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妃常星路》璧羽穹凰

78、几则小番外

　　（一）
　　“羽悠，你很节约粮食呢。”
　　再一次看到秦羽悠把碗里的米饭吃得一颗不剩，顾源枫忍不住赞赏道。
　　节约粮食无疑是个很好的习惯，但在当今社会，仍保存这种美德的人很少很少。无论是拉关系还是谈感情，大酒店都是最优选择。然而，一场饭局下来，酒是一箱一箱地进肚子，却没有多少人动筷子，一桌子昂贵的山珍海味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撤进垃圾桶里。
　　尤其是像秦羽悠这个年纪的少女。她们追求苗条，追求骨感美，天天嚷着减肥，胃口比老鼠还小，一顿饭吃下来还剩下一大半，更不吃隔夜饭菜，大大便宜了垃圾桶。
　　顾源枫是孤儿院出身，但自小到大，他还真没见过一个比秦羽悠更节约粮食的人。
　　明星的形象很重要，但她从不为了保持身材浪费粮食；打包在很多人眼中是穷酸的代名词，但她不会为了面子上好看就在酒店放弃打包；她的真实情感一直掩得严严实实，可看见有人浪费粮食时，她就会不自觉地皱紧眉头。只要把食物摆在她面前，她就会吃得干干净净，从不留碗底。
　　“应该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小学课本上不是这么教过么。”秦羽悠浅笑道。
　　节约粮食……么？
　　秦羽悠心中有点苦涩的味道。
　　很早很早以前，她没有这个好习惯的。但经历过一次饥荒后，它就强硬地融入她的骨头和灵魂里，让她无法忍受任何浪费粮食的行为。
　　秦羽悠想起了那场毁了她一生的灾难。
　　一条条干涸的河道，一块块枯裂荒芜的田地，没有半点绿色的黄土地，衣衫褴褛的流民，饥饿和疾病交织的痛苦呻吟，廉价的泪水哭号，散发着腐臭的尸体，无用的金银细软，一张张空洞绝望的脸，争夺食物溅起的血，贱如草芥的人命……这些，是秦羽悠心中关于“饥荒”的最真实也是最直观的印象。
　　节约粮食，大概是饥荒的后遗症吧。
　　“源枫，你饿过肚子吧？”秦羽悠突然问道。
　　“当然。”顾源枫点头。只要是个人，估计都有饿肚子的时候。劳动量加大一点啦，晚一点吃饭啦，都会导致肚子饿的。他想起他的学生时代，每次课堂结束后所有人饥肠辘辘地往食堂冲刺的场景，开怀地笑了。
　　“那你连续饿过几顿吗？”
　　“嗯，有时候工作繁重时会忙到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
　　“那滋味如何？”秦羽悠接着问。
　　“非常难受。”虽然不理解秦羽悠为何会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顾源枫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如果几天都饿着肚子呢？”
　　“……”顾源枫突然想起某日在电视上看到的关于几个矿工遇到矿难，在矿洞中坚持了七八天被人营救的新闻。一个个壮硕无比的汉子，七八天仅凭着少量的水和岩石上的苔藓填腹，救出来时已是瘦骨嶙峋的骷髅架子，比起几天前瘦了好几圈，几乎不成人形。
　　顾源枫狠狠地打了个颤栗。饿个几天……或许他都想把自己手上的肉都啃下来充饥了。
　　“如果是半个月呢？一个月呢？甚至几个月？”
　　顾源枫自我代入角色，骤然间面如土金。饿个几天都能让人濒临死亡，他无法想象那么长久地饿着肚子是什么感觉。光是遐想，就让他浑身冰冷。在现代，除非遇到什么天灾，否则即使是乞丐，也不可能几天都食不果腹。
　　“如果饿了那么久后，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你觉得这样的人日后会怎样对待粮食？”
　　“无比珍惜，绝不浪费……”顾源枫被秦羽悠的话引导着，自然而然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然而，答案一出口，顾源枫就愣住了。
　　难不成……怎么可能！
　　顾源枫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打量秦羽悠。
　　虽说她的家庭不富裕，但也没穷到连食物都吃不上的地步吧？她所说的，应该不是自己的亲身体验吧？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也从没断过粮啊！
