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错》晏昕空

1、第 1 章

　　【楔子】
　　泪水冲垮了一直拦在我心门外的石墙，我哭得不能自己。他将那身嫁衣递到我眼前，神情严肃，“茵茵，我们成亲吧。”
　　我从未对他说过只言片语的爱，这人为何会这般自信我会答应？这人又为何一定要选择已是落花般残败凋零的我？我不懂，也不想懂了。
　　“嗯。”我点了头。就这样吧，就算我没有资格走在他的身边，但这一次，我想为我自己自私一回，无关结局美好与否。

　　【壹】献舞
　　我眉目含笑，舞动长袖，扫过那些面露痴迷的丑陋家伙，心中冷笑之际忽望见一双墨黑幽深的眸子，有几分熟悉，恍惚了一刹那立即将心神收了回来。
　　我的姿容在舞女间本属清秀可人，但在化妆技巧下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娇媚惑人。
　　果不其然，大王命令我走到他身前让他看个清楚。
　　下巴被这位塞外大王粗暴地抬起，我看着眼前蓄着浓密胡子的中年人，媚笑道：“大王，奴婢能够服侍你吗？”
　　“哦？”
　　我清楚岩荣见过美人无数，有个性的不乏一二，自己这般的也定遇过，但无碍，只要接近得了这个人，那么之后的一切我自有办法。
　　我料想的不错，那段舞那句话，勾起了岩荣对我的些微兴趣，将我收入了妃子中。很快，凭着心机与技巧我在他的心中渐渐有了分量。

　　【贰】情爱
　　这几日岩荣迷恋上了别国新进的美人，已多日不曾荣宠于我，我倒挺庆幸这般，至少让我有时间可以与宇商夜会。
　　此刻我靠在宇商的胸口，心中酸楚。“宇商，我已不是清白之身，不要嫌弃我……”每每和岩荣缠绵之时，我总会幻想着在身上驰骋的是眼前这人，这般想便会好过许多。如不是这个人的万般请求，深情许诺，自己绝不会离开村子来到塞外献身于岩荣。
　　从来到这里，我总会在深夜时分从恶梦惊醒，只因梦到韩宇商不再要自己，那冷酷远去的背影醒来时还在眼前徘徊不去。
　　“茵茵，你为我付出良多，我感激零涕，绝不会忘！曾经的誓约我一直记着，等我坐上了那最高位定会马上娶你！所以你一定要快些找到那个机会，那个毒杀了大王的机会。”说到最后宇商凑到我耳边，说着只有我俩能够听到的话。
　　如此的誓言我已听过千万遍，但只要这个人说一次，我便会觉得好受一点，所以每次偷偷见面我总会问上一次。
　　“嗯，我求了很久岩荣答应下个月让我亲自下厨。”
　　“如此消息太好了！茵茵，你太棒了！我爱你！”宇商轻易的将我抱起在原地转了一圈，在我唇上轻柔一吻。这般的温柔在粗莽的岩荣身上永远不会出现。
　　在送走宇商后，深沉的夜似乎更瞧不见任何一点光亮。我看着远处明亮的大帐，心中满是厌恶，到底何时才能脱离这里……不，不是，是何时才能真正的只属于宇商一人呢。
　　“柳妃，你与驸马的关系还是早些了断吧。”低沉有力的男声突然传至我的耳中，我的脸上还保留着适才情动的绯红，惊慌地转头看到从草堆后走出来的白衣身影，是作为岩荣座上宾的宇文司麟。他亦是从中原而来，具体身份我并不知晓。
　　这个男人说了什么？！驸马？我想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但这只是自我欺骗罢了。
　　宇文司麟似有些不忍，但依旧继续说道：“柳妃，我并没有骗你的必要，韩宇商的确已是岩荣大王最宠爱的二公主——‘筝萍公主’的夫婿了。”
　　我如遭雷击，呆呆站在原地，我拼命地让自己保持镇定。我见过筝萍公主，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子，每次与宇商一起出现时，两人也从未表现出亲密之感，况且他们根本没必要在我面前演戏。我与宇商青梅竹马多年，就因我知道他爱我，才会不惜贞洁做现在这般的事。
