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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募然回首已千年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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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先找了个客栈让虞斯凯休息,然后到楼下向掌柜的打听哪里能租到一个小院子。掌柜的见此女子举止有礼言语恭敬,容貌又如此艳丽不禁生出几分好感,说话也热络些:“姑娘要一间小院子,可否是与先前那个孩子同住?”
“是,就我们二人,要干净些,凯儿还要上学堂,周围不要太吵就成了,不必富丽堂皇,深宅大院,实实在在就成了。”红玉向掌柜的颔首。
“这个……姑娘的要求看似简单,但要找可要费一番功夫了……”掌柜的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说道。
“不瞒掌柜的说,这孩子是我姐姐的遗腹子,孩子的爹在他出生前就撒手人寰,我姐姐拼着性命生下他后没几天也去了,谁知那家人对着孩子及其苛刻,都说他不祥,既克死了父亲又克死了母亲,可是这生老病死又怎能全怪罪在孩子身上,他父亲是出海捕鱼时遇上风浪,就这样去了,而我姐姐则是夫君离去不胜悲痛动了胎气,这孩子也早产,身子也不是很好……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便把这孩子接了出来……”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红玉几近哽咽,从袖子里扯出一块帕子擦擦落泪的眼睛。此处红玉的眼泪一半是真心,一般是做给掌柜的看,想起虞家对自己昔日的拂照,而如今却家破人亡,而现在身在他乡,适时在外面露初女子的柔弱,也是一种武器,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这个掌柜的也会比较帮忙,毕竟现在不宜多走动,树大招风,先把凯尔安顿好,心里还惦记着回一趟京城。
“哎……姑娘你你你别哭啊……”,掌柜的手忙脚乱道,“你们的情况我知道了,这客栈你们就先住着,我四处打听打听,虞乡虽然不大,但我想你要的院子总还是有的。”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红玉继续说,“掌柜的放心,我们二人的房钱绝不会短了你的。”
“这是什么话,我张大生也不是见钱眼开的小人,况且姑娘落落大方、言谈之间便可看出出身大家,我可从不会看错人!”掌柜的拨着算盘说。
“麻烦掌柜的了,在此先行谢过。”红玉福了福身,捏了帕子进去了。
进了客栈房间从铜盆里拧了条布巾给虞斯凯擦脸,擦着擦着就就不自觉抚着这孩子的脸说:“孩子,我们暂时安全了……”红玉捏着布巾望着窗外出身。
“唔,红姑……”虞斯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醒啦?感觉如何,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红玉关切地问。
躺在床上的孩子露出一个“你可以放心的笑容”对红玉说:“没有,腿也没之前疼了,头也不昏。”
看着这个从小锦衣玉食而如今却屈居乡野旅店也不叫苦的孩子,心理有种说不出的欣慰,真是个不要大人担心的乖巧孩子呢。
放好靠垫扶着他坐起,端过桌子上的菜粥,本来还想喂他,虞斯凯却一把接过自己喝了起来,见此情景红玉掩着袖子笑了,说:“一路奔波劳累,吃些易消化的东西,等心绪平静了,红姑再带你去吃好的。”
“恩……”虞斯凯一边喝粥一边模模糊糊地应着。
“我们现在暂时住在这间客栈里,我已经拜托这里的张掌柜的帮我们找一处小院落,等找到了就可以安定下来。”红玉慢慢地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然后再给你找个学堂去上学,男孩子总是要识字看书的,就像你父亲那样……”
“爹……也不知道爹和娘现在可好……”虞斯凯抬起头眼眶有些湿润,“娘说叫我以后再也别回去了,红姑就是我娘,我要像对待爹和娘那样孝顺红姑……我……”十岁的孩子嚅嗫着说着,这么大的动静他多少也只是知道的吧,生离死别总是伤感的,但是至少他活下来了,作为他爹娘唯一的孩子,他活了下来。
“…………你爹和娘会在另一个地方看着凯尔长大成人的…………”红玉接过他吃完的瓷碗安慰道。一边有转身去整理包袱,衣裳细软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钱。
虞斯凯看着红玉,眼睛里充满着依赖和尊敬,他觉得这个女子给人的感觉很强大,比自己父亲虞汉广还要强大。
十日后
红玉带着虞斯凯从外面回来,路过曲尺型大柜台时掌柜的叫住她:“姑娘,请留步。”
“掌柜的可有事?”红玉问。