　　可是……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她的行为……
　　不可能，没听说她以前遇到过什么天灾人祸被困住啊！
　　或者……她是在耍他？
　　“砰！”惊堂木和桌子相互作用发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乍响，他仿佛听到某个著名主持人的配音：“恭喜你答对了！”。
　　对啊，秦羽悠素来喜欢耍他，这次一定也是这样！不会错的！
　　回想了一下他们的对话，顾源枫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从始至终，秦羽悠一直都在诱导他往这方面思考啊！
　　他朝秦羽悠怒目而视，却发现自己又浪费表情了。在他胡思乱想时，秦羽悠早已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剧本上了……
　　顾源枫沮丧地撇了撇嘴，埋首于工作之中，没发现秦羽悠手指用劲过大，差点没把剧本抓变形了。
　　那段记忆太苦太涩又太深刻，每回忆一遍，心里的伤痛就更深一分。
　　在引导顾源枫走向真相的同时，她的心，又一次经历了无助、悲伤和苦痛。
　　后遗症……其实，刚度过饥荒时，她得到的后遗症，岂止只有节约粮食一种？只是，其他后遗症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治愈了，例如，一看到食物就会揽到胸前，如动物护食般警觉地扫视四周以防被抢；例如，拿到食物后就狼吞虎咽，尽快把食物入腹，因为她曾在饥荒时由于饮食速度过慢经受食物易主的惨痛教训；例如，时刻保持饱腹状态，以免又遭遇突发□□故；例如，随身带着一些食物……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有些事情，多想无益，只会让自己沉沦到绝望之中。
　　秦羽悠深吸一口气，把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扫到回忆的旮旯处，密封。
　　突然，她绽开了笑脸，笑颜中有种很复杂的悲伤却又满足的幸福。
　　那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是她在饥荒中唯一收获。
　　每次用餐时，她总能感受到那种幸福感从心底漫出，让她在享用每一顿饭时都觉得格外香甜。
　　那是平常人未曾关注也感受不到的、活着的幸福。
　　那是独属于罹难后幸存者的、最珍贵的礼物。
　　（二）
　　“羽悠，身为一名职业演员，你必须对其他演员的演技有所了解，那样不仅有利于建立未来的人际关系网，也有助于你提升自己的演技。伟大如孔子不是也说么，‘三人行必有我师’，‘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自从发现秦羽悠对演艺界里的艺人没有任何了解，甚至没看过几部影剧，顾源枫张口结舌了半晌，回神后立刻语重心长地对秦羽悠进行劝诫。
　　秦羽悠一听，的确是这个理。万一日后碰上某某演员，若是连他演过什么、演技如何都不知道，一交谈起来绝对会得罪人。为了弥补过失，秦羽悠态度良好地租回一大堆较为出名的影碟片，在空暇时间看上一些。
　　顾源枫很满意她知错就改的态度和神速的行动，为了不打扰她揣摩他人的演技，他连走路都踮着脚尖。
　　十余日后，秦羽悠归还了所有片子，并抱回一堆新的DVD碟子继续观看，顾源枫觉得不对劲了。
　　“羽悠，之前的那些片子你都看完了？”
　　“嗯。”
　　“怎么可能？！就算你不眠不休，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拿来看片，看完那堆影碟片至少也需要一个月吧？”
　　“如果每部片都完整地看完，的确要花很长时间。”秦羽悠赞同他说的话。
　　“所以？”
　　“所以除了部分影碟片，其他的我只看了简介和精华部分。”
　　“什么？！”
　　“世界上的影碟片何其之多，单是最近几年的，都堆积如山了。我这是节约时间，提高效率。”
　　“高效率低质量，这方法要不得啊！”
　　“不，你弄错了。我问你啊，一个演员的演技好坏是不是从一部片里就能看出来？”
　　“正常情况下，是的……”