　　宇文司麟的眼中似带着忧伤和怜惜，我明白如今首要做的是封住宇文司麟的嘴，莲步轻移到他的身边，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宇文先生，我和韩公子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行吗？”也不知为何，我并没在这人面前自称妾身。
　　语毕，悲苦从心中陡然升起。以前的自己这般的吗？可以自然而然的靠近男人，可以毫不迟疑的做出这般暧昧之举……从何时开始，自己变得如此放浪了？
　　柳茵茵，你不觉得现今的你太可悲了吗？
　　只见宇文司麟叹了口气，话语中除了带着的怜悯还有我不知道的情绪：“你们的事我本不想管，但柳妃，莫要沉迷其中，到最后苦不堪言的只是你自己。”
　　苦不堪言……呵，我心中嗤笑，苦不苦只有我知道，宇文司麟你并没有谈论这个的资格。

　　【叁】虚假
　　“宇文先生，谢谢你送我回来。”宇文司麟答应我不会将看到的是宣扬出去，在他要离开之际，我唤住了她，认真地盯着那双黑沉的眼眸，“先生，你所言全是真？”
　　“一切所言非虚。在下告辞。”宇文司麟做了一辑，离了帐。
　　我并不愿相信宇文司麟的话，宇商，不要让我失望。如若不然，我定不会放过你。
　　但不久之后的事实向我说明了，说谎的人是韩宇商。
　　只要稍加打听，筝萍公主找个了中原驸马在这片大草原上早已是妇孺皆知。而韩宇商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傻瓜，我也就真的做了那么久的傻瓜，天真的以为他也在为我付出，什么都不去主动了解，除了爱他，一颗心全放在了怎么得到岩荣的心这事上。
　　结果，得到的是完完全全的欺骗和利用。
　　韩宇商的温柔，韩宇商的爱……一切都是假的。
　　那我算什么？
　　利用的工具罢了，心底的一个声音这样说道。
　　当初，在相处了整整十三个年头，一天宇商突然告诉我他是流落到中原的塞外皇子，誓说定要夺回他应得的王位。那天来求我时，我百般不愿意，因为这人要我付出的不是一个拥抱，一个吻，而是我的贞操啊！
　　对女人来说最宝贵的东西，怎是说给就能给的，而那时我也只想依偎在他一人身边而已。但在宇商日日的乞求中，我渐渐坚守不住了，韩宇商凄惨的表情总会闪现在梦中，点头答应的刹那，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不再是普通的民间女子柳茵茵了。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利用，那韩宇商就应该料想到我知道真相后的后果吧。心痛得不能自已，我倒在床榻之上蜷缩起身子。
　　他既对我无爱，我又何必倾尽所有。
　　第二日，在面对韩宇商时我依旧浅笑绵绵，眼含秋水。
　　既然他不知，那我亦无需挑明。

　　【肆】恩情
　　这片地区大王的妃子并不需要一直呆在营帐中，可以在小片的区域内随意走动，我看到宇文司麟站在一个小山堆上，似在看着远方，迟疑了一瞬终是移了步子走到他右后方， “宇文先生，我与驸马之事谢谢你提醒。现我对他已绝了那心思。”
　　宇文司麟转头看向我，眼中是我并不懂得深沉，忽闻那低沉嗓音响起，“在下一直想还柳妃曾经对我的救命之恩，这事不能与之相比。今后如需要在下，只要在下能够坐到无须客气。”我惊讶的望着这人，救命之恩？
　　“宇文先生，你说的救命之恩是？”我不记得有这事，以前的柳茵茵生活得简单快乐，如真的遇到了眼前这样出色的人，定不会轻易忘怀。
　　“在下幼时与家人走散，饥饿难当之时是柳妃给了在下你手中的包子。”儿时我给过很多人包子，只因那时我是真的觉得那群饿着的人需要吃食，只是给出一个包子并不算什么。只是一个包子罢了，为何要记到现在？
　　宇文司麟的文人气质颇重，张口闭口便是在下，从看到他第一面起他穿的衣衫除了白衣，便是青衫，配上那张俊朗的脸庞让不少塞外女子倾心于他。而此刻，这人却对我许了那般的承诺……这样的温柔我柳茵茵消受不起。
