矛盾。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决定还是先看看唐静的伤势。乘着对方放下警惕,他拉开了她的手掌。只是一拉开他顿住了,飞刀三枚一个不少,不过全都被夹在了手指间,唐静的腹部莫说被扎出的窟窿,衣服上连个破洞都没有……
到这会儿是瞒不下去了,唐静怯生生地从他怀里探出了头。
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唐静,又看着手里抢下的三枚飞刀,唐天傲的脸色由白转红,又再转黑。“咣当”一声他扔掉了飞刀,便是无比抑郁地出了房门。
瞅着那远去的背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唐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唐静竖了竖大拇指,她忙地拉着唐小安追了出去,去安慰受了伤的唐天傲。云庭这也才明白了云倦的苦心。总之,第一步唐静是跨出来了,成与不成,下面只能看唐天傲的了。
云倦的蛊毒刚解,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唐静不便久待,便是缓了缓神也跟着出了房间。然而和云倦擦身而过她却是一顿,看着对方那深不可测眼眸她忽然有很多的话想问,只是一句也没能问得出口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晚上用膳,一群人皆大欢喜地聚在了一起,便是这些日子一直拉长着脸的唐天傲也有了少许的笑容。只是等到满桌子的饭菜都凉了始终也都没有等到唐静的出现,对于唐静的缺席大家都觉得有些遗憾,但是谁也不知道原因,酒席不欢而散。
解去了身上的蛊毒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想着今天的事情唐静离去时那一刻的眼神,云倦便是有些许心潮起伏。信步游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唐家的祠堂。因为过年这里也被装点一新,高高悬挂着的灯笼将周遭照地一片透亮。
还记得唐三姑说过唐玦死后尸体并没有下葬。唐玦的生父是唐天傲的结拜兄弟,当年因为过失杀人而被捕入狱二十八年,逼不得已之下他将还在襁褓中的唐玦交给了唐天傲夫妇抚养,可谁也没料到柳隐娘一闹唐玦竟会失掉性命为了让他父亲有生之年能见上他一面,减轻这份遗憾,唐天傲用尽了办法一直将他的尸体保存着。现在再看这事,云倦终于明白了当初在鬼城唐静为什么一心想要水魄冰晶,只是她为何要这样硬扛,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底,明明不那么坚强,明明已经满心是伤……
站在门外看了一刻,云倦地走了进去。正厅里供奉着许多的牌位,牌位前的桌案上还摆放着香烛贡品。可能是刚祭拜过不久,到处弥漫着一股未散尽的烟灰味。快速地扫视了一遍没有如预期的看到唐静,他有些失望。怔了怔正要转身,头一抬便在相邻的屋子里看到了唐静。她正跪趴在一具盖子半开的棺材上,神情沮丧,满脸哀伤,颓废地像生了病。顿了一顿不放心地走了进去,他这便是看到了棺材里躺着的人。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英俊少年。有别于唐家人的细致,他的五官很硬朗,只是尚未完全长开。此时正是双眸紧阖神色自然,好似睡着了一般平静。仅一眼他就立即认出了他就是唐静口中的大哥唐玦,只是没想到尸体会保存的这么好,一点都没有腐烂的痕迹。微叹了一声,他看向了唐静,道:“大家都在找你。”
唐静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棺材里的尸体。
想来是她心里不好受,又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云倦将手送向了她的肩头想要安慰,她突然就开了口:“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即便爹原谅了我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云倦怔了怔。
“我天真的以为爹原谅我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无法面对他,越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当年的事情也许是个意外,但直接导致这个后果的却是我,是我害的大哥失去了性命,无缘与生父见面,爹失信于他的好兄弟,都是因为我的过错……”她紧紧抓着棺材的边缘,因为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停在半空的手缓缓地落在她的肩头,云倦望着前方跃动的灯火陷入了沉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当年,我母亲死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我很懊恼我为什么会那么大意地把那只有毒的蝴蝶放了进来。所以我恨蝴蝶,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认识这么久从未听他说过有关于过去的只言片语,突然之间提及,唐静蓦地一怔。
“可我后来渐渐的发现,恨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再怎么后悔母亲也不可能复活。母亲生前最在意的人是我,她一定希望我好好的活着,如果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九泉之下她一定不会安心!”
他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很平静,平静地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然而,太过的平静带来的却是不平,看着这样的他这样说着自己的事情,唐静的心底没来由地一阵暗潮翻涌。
话到此处搭在唐静肩头的手紧了紧,云倦接着道:“ 我想你大哥也是一样的。他明明知道去会是送死却还是去了,把唯一生的机会留给了你,那么说明了他希望你好好的活着,而不是活在他的阴影中。如果你连他这份心意都不明白,那他岂不是死地毫无价值?”