　　“既然明白他的演技如何了，那他演过的片看个简介和精华部分不就够了？一般来说，大部分明星提起某部影碟片，只会就其中最经典的场景进行评点交流，难道不是么？”
　　“是这样没错，可是……”
　　“这样做节省了不少时间，是吧？你知道的，明星的空余时间都不是很充裕的。”
　　“……”顾源枫瞟了瞟书架上新添的一排书，翻了翻白眼。
　　他真的不想吐槽，可是，这么一大堆刚看完的书又是怎么回事？
　　能在空余时间的空余时间里看完这些书，你真的很忙吗？！
　　话说，他以前带过的那些明星都因赶通告赶节目赶演戏等各种赶忙活得一塌糊涂，闲成她这种模样的绝对空前绝后有木有！
　　“同一个明星，只要看过他的成名作，接下来就轻松多了。把他演过的所有片子集中在一起，一部片浪费不了二十分钟。”秦羽悠指了指地上被分成好几堆的碟片。
　　浪费？喂喂喂，你用词太过分了吧？好歹你现在看的都是一线演员的杰作啊！
　　顾源枫一边吐槽一边在心里默算。当他心算出结果后，他咋舌了，再过三天，秦羽悠就可以再换一批碟片了！
　　真是惊人的速度！可是——
　　“不对啊！如果你真是这样看片的话，上次你花的时间明显超标了！”
　　“哦，因为我把它们分成三个等级，不同等级观看的时间不一致。唔，例如刚才举例说明的那些，就是普通级别的。”
　　居然私自给别的演员划分三六九等，你的信心究竟有多爆棚啊？！等等……她刚才说什么？普通级别？这些都是一线演员的作品好不好？！
　　“那个，另外两种级别呢？”顾源枫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心里，有一个不靠谱但很符合她思维的猜测……
　　“‘优秀’和‘不错’。”
　　“举个例子？比如代表人物什么的？”
　　“莫梵。楚落遥。”秦羽悠很淡定地说道。
　　“哈？”顾源枫垂下三条黑线。果然……在你心里，只有影帝级别和天王级别才能看吗？
　　难怪你看得这么快！这两种级别的人在偌大的娱乐圈里也属于凤毛麟角的稀有物品啊！
　　“嗯，优秀级别的影碟片我都完整地看了下来。我特别优惠了不错级别的，虽然没看全但也差不多了。”
　　什么叫特别优惠啊！楚落遥听到你这么评价他的影片会哭的，绝对会哭的！
　　“咦，这里面怎么没有宫廷剧？”顾源枫翻了翻码得整整齐齐的影碟片，发现里面古装片武打片爱情片狗血片警匪片等等类别齐全，就是少了宫斗片。
　　“哦，那些东西完全没有观看的价值，我没有租回来。”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口吻。
　　“为什么这么说？”顾源枫狂化了。这也不用看那也没必要看，敢情你整这么多影碟片回来是想玩叠罗汉的对吧？
　　“那些写宫斗的编剧脑子太简单，思维逻辑混乱，剧情胡编乱造缺乏真实性。”秦羽悠口下不留情，把编剧们狠狠地批斗了一番。
　　“你先看看这一段，看完后告诉我感想。”秦羽悠拖过自己的电脑，熟练地上网搜视频，把进度拉到某一个位置，然后把位置让给顾源枫。
　　搞什么啊这？
　　顾源枫把探究的目光定在电脑屏幕上。
　　这是一个一线女明星拍的片。眼下，视频正播到她掉入皇后的陷阱，被诬告下蛊谋害死一个怀孕在身的妃子，人证物证齐全。她极力为自己的清白辩解着，在皇上冰冷的目光下悲痛欲绝。
　　秦羽悠暂停了视频：“怎么样，你想到些什么？”
　　“没什么问题啊，她演得很好呢。”这个女明星演绎得很有感情，一举一动都把角色的性格和心情演出来了。顾源枫有些摸不着头脑，秦羽悠所说的问题到底在哪里？
　　“我问的不是她演技如何，而是剧本本身如何。”
　　“也没问题啊。”顾源枫实话实说。
　　“这么说吧，这部片设定的背景是不是这样的，朝廷等级森严，皇帝英明睿智，女主的后台形同虚设，是依附皇帝宠爱上位的？”秦羽悠循循善诱。
　　“嗯，是这样的，没错。”
　　“女主全然不顾皇太后和皇上都在场的场合下，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还对皇后出言不逊，甚至空口无凭地说皇后才是幕后黑手。全场那么多人，竟然容忍她一个人发飙那么久，上下尊卑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呃，这大概是编剧的一点失误吧……”顾源枫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好吧，他承认他之前没发现这个毛病……