　　我悄悄握紧在袖中的手，柔柔一笑，“先生，请不要对妾身这样温柔，你也知道妾身刚失去了什么，你就不怕……”我没再言语，转身时接着道：“你刚才说的话，妾身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回到帐中，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曾经的朴素婉约不知去了哪儿，如今眉眼间皆是媚态……让我觉得反胃。
　　韩宇商，从前我爱你爱到可以为你而死，现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已将这深情打碎。我冷眼将桌上的镜子向地上一推，镜片碎了一地，我不愿也不会再要这些碎片了。
　　我掉入的万劫不复定要你陪葬。

　　【伍】死亡
　　岩荣今日总算再次来了我这儿，这男人近段时日身体足足肥了一圈，看起来更加的粗鄙丑陋。在云雨过后，我装作娇羞的啄了下他的额头，然后靠在岩荣的胸口不在有什么小动作，感觉到那双粗糙的大手慢慢抚着我的背脊，从一开始不懂温柔为何到现在的轻柔……其实岩荣对我也算不错，只不过，他给不了我一颗完整的心，而只要想到这男人同时与其他女人有关系时，还为消去的厌恶越发重了。
　　“大王，臣妾有两件事一直瞒着你。”我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忽然下巴被抬起，岩荣的眼中映出此刻我有些无助的模样。
　　“我认识的柳妃可不会这样的胆小怕事，有什么话就说，本王免你的罪。”
　　我一瞬间哑了口，很快找回心神硬了心肠缓缓道：“第一件事，当初是驸马将臣妾献给了大王，而其实臣妾与他是青梅竹马。第二件事……”
　　第二日，原本一直备受大王赏识的驸马韩宇商被剥夺了所有关入了囚牢之中，但这一消息对塞外之地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浪花罢了。
　　我站在山丘之上看着远处关押囚犯的营地。……原来这心还是疼的。
　　宇文司麟走到我的身侧，他拿出一块素色手帕递到我面前，我并未接过，忽然脸上的泪被轻轻擦去，这人神情的温柔让我意识到以前在韩宇商脸上看到的……真的是最虚假不过，我退了一步，冷漠道：“宇文先生，请你自重。”
　　我承认我渴望有人温柔待我，这个人不会是岩荣，更不可能是眼前这温润如玉的男子。
　　宇文司麟愣了愣，随后恭敬弯腰道：“在下失礼了，肯请柳妃恕罪。”
　　“无碍，没有下次了。”说完，我离开了山丘。
　　“茵茵，求你救救我！岩荣不可能会知道事实！到底是谁败露了？！到底是谁？”被囚禁发丝凌乱的男人疯狂的吼叫着。
　　我冷眼看着，在韩宇商声音沙哑不堪时开了口：“是我告诉他的，韩宇商，我在你眼中真的就是一个傻到让你玩弄的玩具吗？你太可悲了。”
　　将手中攥紧的玉石扔到他面前，这曾经印证他“情深不寿”的玉石这一刻显得异常讽刺。不再理会韩宇商反应过来后的粗俗叫嚣，转身离去。
　　……
　　“柳妃，韩宇商将在明日午时被当做箭靶击杀。”
　　我瞪大眼看着告诉我消息的宇文司麟，移了目光渐渐让心平静下来，“宇文先生，谢谢你告诉我这消息。”
　　那一天，我并未躲起来，而是轻言目睹了韩宇商凄惨的死亡过程，那尖利嘶哑的叫声，那染红草地的鲜血，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之后的日子我过的如同行尸走肉，只因一直以来让我抱有对生活抱有期待的人已不再，这个结果也是我自己创造的。

　　【陆】身孕
　　而每当看到岩荣，我总会想起在靶场他看着千穿百孔的韩宇商时那大笑的模样，心中更是厌恶难当。在隔了一段是日后，我再也隐藏不了那感受，终是将最真实的冷淡表现在了岩荣面前。
　　死便死了吧。
　　岩荣并未想到这与韩宇商有关，对我万般讨好过几日，但不久便失了耐心将心神转移到了其他非自身上，却没说一句赐死的话。