定定地望着云倦,再想着当年出事时的情形,渐渐地便是有了某种影像的重叠。当时她被柳隐娘关了起来,唐玦撬开了房门带着她逃跑,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柳隐娘会阴毒至此。先是引唐玦来救人,又在门锁上下了药,为的就是要他们饱尝绝望的滋味;她更想不到唐玦知道这些都还是去了。半路上唐玦毒发,柳隐娘尾随而至,为了不拖累唐静他将她推下了早已查探过的小山坡。还记得当时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眼神,是那样的不舍,那样的留恋,那样的无可奈何……
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那一幕,唐静无助地蜷缩了起来。那是她心底无法触及的伤痛,她不敢想更忘不掉,她一直以为逃避是最好的方式可以不必再受煎熬,可到头来却越陷越深。此时此刻她是恨云倦的,恨他为何要看地这般透彻,非要逼着自己去面对。但是她又是幸福的,因为她有这样一个好哥哥。抑制不住内心情绪的起伏,眼泪倾涌而出,瞬间湿了面颊。
看着泪人一般的唐静,云倦怜惜地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柔声道:“想哭就哭吧!”唐静便是不再拒绝,静静地靠在了他的腿上……
这样的情形似乎好几个月前曾经有过一次,但彼此的心却从未这般贴近过。夜已深,万籁俱静,偶尔烛泪滴落发出“刺啦”一声响,响声很快消失,祠堂内还是那样平静。
发泄完了,哭过了,情绪也渐渐稳定了。唐静缓缓抬起头,便是觉得盯着云倦胸口太久额头也疼了。瞅着她脸上还残留的泪痕,云倦掏出手帕便要帮她擦去,她猛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有些意外,云倦迟疑地看着她。她却是毫不客气地道:“白天的事情你好心计啊!”
刚过了河就要拆桥了,还真是符合她的性格。云倦无奈地一笑,讪讪地抽回手将帕子塞在了她的手里,问:“什么意思?”
“慕容晟说白天看到一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在你房外转,而且不是芙夜,那人也是你安排的吧?”唐静看了一眼帕子,便是别过脸去擦了擦。
“是,是我安排的。”云倦微叹了一口气,动了动手臂,刚刚唐静靠着他太久,他站得都有了些麻木。想着她昨天求唐天傲的情形,怎么都觉得他们父女不该是如此。他接着道:“你爹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他能那么对你完全是因为他觉得愧对你大哥的生父,但是我看的出来他还是舍不下你的。我知道芙夜不会成功,所以另外又安排了人。只要芙夜能成功激怒你爹让他动摇,那么要他入套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唐静震惊地看着他迟疑了许久,原本他利用解毒这么危险的时刻做这样的事情她已经觉得不可思议,而后竟是又设了这样一个局。他做事一贯滴水不漏想出此计也不足为奇,只是揣测人心揣测到如此地步,如若不是为了帮她而是为了别的事情,那是不是太可怕了些?看着对方那平静而温雅的笑容,她缓缓地收回了目光。是啊,他在她身上是下了心思的,由始至终他都没有伤害过她,还为她做了那么多,人非草木,她又岂是真的铁石心肠?
“云倦……我不值得你这样……”
“从我认定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值得的!”云倦牵了牵唇角便是抚着她的面颊,看着她眼底的柔光。
“如果你哪一天后悔了……”唐静缓缓地垂下眼眸,握住了云倦停留在她面颊上的手。那只手很柔软,很温暖,那种细腻的温暖一点一点沁入肌肤汇成一股暖流便是将心中的某个空缺顷刻填满。
轻轻地在她额头烙下一个吻,云倦道:“如果后悔了,我一定会告诉你!”
唐静怔了怔抬头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脸还上有着丝丝笑容。僵持了一刻,二人便是分开,唐静就只觉得被吻过的额头烫地灼人。她还想单独再呆一会儿,云倦便是识趣地主动离开。临去前他忽然想到芙夜拜托的事情,就问唐静道:“有人想向你请教,猫变成狐狸需要做些什么?”
还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问题,唐静迟疑地反问道:“什么样的猫,什么样的狐狸?”
云倦道:“芙夜这样的猫,你这样的狐狸。”
原来如此啊!唐静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便很坚决地回道:“没可能!”看看她那确定的样子,云倦眉头怪异地挑了挑。原来还想听听她的高论只没想到如此简单和干脆,想想芙夜听到答案时的表情,云倦都只想替她叹气。
解了唐静的心结也问完了问题,怎么着也算是大功告成了。此时非但是身上轻松了,心里的大石也总算能放下了。站在门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云倦这便是拔腿要走,突然听得身后一声轻唤:“云倦……”
知道她心里还藏着事情不愿意说出来,他不想逼她也不会强求。她这一唤显然是想对他说些什么。脚下一顿,心头微地有了一丝喜意。然而像是为了某件事情犹豫不决,喊了人之后唐静却是沉默,好长一段沉默。
想了想不太放心,他侧过头来,唐静这才开了口:“谢谢……”声音有些飘忽,他听得出她想说的不是这个。迟疑了一下,很快地明白了某些事情,微蹙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他淡淡笑道:“举手之劳。”说着便是步伐轻松地离开了祠堂。
那一夜的事情似乎只属于他们两人,这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初,只是不知不觉中有了很多的默契。不在意的人觉得那是巧合,落在有心人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码事。
唐天傲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唐玦的死让他心怀愧疚但打心底里他对唐静还是不舍的。经过芙夜这么一闹,唐静的处处有心,唐夫人的软磨硬泡,他的固执终究还是敌不过亲情的力量,尽管和唐静在一起的时候还很别扭,却不再争锋相对明显地柔和了许多。
看着他们父女俩关系渐渐转好唐夫人深感欣慰,同时对云倦也心存感激。为了答谢他,以及弥补大年三十没有能吃成的团圆饭的遗憾,初五的晚上她特地备了一桌酒席来招待大家。只是,到了晚上众人都已落座却又不见唐静,而且这次不光是她连同邀请大家的的唐夫人也都不见了,还有唐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