　　“一个英明睿智的皇帝，竟然会被如此明显的阴谋诡计蒙骗过去，太可笑了吧？他的耳朵难道是接收器，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而且，身为皇帝需要谨言慎行，心思内敛，他却喜怒形于色，被谣言轻轻挑拨了一下，就明显地表达出愤怒之情，对之前爱得如珠似玉的人冷眼相对，这就是所谓的明主？”秦羽悠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齿。
　　真正的明主，应该是像燕晟那样的吧？他分明看出皇后的毒计，却为了日后更大的利益，假作不知，毅然牺牲了自己……呵，明主，那样绝情绝心的皇帝，才是能统御天下的“圣明”之主啊！
　　秦羽悠嘲弄地想着。
　　“这……”顾源枫歪了歪嘴巴，耸拉下耳朵。
　　他错了他错了，这剧情设计得真的很有问题啊！这里面的皇帝分明就是小白啊！
　　“还有，他后宫里的三千佳丽难道都是小白兔吗？竟然解决不了一个只会一拆就穿的小阴谋小把戏的皇后？还有，后宫里见不得光的伎俩层出不穷，这么点小事情就能惊动深居宫内礼佛的皇太后，让她亲自上阵插手此事，她是太闲了还是想被活活累死？”
　　“呃……”顾源枫词穷了。
　　“女主没有强硬的后台，是像菟丝花一样缠绕在皇帝身上才能在黑暗的后宫里存活下来的。她就只有这么点资本，居然敢在皇太后和皇上面前大言不惭地污蔑皇后，她的脑子怎么长的？更奇怪的是，皇帝都对她失望透顶了，失去了皇帝这个倚仗，又背负害死怀着龙子龙孙妃子的罪名，她竟然还能活着？这个背景的律法如此宽松？皇后傻了吧，竟然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在这个风云浪涌、不知哪天谁突然得势、谁突然失势的后宫里，还能留着对方的一条命？三千佳丽也都是傻子吧，竟然不在这个天赐良机下一鼓作气地把她灭了，任由她再次艰难地爬到她们头上？她们难道不懂得铲除异己？”
　　“……”顾源枫低头忏悔。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怎么能因为崇尚爱美人不爱江山戏码的浪漫言情剧满天飞的缘故，就彻底忽视了剧情的设定是否合理，他不该随波逐流的啊啊啊！
　　不过，羽悠似乎对宫斗片的要求特别严格呢，狗血剧的吐槽点满地都是，她却一点也不排斥，只是单单紧抓着宫斗片被大众无视的BUG不放。
　　这明明就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啊，为什么现在越来越有滔滔不绝的趋势了？
　　“那个，羽悠，你很讨厌宫斗？”顾源枫打断秦羽悠的挑刺。
　　秦羽悠一愣，浅笑道：“你怎么会产生这种错觉？我只是觉得那些编剧编出的剧情太不合理，是在严重挑衅我的智商。”
　　那样的剧情……把她以前所处的世界反衬得更像人间地狱，而她这个从地狱里挣扎着爬到顶端的人，无法容忍这种面目全非的扭曲，仿佛她的所有努力所有挣扎，对那些编剧而言只是一个有趣的笑话。
　　人的想象力虽然是无穷的，但是，过于主观的情感却限制了他们的幻想，他们手中的笔无法还原一个真实的后宫，只能勾勒一幅自以为是的失真的宫斗图。
　　宫斗不是谁都能写的，没有亲身经历过宫斗的人，无法确切地描述出其中的惨烈与悲戚。
　　这种失真的宫斗片，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你一直用专业的眼光分析这些影碟片，之前我还错怪你不够敬业来着，真是失敬啊失敬。
　　顾源枫暗道。
　　两个月后，秦羽悠又回复到以前一有空就看书的状况，悠闲自在得不像个明星。
　　“羽悠，你怎么不看影碟片了？做事情要持之以恒……”
　　“都看完了。”秦羽悠优哉游哉地丢过去一句话。
　　好吧，你牛！要不要这么让人艳羡的说！
　　顾源枫把剩下的话全噎死在肚子里了，默默地淌着宽面条泪。
　　（三）
　　“哇啊啊啊啊，有鬼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高分贝的声音威力十足，撼得整栋房子摇了三摇。
　　“源枫，我发现你有男高音歌唱家潜质，要不要我帮你在Mavis那里报个名？”秦羽悠撩了撩额前垂落的长发，半俯着身子，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顾源枫。