　　这般一来，我如同中原皇宫被放入了冷宫中的妃子，但一人入睡的感觉也不错，只是稍微冷了点。
　　某日清晨，我感觉肚里一阵恶心，实在无法忍耐侧身开始呕吐。身边一直以来都没有婢女，不是没资格只是我不想要，岩荣当初还为我这性格大加赞赏了一番，而此刻我更是庆幸无人看到我这般狼狈的模样。
　　这几日已经反反复复了多次，身体也时常虚软无力。我以前看过隔壁人家的妇人也是这个症状，我小时好奇心重，总会问这问那，还未去世的母亲告诉我这是有了身孕。
　　……孩子，我此刻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即使每次都特别避开那段时间，结果还是没逃开吗？我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为什么你还要来这里？
　　我本不是冷血之人，韩宇商是真正的伤害了我，我不曾后悔采取那样的自我保护方式。
　　在营帐外传来宇文司麟的声音：“在下可以进来吗？”作为岩荣已不再受宠的妃子，只要他首肯，定会受到其他将士的羞辱，幸运的是时至今日我还没得此待遇。
　　后来我才之后是宇文司麟一直在保护着我。而每次他的到来也总让我松了口气，因为这人总是一派温润，如同拂面的清风，拂去我心间的不安和恐惧。
　　但我并没有这份资格去拥有如此的美好。
　　“宇文先生，以后你不要再来此处了。”我坐在床边，不敢看着人的双眼。
　　却不想宇文司麟并未把我的话当回事，自顾自的坐到我身边，言语间带着些温吞，“昨日我和大王把酒言欢，我把你要了去。大王答应了，今天，我是来带你去我那儿的。”
　　我思绪一片空白，一言不发的瞧着地上，这样的态度并没有让宇文司麟动怒，他继续说道：“柳茵茵，我对你并非是可怜，我想怜爱你，想疼宠你，我会好好待你。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于你。”
　　我的手附于还没任何隆起征兆的腹部，闭上眼，放缓着语调：“先生怎的不说在下了？”
　　没在得到一旁人的回应，我知道他在等我的答复，……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转头时和满是爱意的眼眸撞了个正着，呆愣间就被拥入怀中。第一次我体会到了被保护的感觉，这并不算宽厚的书生胸膛让我湿了眼眶，我打算对宇文司麟说实话。
　　我使力一点点的推开这人，和他对视，字字清晰：“宇文先生，我怀了大王的孩子。”

　　【柒】成亲
　　我将事实告诉了宇文司麟，他惊讶的失了一贯的老神在在，那呆滞的表情让我回味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之后宇文司麟便借口离开了。
　　我并不怪这人，从他的话，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是真的会好好对我。而如今的结果是必然的，我不是清白之身也就算了，此刻肚里还拖着一孩子，这样的女人还怎么会要呢。
　　但我没想到，第三日，宇文司麟又来了此地，这次手中还拿着一身红衣，……是我盼望许久最终不得的凤冠霞披。
　　风神俊朗的男子说着最真诚的话，“我会好好待你，也必定会好好待你肚里的孩子，就算他不是我的亲身骨肉。”
　　泪水冲垮了一直拦在我心门外的石墙，我哭得不能自己，而他将那身嫁衣递到我眼前，微笑中含着些微的忐忑，说道:“茵茵，我们成亲吧。”
　　我从未对他说过只言片语的爱，这人为何会这般自信我会答应？这人又为何一定要选择已是落花般残败凋零的我？我不懂，也不想懂了。
　　“嗯。”我点了头。就这样吧，就算我没有资格走在他的身边，但这一次，我想为我自己自私一回，无关结局美好与否。
　　我曾经千盼万盼终有一日将穿着一身嫁衣许下和韩宇商共度百年的约定，最终惨烈的幻灭。而如今确实这个半路走出来的宇文司麟让我品尝到了何谓真正的幸福。