“前几日姑娘拖在下找的院子,找着了,虽不是十分切合姑娘的要求,但也算可以了,不知姑娘今儿下午可否得空去看看,如果没空我和东家再约时间。”掌柜的利索地说完。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真是谢谢张掌柜的,下午有的是空,掌柜的把地点告诉我就成了。”红玉本想没半个月这事儿办不下来,这样一来如果那处院子合意的话就能尽快赶去咸阳。
“不不不,若姑娘不嫌弃我们同去,那个房东和我老交情了,我在场话也好说些。”张掌柜的放好算盘抬起脸说。
“那就又麻烦掌柜的了……”红玉心想,这人倒是热心。
待到下午带了虞斯凯一起去看了,院子不大却干净整洁,就两间屋子,还有一间是柴房,也不在大街附近,一条小巷弄拐进来,幽静而隐蔽。知道了红玉和虞斯凯的境遇之后,房东也极其爽快,自行把租金抹零,红玉笑着谢过,先付了半年的租金,接下来就去客栈结算了房钱直接取了包袱就过来了,虞斯凯帮着红玉一起打扫忙忙碌碌倒也快活,添置了些桌椅家什、床单被套之类,院子虽小一收拾倒也精神。站在院子里,夕阳在自己脸上烙下浅浅的阴影,深深吸了一口久违了的江南温润空气再慢慢吐出来,生命就是轮回,转了一圈又回到这里,也不知道下次又会迁徙去哪里,自己就像是一个旅人,一直不停地在走着,没有尽头没有出口,没有亮光,没有方向,而开始的地方已经远的看不见了,但至少自己没有把自己弄丢。
收起渐渐拉远的思绪,红玉走去厨房做饭,水晶虾仁,扬州炒饭,银鱼羹,翡翠菜心,一直马不停蹄地这么多天,要好好给凯尔做几顿饭,这孩子还在长身体呢。
弯着腰在灶台上舞者锅铲,不大会儿三盘热气腾腾的菜便做好了,盛起锅里的炒饭招呼虞斯凯来吃饭,然后转身去揉另一只盆里的面团。
虞斯凯进来看见红玉, “你坐下先吃,我做些烙饼和肉汤,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你切记不要出去,门我会锁好,谁敲你也别应,哪怕是张大生也别开,知道吗?”红玉交待着。
“红姑要去哪里?”扒了一口饭喝了一口汤虞斯凯问。
“我去咸阳看看你爹娘,如果可以,我想把他们也接过来……”面团的手慢下来,如果要去的话,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好……”虞斯凯低着头乖乖吃饭。
“我快去快回,不会耽搁太久,你一定要听话,别让我担心……”红玉揉完面团洗过手坐下来。
“红姑放心,我不会闯祸的。”虞斯凯虽然年纪小,说到做到这点和他父亲很像。
咸阳,虞府
咸阳的天空及其可怖,灰黄灰黄的颜色云层之间裂开一块,像丑陋的伤口。红玉第一时间到了虞府,之间大门已上了封条,日子是六日之前,隐身闪进院子里,到处一片狼藉,布帛书页家具残肢遍布满地,院子里的几棵树也歪歪斜斜,想着几日前自己还好好站在这里,如今满目疮痍。叹一口气,看来自己来晚了……
再赶到柳府,也是这副残败的景象,封条也是六日之前,心里突然一阵说不上的慌乱,赶到城门口看到讣告,九卿之一虞汉广,蜀中人氏,因参与丞相谋反现人赃俱获,判其满门抄斩,边上一张讣告,尚书柳仲履,咸阳人氏,隐匿官员上书而协同丞相祸乱朝纲,其子柳暝暗中篡改官员上书,迷惑圣上,罪加一等,判满门抄斩。落款日期均是四日前,红玉痛苦地支着额头,满门抄斩……满门抄斩……
自己真的来晚了……红玉木木地走在街上,柳尚书定然死不瞑目,三朝忠臣就这样被完全磨灭,可惜了柳暝这个有为青年,还有蓿儿和他那八岁的幼子柳清逸……
汉光和晨露……对这个结局是早有预见了吧,那天才如此急匆匆地要自己带着凯儿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荒郊的乱葬岗,被处决的犯人都被胡乱地扔在这里,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迎面扑来,红玉走进仔细查看,此时已是六月天气,尸身均已腐烂,面目不可辨,也无法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红玉对着这些凌乱的尸身磕了一个头,施了个赤炎咒,不大会儿熊熊大火便吞没了一切,重重地叹一口气,想起了自己当年烧了断壁残垣额庆枫部的样子,此情此景是多么相像啊。
红玉腾身而起,转身的时候眼角有水泽落下,她就这样浮在空中看着,烧的差不多时敛神准备回会稽郡了,突然天上有什么东西不断落下,一片两片三片,居然下雪了,一开始还是零星几片,瞬间满天满地都是白色。呼吸间都是冰冷的味道,能看到大街上渐渐聚满了百姓,都是一脸惊恐差异不知所措的表情,飞过宫殿时可以看见一个头戴珠帘,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表情明灭不可辩
六月雪……皇帝……你为了收回皇权,这次牺牲了多少忠臣良将,还有多少无辜的官员……你手上有多少人的命,沾了多少人的血……
白色的雪花不断落下,洁白晶莹地诉说着自己的清白,多年后咸阳的百姓仍旧记得那年异常的六月飞雪,还有人说似乎看见漫天飞雪中有一道红色身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