　　顾源枫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左胸，那里的剧烈起伏还未平息下来，清晰地传达出他刚才恐慌的程度之深。
　　“我说，你能不能别在晚上散着长发穿着白裙在客厅里游荡来游荡去？你知不知道那样很吓人？”顾源枫横眉倒竖，罕见地生气了。
　　要知道，他这辈子不怕蛇不怕黑，不怕蟑螂不怕流氓，怕的就只有虚无缥缈的鬼魂幽灵什么的啊！
　　偏偏秦羽悠还弄了身肖似那种东西的打扮在关了灯的客厅里走来走去，完全没有一点收敛的自觉，甚至用长发覆盖住了脸！
　　被秦羽悠这么一吓，顾源枫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哎呀，抱歉啊，我忘了你最近暂住这里的事了。”秦羽悠一脸歉然，“我只是在找感觉。”
　　多么充分的理由啊！
　　顾源枫泪奔。
　　秦羽悠悠闲怎么了，你羡慕了不平了又怎么了，为什么偏要整出点事情让她做呢？
　　他为嘛要让秦羽悠看到这部灵异片的试镜函啊！
　　怕鬼怕得要死还主动往身边放一个真人版的，这不是找虐么他！
　　活该你被吓活该你尖叫活该你后悔！自作孽果然不好活啊！
　　他动了动瘫软的脚，勉强从地上撑起身体爬到沙发上坐好。
　　“羽悠，你演技那么棒，不用这么折腾就能演好了，这样做多麻烦不是？你不是还有几本书没看完么，这段时间完全可以节约出来看书啊！”顾源枫用大灰狼诱惑小兔子开门的语气对秦羽悠说道。
　　他这次真是吓得惨了，竟第一次摒除经纪人的意识，让自己手下带的演员不要下苦功夫练习排戏。
　　可惜，秦羽悠不是傻傻的小白兔。她含羞带怯道：“演鬼魂幽灵靠的不只是演技，还要配合个人感觉营造气氛。我从没演过这类角色，所以只能私下里多花些时间琢磨一下，免得到了摄影棚后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秦羽悠坚决不承认，她刚才其实是故意的，故意把顾源枫吓得魂不附体的。但她也没有说谎，她的确是在揣摩鬼魂幽灵出现的时机和场景，只是顾源枫比较倒霉，是她选中的“评估”她演得真实与否的实验小白鼠。
　　顾源枫警惕地看着秦羽悠的脸。她会为了这种小事娇羞脸红？他才不信！相较之下，他更相信这是用来麻痹他的伪装。
　　“羽悠，要不咱们约法三章吧？第一，你要找感觉前先通知我一声；第二，你不能在客厅里找感觉；第三，不要在夜里放灵异片的配音。”为了自己的精神着想，顾源枫极力争取正常的生活环境。
　　“可以啊。”秦羽悠答应得格外干脆。
　　顾源枫狐疑地看着秦羽悠真挚的眼眸，烦躁地挠了挠头。
　　虽然得到秦羽悠的诺言了，但她答应得太快了，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下，让他很是不安。
　　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呢？
　　“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一件事了。”秦羽悠在门口停下，回首。
　　“什么事？”
　　“以后别发出这种叫声了，漂亮的女生尖叫还能引起别人的怜惜，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惨叫……真的一点美感都没有。”
　　我为嘛要搭茬啊？！
　　顾源枫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地响。
　　顾源枫发现自己有隐性的乌鸦属性，因为他每次的想法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例如这次誓约。
　　才没过多久，他就被浩瀚如海的悔恨淹没了。
　　时光宝盒，你在哪里？我迫切地需要你啊！
　　顾源枫以头抢地。
　　定下誓约后的几日，他尝到什么叫自食其果了。
　　在约定之前，他只是非常偶然地被白衣飘飘的秦羽悠吓过几回，而约定之后，这样的惊吓天天都有，还日日夜夜陪伴着他。
　　镜头一：顾源枫在卧室里安排秦羽悠次日的工作日程，突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拍上他的肩膀，一个阴冷如地狱之声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源枫，我要开始练习了~”