　　他撩开我眼前的珠帘，唇边的笑意美好迷人，赞叹道：“好美。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不化妆的样子。”
　　“嗯，我以后再也不化妆了。”我比任何人都要厌恶浓妆艳抹的自己，我微勾了唇，反问道：“不过，宇文先生你并未看过我不化妆的模样吧？”
　　“没看过我也还是知道。还有以后叫我司麟便可，当然，叫我相公我更高兴，我的娘子。”
　　“油嘴滑舌。……司麟，你真的不介意？”我直直的看着宇文司麟，不在闪躲。
　　他苦笑着，“怎么可能不介意，但我要的人是你，孩子我也会一并接受。我不知自己爱上你哪点，只知道，我已经非你不可。”
　　“这些不是应该我说吗？”如果他说不介意，那我想我未必会开心，而刚才的那些话我愿意相信是宇文司麟的真心话。
　　那一夜，我们只是同塌而眠，他将我环抱住，温暖了我快要冷透的心。
　　或许从这个人拿出帕子拭去我眼角的泪开始，他就在我心底扎了根。

　　【捌】为君
　　和宇文司麟的相处常常会让我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会让我觉得那段服侍岩荣的日子只是一场恶梦。而逐渐隆起的腹部却在时时刻刻的提醒我这些才是虚妄，这在别人看来我这么快怀有身孕是宇文司麟的厉害，而他的唇边也总是带着将为人父的喜悦。
　　一日他带着微微慌张的回了家，我被他圈在怀里，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渐渐地平静了，只听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茵茵，我有件事一直没对你说明。现在也是时候了，只希望你不要怪我瞒你那么久。”
　　我摇摇头，怪这个人什么？他已经对我足够好了，事无巨细的体贴入微，能够嫁给这样的男人是我一生的福分。
　　“我是这片塞外邻国之地的皇子，作为岩荣的座上宾是我的一个计策，我的任务便是……”宇文司麟比划了一个手势，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惊讶于司麟说的任务，反而对于他的身份并无太大感受。
　　“明日，岩荣会宴请我国的使者，到时你就呆在此地，会有人带你离开，不要从屋中出来，知道吗？”我懂他话中的意思，明日定会有一场染血之战。
　　我乖顺的点了点头，但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
　　耳边是各种武器相碰的声响，我的眼前是无数惨死的将士。我并未乖乖呆在家中等着别人的营救，当横尸遍野的画面映入眼中时我想干呕，可必须忍住。
　　我驱使着双腿迈向主帐，原本有不少武力高强守卫守着的帐门此时只是稀稀落落的有两批人马相斗着，我找着机会溜了进去，看到司麟正和岩荣刀枪相向，利落的刀法和行云流水的动作在青衫人舞动下仿若与如今的血腥隔离了开来，只是一场炫目的刀舞。
　　而岩荣在不敌状态下被击杀，我的耳边是这男人疯狂的吼叫以及诅咒，诅咒着我与宇文司麟不得善终。
　　恍惚的一刹那，眼中出现了手持弓箭的守卫，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的动起来，当我以背相挡面对宇文司麟的瞬间，男子惊恐的表情让我意识到他是真的极爱我。想到如这人不在了，心口便疼得不能自已，我对他的感情原来也如此深了，愿意为他付出性命。
　　我倒在了司麟的怀中，背上的利箭以及下腹窜上来的疼痛让我牙齿打颤，我拼命忍住□□，转头看到袭击者已被前来的将领削了脑袋。
　　“柳茵茵！我都说了让你好好呆在房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温润如玉的宇文司麟大发雷霆，我虚弱地伸出手被他一把握住，那力道大得让手都疼了，安抚道：“司麟，……我没事的。我想回中原，……回去之后呢，我会好好的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妻子，相公……”