　　镜头二：某日，顾源枫在盥洗间洗脸，刚刚睁开眼睛，就从身前的镜子看到自己身后突兀地闪现出一个贞子打扮的人影，那个人影还前后左右无规则飘动着，长长的头发下传出若有若无、幽然渺远的声音：“要~开~始~了~哦~”
　　镜头三：某夜，顾源枫要找秦羽悠商讨第二日的某件大事，发现她的卧室已经熄灯了，连门也上锁了。他以为秦羽悠睡了，失望地叹了口气，回过身时，却惊觉背后无声无息地立着一道白影：“你找我有什么事？”
　　……
　　镜头N：顾源枫在客房里安寝，睡意朦胧间，耳畔突然传来一阵阵细碎悠长的叹息声和挠被子的窸窸窣窣声。他颤抖着身体，忍着一身鸡皮疙瘩缓缓睁开眼睛，视野被两颗闪烁着亮光的眼球和白光闪闪的牙齿占据着！然后便听某人说道：“源枫，我找感觉去了~”
　　“啊啊啊，我受够了！羽悠，我求你了，那约法三章还是作废了吧，你以后想找感觉不用再和我汇报了！”几天下来瘦了一圈的顾源枫抱头大叫道。
　　视野里毫无预兆地出现一个人影，无论是谁，都会被吓一跳的，更何况那个人打扮得和个鬼似的。对超级怕鬼的顾源枫来说，这样的意外不只是简单的惊吓，而是折磨，是凌迟！
　　这世界上有两种怕鬼的人，一种是越被吓神经越韧，最后不再怕鬼；一种是越被吓神经越脆，到后来轻轻一吓神经就断。很显然，顾源枫是属于第二种的。
　　看着眼圈黑青外加满眼血丝的顾源枫，秦羽悠终于良心发现：“好吧，我不会再穿着这身打扮故意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安心吧。”
　　真可惜，他属于第二类人呢，这个方法矫正不了他的弱点呢。
　　顾源枫瞪着熊猫眼，血丝化作火焰在眼里熊熊燃烧：故意？你终于承认了哈！怕鬼的人你伤不起啊！
　　经过许多个安宁夜晚的缓慢治愈，顾源枫终于熬过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醒的日子。
　　没多久，这部灵异片正式开拍了，cos贞子很长一段时间的秦羽悠拍摄得一帆风顺。
　　事后，顾源枫翻旧账时，突然想起几个深藏心中的疑惑，好奇地问道：“那几天你是怎么做到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明明时间那么短暂，她不可能轻手轻脚地进行移动的。
　　“哦，这个嘛……”秦羽悠笑了笑，“就这么走啊。”
　　秦羽悠连鞋也不脱，直接穿着家居拖鞋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用行动演示给顾源枫看。
　　顾源枫屏住呼吸，安安静静的客厅里，只听到挂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顾源枫毛骨悚然，惊恐地看着秦羽悠。
　　光着脚丫走路没有声音，他还能勉强理解，毕竟人的脚底是软的，和猫的肉垫有几分相像，可是，这是拖鞋诶！她真是人么？
　　“那……那走路像飘……飘的呢？”顾源枫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看一看就明白了。”秦羽悠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T恤牛仔裤，想了想，把一本书顶在头上，又走了起来。
　　她走了一圈又一圈，头上的书仍稳稳地呆在原地，纹丝不动。
　　“看明白了吧？”秦羽悠把书从头上拿下来，笑着问道。
　　“保持身体重心不变，一直在平行于地板的一条曲线上，穿着裙子走起路来就跟飘着似的？”顾源枫想通了其中关节，可是……
　　他的双脚打着摆子，往后挪了几步：“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些天被吓得狠了，他的心里还残余一点风声鹤唳的后遗症。虽然他的理智排除了秦羽悠是鬼的幻觉，但他的感性却不是这么想的。
　　人类……真的有可能做到她刚才做的那些么？
　　“扑哧。”秦羽悠弯着眼睛笑了。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你有接触过古代宫廷礼仪的知识么？行不动裙是古代有身份的女子行止间最基本的要求，她们自小在礼仪嬷嬷的教养下学习这些礼仪。”
　　听了秦羽悠的解释，顾源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脑袋清醒了。
　　觑见秦羽悠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他恼羞不已，别过头不看秦羽悠：“还不都是你害的？”
　　要不是你一直装鬼戏弄我，我会脑子混乱到怀疑你的种族么？真是的！耍人要有个度啊！
　　“哎，照你这么说，这是古代宫廷女子的礼仪内容，你怎么会的呢？这东西没那么容易学会的吧？”顾源枫还有疑问。
　　“所以嘛，我就是古代宫廷女子的幽魂，这个身体被我侵占了……”秦羽悠又拉长了声音，音调忽高忽低，若隐若现。
　　“行了，骗了我一次，你还想骗第二次？你当我笨蛋吗？”顾源枫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转身走人。
　　是啊，你不是笨蛋，所以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算不上纯粹的现代人呢。
　　这礼仪，本就是我在前世学的，学得当真不容易呢。
　　我一直在说实话，可惜，你不肯相信啊。
　　秦羽悠意味深长地笑了。
　　（四）
　　某日，秦羽悠被某个崇拜她的新人求教了。
　　新人红着脸，腼腆而又兴奋地瞅着她，水漉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前辈，我是公司刚出道的Alen，我一直很崇拜您！”
　　秦羽悠比Alen高挑。她把下颌一收，脖颈一曲，挠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起Alen。
　　Alen芳龄二八，韶华正好，一举一动都洋溢着青春和甜美的气息，毫无做作的矫情之气，纯真无比，一看就是个还未被复杂的人心和社会玷污的白纸。
　　这样的小白兔，即使在新秀中也算少见了。
　　秦羽悠粉丝遍布大江南北，新人中也不乏她的崇拜者。但这是第一次，有新人如此大胆，主动走到她面前表露心意。
　　有意思！
　　秦羽悠弯了弯眉，温柔地笑成一弯新月：“是么？我很高兴，谢谢你的支持！”
　　哇，真人比电视上更温柔呢！
　　Alen为自己心血来潮的举动欢欣鼓掌。她和偶像对话了！前辈一点也没有大牌明星的架子，平易近人得很呢！
　　“不好意思，我还有一点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再见！”秦羽悠看了看时间，想起接下来还有一场通告要赶，很有礼貌地告辞走人了。
　　Alen被秦羽悠的笑容治愈了，晕乎乎地傻笑着，没听到秦羽悠的话。待清醒过来时，秦羽悠早已无影无踪了。
　　啊咧，人呢人呢？
　　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就不抓紧时间多聊几句啊？
　　Alen耸拉着脑袋，叹气连连。她又气又恼，习惯地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决定制定一个“和偶像混个熟脸”的作战计划。
　　“那是谁？”顾源枫在不远处看到她们的互动，却又想不起对方姓甚名谁，便有些好奇。
　　“呃……是公司的一个新人，说是很崇拜我。”秦羽悠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哦。”顾源枫顿时失了兴趣。每年都会有众多新人出道，他哪里记得住。况且，他一心扑在秦羽悠的星路上，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那些无名小卒。
　　这只是一个插曲，没必要弄清楚这个新人的名字，顾源枫更不欲往脑袋里快要饱和的名字储存库里再添枝加叶了。
　　不过——
　　“被人当面表达情感，还是一个新人，你有什么感想？”顾源枫挤着眼问道。
　　“什么感觉？挺开心的吧。”秦羽悠笑道。
　　“哦哦，果然是大明星了啊——”顾源枫打趣道，内心却陷入了自我陶醉中——我是伯乐啊伯乐，相中了一匹最神骏的千里马！
　　秦羽悠看懂了顾源枫的想法，莞尔一笑。
　　这人，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不值得放在心上。但一段时间后，他们晓得他们错了，错得很离谱。