　　我脑袋一沉，之后发生了何事便不再清楚。
　　等到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是守在床边神情疲惫的宇文司麟，他握紧握着我的手，我仔细瞧着那张脸，发现还下巴还长出了胡渣，不太适合他呢。
　　我被他紧紧怀抱着，在确保孩子没事后，我靠着那肩，仍觉得虚弱的厉害。
　　“茵茵，以后这就是你我的家。”在听到这句话时我想我不会再对这天不满，反而要感激，让我能够在滚滚红尘中遇到这个人。
　　他现已恢复了皇子身份，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而我很早就已经考虑过，这段时间，我要做个自私的女人。
　　“司麟，就算你成为了帝王，……也不许娶任何女人。”我笑的有些凄苦，并非假装，皇子也会有无数的侍妾，如此一想便觉得眼前一黑。
　　“茵茵，除了当初的誓言，我还对你说过什么？”宇文司麟让我和他面对面对视着，从那双眼中我看到的依旧是一派温柔。
　　“……会只爱我一人，只有我一人。”我喃喃地说道。
　　“这便是了，我的妻子只有柳茵茵，不会再有其他女子。至于帝王一事，往后不要瞎说。”
　　我不值得你这样……想张口，却完全沉沦进了这双饱含深情的黑眸中，那么就此沉沦吧，即使我根本不配拥有这般的柔情。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之间宇文司麟就算在身在朝野，也会在结束后第一次时间快马加鞭赶回来。

　　【玖】血脉
　　我的身体一直未见好转，御医说腹中胎儿是其一，如果不是当初救治及时，孩子必死无疑，他的脆弱连带着我的身子也被夺了康复的可能，而其二便是心结。
　　宇文司麟对我的态度和在塞外毫无二致，照样的温柔，照样的体贴，在和他相处的这段时日，让我真正感受到快乐为何，幸福为何。
　　不需要轰轰烈烈，平日关怀的点点滴滴就能让我回味多时。
　　等到我孩子降生那天，我意识到与宇文司麟已相识了两年有余。
　　“王妃，在用点，呼气吐气！呼气吐气！想想王爷！王爷正在赶回来了，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耳边是产婆絮絮叨叨的声音，我再也使不上劲。
　　有那么一刻我想就这么不管这孩子了，如不是这孩子我现在可能已经有了司麟的骨血，都是这孩子……不能这么想，柳茵茵，孩子是无辜的，生下他！然后，然后和宇文司麟过快活的日子吗？
　　孩子是个男孩，宇文司麟为他取名安睿，平安睿智之意。
　　司麟在上次打败岩荣后荣升为王爷，在和和美美相处了一年有余我再次有了身孕，这一胎让我本就虚弱的身子在起初救病的不轻，幸而孩子还是健康的出生了，这是我与司麟的孩子，是属于我们的骨血。
　　就像完成了一种使命般，我觉得心满意足。
　　可老天爷不会这么仁慈，一个月后我听到了宇文司麟即将登上皇位的消息，这本是可喜之事。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前我曾是岩荣妃子一事就在朝堂之上传的沸沸扬扬，我的身份地位早就无力在站住脚。
　　这时支持司麟登位的那派为了稳固他的地位，要让他迎娶莹国公主。而同时，不利于司麟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就算司麟想瞒着我，但口舌众多，我又怎会被蒙在鼓里。
　　已健康成长的安睿睡在我身边，原本小儿子应该由乳娘照顾，但今晚我固执己见的想亲自照料，如果不是我身子破败定会时时刻刻与他们相处，看着两孩子甜甜入梦的笑颜，我欣慰的勾了唇角。
　　我早就想过这种幸福的日子终会到头。

　　【拾】缠绵
　　宇文司麟能够接受这样污秽不堪的自己，我很高兴，但心中更多的是悲哀，因我现在成了他的累赘。
　　莹国公主的美貌和才情世人皆知，这样的人儿又怎是我可以比拟的。估计此后也只有偏僻的院落能够容纳我了，我希望一直保留现在的美好，未来的凄惨不愿去考虑。
　　因为祈儿的降生我日日缠绵病榻，这天司麟回府时忽觉身体好了很多，下床走动甚至稍稍奔跑似乎都不成问题。
　　我走到庭院中，看到那人月下独酌后，只觉得如梦似幻。
　　……遇到这个人是我的做过的最美的梦了。
　　“相公。”我站于长廊中低柔的唤了一声。不是司麟，不是王爷，相公的话便是独属于我一人的。
　　宇文司麟惊讶的放下酒杯，担忧地走到我面前，“不是叫你多躺些时日吗？怎的现在就起来，快去休……”
　　我倾身向前以唇相抵，封了那口，我起初的主动到最后变成了被动。
　　我喘息着靠着他的胸膛，脸上一定红透了，接着推了他一下，抬头笑的清丽婉约，此刻的柳茵茵才是真正的柳茵茵。
　　“相公，我想为你跳支舞。”
　　“你现下应当好好休息。”宇文司麟皱眉的否决。
　　今晚我特地换了一身白衣，虽然我早已没了和这种颜色划上等号的资格。我笑着退开一步，展开长袖，“我今晚觉得精神极好，这支舞我还未在人前表演过，相公，看好了。”
　　如果重逢那次的舞姿是物美惑人，那这次我特别为你编排的舞……我希望自己在月下翩然起舞的身姿是美好的，是纯洁的。
　　时光回不去当初，但每当看到他入迷欣赏的神情，我便觉得无比满足了，如果时间真的能够在这一刻停住，那该多好。
　　一舞结束之时宇文司麟将我紧紧环抱住，似乎怕我就此跑了一般，他呼出的热气吹拂在我颈项边，我痒痒的缩了缩。
　　彼此沉默良久，最后他有些迟疑的开口道：“茵茵，我有话想对你说，唔……”这次我也没有给他机会，而他显得有些恼怒，在我主动献吻之际将我拦腰抱起，快速的步入了卧房中。
　　一夜绮丽缠绵。
　　第二日我醒来之时看到那人正唇边带笑的望着我，心蓦的一痛，我闭上眼就此将脸埋在他的心口，忍住要快要夺眶而出的泪。
　　“昨夜你打断我两次，我翻倍要了你，真是不成熟的行为……茵茵，累的话就多睡会儿。但在这之前，要听我……”
　　“王爷，有要事禀报。”突如其来的仆从声音让抱着我的人明显心情变差了。
　　“说。”
　　“皇上……皇上快撑不住了，宣所有王爷和皇子快马加鞭进宫。”
　　听到如此消息，怎可能再躺在床上，宇文司麟将愕然掩去，下床时我也跟着起来了，我笑得格外明媚：“我想服侍你穿衣。”大概是很少看到这样的我，他不再出声阻止。
　　我帮着他一件件穿好衣物，眼前的男人神气极了，炫目的如同不可触及的太阳，忽然脸被那修长的手指捧住，额头被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看到那漆黑的瞳仁中带着极近美好的深切情感，“等我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好。我等你回来。”我整了整他的衣领，浅笑着。
　　我会遵守这个承诺，等你回来。

　　【终】身逝
　　我服食了慢性毒药，这毒药是我在前往塞外之前便准备好的，原本想着如果失败了就服毒自杀，没想到却会在今日使用。血腥从喉道涌了上来，我用手帕抹去没咽下去溢出嘴角的鲜红。
　　我从白日等到太阳落山，……司麟，快回来吧，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房间寂静的可怕，我呆滞的看着房梁，一刹那有些后悔那么早吃了下去。
　　在我闭上眼等待许久后终于听到了脚步声，随后温暖开始逐渐的将我环绕住。
　　耳边是熟悉的男声在呼唤，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看到了宇文司麟悲痛到极致的表情……
　　这一刻，我是真的后悔了。
　　我为什么就没看到……没看到司麟会这般的痛苦啊。我真是自私啊，而这份自私却变成利器刺在了最爱自己的男人心上。