　　Alen也忒有毅力了，只要她在公司里，Alen总会在不久后赶到她身边，用各种憧憬的、欣悦的、欲语还休的表情注视着她，让她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秦羽悠扛不住她的粘劲，几日后便举了白旗，空闲时也能和Alen聊上几句。
　　一阵时间后，Alen和秦羽悠真的混成了熟脸。
　　这关系一好，以往不好意思会说的、问的，就源源不断地从她心底冒出泡了。
　　“前辈前辈，您看我这个表情做对了吗？”
　　“前辈前辈，要怎么哭才能达到梨花带雨的效果啊？”
　　“前辈前辈……”
　　终于有一日，她把心中积压良久的想法解压了。
　　“前辈，我的演技不好，您能教我一些技巧之类的吗？”
　　“我听人说，演戏就是把剧本里的剧情准确无误地复制出来，是这样的么？”
　　“不，剧本不是第一，最重要的其实是感情。
　　“只是依瓢画葫，永远无法演出真实感。在演戏时，你应该带着自己的理解和情感去揣度角色的心情，带入角色去哭去笑，这样你就能演绎出真实感来。
　　“剧本只是基础，只有用心去看、去想、去演，我们才能塑造出一个形象丰满的角色来，才能让角色深入人心，让人看了不觉得那只是一部影剧，而是真实存在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但是，你要切记一点，面部表情的控制最是重要，你要饰演的角色是什么性格的，你就要用面部表情展现出来，让观众也看明白。例如，现实中一个城府深沉的人，通常是面不改色的，不会轻易流露出真实情绪。但是，搬到屏幕上来，你总不能一直微笑着，或是一直摆着面瘫脸，因为，观众是不可能透过你面部上不变的表情看到你心中涌动的各种情感。
　　“在屏幕上，坏人做了恶事会在别人不注意时奸笑，但事实上很多心思深沉的坏人都会不动声色地表现出和周边人一样的反应，以免遭人怀疑。不要说在众人前奸笑了，即使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们也不会露出一点破绽。所以，你要适当地把表情夸张化，但又不能过于夸张，否则就会显得虚假，这其中的度是最大的难处，也是最大的考验，你要好好把握其中的分寸。”
　　秦羽悠滔滔不绝地传授着演戏技巧，Alen很认真地听着，还拿本子记着，头和手都没闲下来过。
　　她听得双眼发亮，深觉受益匪浅，心里对秦羽悠的评价，又升了老大一截。
　　在演艺圈内，大部分人都敝帚自珍，就怕对方把自己的本事学了去，抢了自己的机会，很少能看到这么提携新人的艺人了，Alen觉得自己没有崇拜错人，高兴得不得了。
　　“又一只没看清你真面目的迷途羔羊，真为她感到可惜。”顾源枫怜悯地摇了摇头，“要是她知道你私底下是如何偷懒随意的，她的心估计就碎了。”
　　秦羽悠撇了眼被她放在一旁的剧本，又埋首于闲书中去了：“那是她的事，和我无关。我自认自己没有穿白袍子充神棍，她要崇拜我我也没办法。”
　　“呵，真是冷漠的说法呢。”顾源枫笑了，“既然事不关己，你为何又教得这么认真？”
　　秦羽悠手一顿。她突然记起，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她也曾这么细心指导过叶芊语。
　　她又翻了一页：“唯我独尊是很寂寞的，高处不胜寒。如果能培养出几个对手，把演艺圈的水搅得更浑，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
　　“唯我独尊……吗？羽悠，你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顾源枫被秦羽悠的大言不惭深深煞到了。
　　“啊，抱歉，一不小心说溜嘴了，你把刚才的话忘了吧，我重新补充下。”秦羽悠一心二用，边聊天边看书，“其实嘛，我只是客窜了一下园丁，为演艺界的花骨朵们好好地浇了浇水，以便她们茁壮成长，将来造福大众。”
　　顾源枫喷了。
　　能把唯恐天下不乱的目的瞬间美化成为人民服务，秦羽悠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啊？！还要不要下限了你？！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当他看到圈内和媒体对Alen越来越高的评价时，他总是满心纠结，不知道该高兴的好，还是郁闷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