　　就算他日后娶了莹国公主，就算今后会有无数美人进入到我们之间，就算最终我得到的仅仅是一处冰冷的屋子作为容身之所，这些凄惨的未来根本无所谓。
　　“相……公……”血从口中溢了出来，他轻柔的帮我擦拭掉，如同控诉的在我耳边喃喃自语：“为何不再等我些时候？你难道以为如果我娶了公主便不会再爱你，柳茵茵，你觉得我会是那般的人吗？你为何这般傻……爱上韩宇商时的你傻极了，现在的更是傻极了……”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吗？以为这样就是为自己而活，以为死后便是真正自由了……呵，是啊，我还真是傻，也蠢得很。我牵起嘴角，想表现的毫不在意，不知在司麟的眼中我此刻的表情是如何的。
　　一次次的忽视着想一直陪伴你的这颗心……这就是报应吧，已经无法再后悔的报应，那么只报复我一人便是了。
　　“不准死！柳茵茵，你给我好好活着……安睿还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曾说过要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你都忘了吗？！你给我起来啊，我应该在那天你在营帐中跳舞时就要了你！不然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茵茵，不要走……我拒绝了皇位啊，我不会成为皇帝，也不会娶那公主，我只要你一人，留在我身边！留在我身边！”
　　有泪水落到我脸上，我想伸出手却没这份力，咳嗽着，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相公，对不起，我太坏了，不需要为我伤心呢。从一开始就是你在为我付出，我都没好好想想就自寻死路，我这般的女子不要也罢。……但我还想再自私一下，以后娶了美丽的人儿，不要忘记我好吗？” 从嫁给他的那日起，我再也不曾化过妆，现在脸色一定苍白的吓人吧。
　　“胡说！如不是你为挡了那一箭，我宇文司麟便不会再活在世间！茵茵，我已经叫了御医，你不会有事的。柳茵茵，你要给我活着，如真就这样去了，往后我绝对不会再记着你！绝对不会！”
　　你看你都已经语无伦次了，刚才还说要我留在你身边的。
　　“那就没办法了……睿儿和祈儿交托给你了，请你不要嫌弃睿儿，虽然我厌恶极了岩荣，但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答应我，司麟，答应我从今往后获得自在快活，要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的。”对不起，到最后我还在任性。
　　宇文司麟愣愣的看着我，最后恍惚的点点头，一字一句决绝道：“好，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孩子们。不过，茵茵，你可以在黄泉路上等我会儿吗？等我终老，定会去找你。”
　　就算你不说我也想这么做，“嗯，我会等着你，……等着你来找我。司麟，有句话我从未说过，……我……爱……”话还未说完，便有什么冲到了眼前，眼前顿时一片血色，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事物，怎么也启不了唇。
　　意识逐渐朦胧，身体被人猛烈的摇着，那哀恸的吼叫声在我耳边徘徊不去。
　　——“我会去找你，茵茵，我也爱你。”
　　司麟，谢谢你。
　　这个人的温柔，这个人的爱，我都明白，都懂，到最后是我辜负了他那颗真心。
　　眼前忽的出现了清晨那人展现的满足笑容。
　　这样的笑容，我再也见不着了。
　　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最终我却成了你的劫数，真的对不起。
　　……宇文司麟，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