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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宫凄凄惨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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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还不是威武大将军的时候,其实没有那么威武。
阿爹给我们请了教书先生和习武师傅,一心想将我们教成人中龙凤。可惜秦穆生性顽劣,学来的东西不是用来忽悠阿爹,就是用来忽悠阿爹的侍卫。
不过再高的树也有倒的一天,秦穆逛窑子时终于被阿爹抓了个正着,阿爹一气之下直接将他送到了东北,行军打仗去。
犹记得那年夏日,相府池塘里的荷花一朵一朵开得正旺。我常常觉得那荷花与荷叶合起来就像阿爹一张老脸,不仅水光粼粼,而且坑坑洼洼。
我屡屡与阿爹说起这件事,他总是义愤填膺地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犊子!你这犊子!你这犊子!!”
然后我就特别想念秦穆,希望他能犯点什么事儿来转移一下阿爹的注意力。
于是,在这个到处是蟋蟀的叫声的无聊且烦闷的夏日里,白絮絮的出现成了我们家上至老仆下至老仆家的媳妇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他们都说:“白侍郎家的小姐,长得可俏了,没准儿以后会给大少爷当媳妇儿呢!”
事实上初见她的那日,她就坐在我们家的荷塘旁,脱了脚丫子寻凉快。那两条细白的小腿儿在水里晃啊晃,恰巧插在了阿爹那张老脸的鼻孔里。
我从树上跳下来,对她说:
“嗨。”
她当时就给吓到了,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作为回礼,我也努力地睁大眼睛表示回视。哪知她忽然就莫名其妙地红了脸,慌慌张张穿上那双翠绿的绣金鞋,一路小跑回到了屋子里。
阿爹说应白侍郎之托,白絮絮可能要在我们家呆上十天半个月。头几天她还比较怕生,不大出房门,阿爹便唤我带她上街走走。偶尔闲得慌了,还会到她房里小聚,小吃小喝一番。
渐渐地,她便与我熟了起来,说起话来也不那么拘谨了。有一回,我带她到街上游玩,几个不带眼色的市井流氓将我们围住了。白絮絮胆子小,一直躲在我身后。那流氓头头一双眼睛老往我身上瞧,我知道,穿着男装的我看起来和秦穆无差。秦穆这个人,总是很有菊花运的。可白絮絮虽站在我身后,脸蛋上那姿容也不是常人能比的。所以,未免这位在丞相府做客的千金心里难堪,我很是侠义地将那几个无视她的无耻狂徒教训了一番。
回想起这件事时,我还总是沾沾自喜,总算我也做了一回英雄啊。
那之后,白絮絮和我关系更好了。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她走的那一天。
那日,她将我叫到了院子里。我站在桂花树旁,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满面娇红。
“秦,秦公子,这是我娘亲在福音寺给我求的香囊,送,送给你......”
我掏了掏耳朵,问:“你叫我什么?”
她愣了愣,道:“秦,秦公子......”
我接过她手中的香囊,说:“等我阿哥从西北回来的时候,会帮你交给他的。”
她又愣了,随即睁大眼睛,那秀丽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她颤抖地伸出纤纤玉指,往我胸上一戳——
自然是软的。
那大眼睛里渐渐盛满了泪水,待泪水终于盈眶而出时,她才终于掩面离去。
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当时年纪还小不懂事,后来才恍觉,原来白絮絮是误将我当做了秦穆,白费了一番女儿心思。想来当时她没给我一巴掌,真是宅心仁厚啊。
即使我的心肠较常人要厚实些,每每想起这回事,心中还是人道地稍微感受到了一点内疚。
..........
待我从白絮絮的事上回过神时,祁凤辰已经要和太后告辞了。
我醒了醒神,跟着对太后行了一礼,便随他一同出去。
不知不觉间,时辰已至正午。我惦记着早让碧儿备好的午膳,便对祁凤辰说:“皇上若无其他吩咐,臣妾就先回宫了。”
花公公笑呵呵说:“娘娘别着急呀,尊皇上的吩咐,老奴方才已经唤御膳房传了膳,今儿您就和皇上一起用膳吧!”
我瞅了瞅祁凤辰,他无视了我的眼神,径直走在我右前方。
我问:“我能将碧儿带上吗?”
他停下脚步,斜睨着我。
我虔诚地望着他,双手合十做保证:“碧儿不会吃很多的。”
他嘴角勾了勾,不知为何眼里多了一丝笑意,未待我反应过来,便径直拉了我的手往他宫里走去。
然而当我坐在饭桌前时,心里还是十分庆幸碧儿没有跟来的。
望着那一桌子的蒜炒大葱,大葱炒蒜,我沉默了。
花公公为难道:“这...这一定是御膳房的给弄错了,老奴这就去换,这就去换。”
祁凤辰说:“不必了,这就是朕想要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把茶端上来。”
花公公有些不知所以然,呆呆地应了声“是”,复又在我俩身上瞧来瞧去,才低头退下。
我私以为,定是祁凤辰心里惦记着昨日我“微服私访”一事,变着法子惩罚我呢。
不巧的是,本宫偏就爱吃蒜炒大葱,大葱炒蒜了!
毫不在意宫人的眼神,我随手抓起一把大葱,干净利落地咬了下去。
尽管在葱里混着的芥末让我始料未及,我还是默默地吞了下去。
“皇上,茶沏好了。”花公公将沏好的茶递给了祁凤辰,然后低头退下。
祁凤辰轻啜一口,道:“好茶。”
我孤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把戏。
“朕今日上朝时听说了件趣事,爱妃可想听听?”他微笑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明明写着“抗旨者死”,我只好如捣蒜般点头。
“听说今儿一早有个叫白萧的男子到城里报了官,说昨夜当朝的威武大将军将他打昏在郊外,要求给个说法。”
我的睫毛颤了颤。
他瞟我一眼,又继续道:“可是秦将军称他昨日下朝之后,就一直呆在贤己宫里探望爱妃了。”
我一身冷汗,傻呵呵笑道:“那真是奇了怪了。”
祁凤辰挑了挑眉,放下茶杯,“哦?爱妃也觉得奇怪?这白萧本是宫中御用绸庄云纱绸庄的老板,这其中若无猫腻,怎会无端诬陷秦将军呢?这事儿可将丞相大人愁翻了。”
哎呦,这追求秦穆的小子居然还是个大老板!
正在我暗自懊悔当初打昏他时没有在他身上摸两把的时候,祁凤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我面前,两只手撑在我桌前,笑眯眯问:
“不知爱妃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凉颤颤的,不自觉地将身子靠后了些。
问我有什么看法,这不是存心为难我嘛!我若是承认了将白萧打晕的人是我,这私逃出宫的罪名肯定抹不掉;若是不承认......
偷瞄了一眼他那难辨神情的脸色,我暗自吞了吞口水。
若是不承认,让他的将军小情人担了这罪名,指不定暗地里怎么报复我。
想到这里,我颇有些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谁知他瞧见我的神情后忽然眸子一暗,随即对外吩咐道:“都下去吧。”顿了顿,又道:“关门。”
两旁的宫人立刻应声而退,我傻傻问:“干啥?”
他眯着眼将我上下打量一遍,我被他瞧得有些毛骨悚然。只见他那薄薄的嘴唇弯了弯,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
“侍寝。”
我瞪圆了眼睛,磕磕巴巴道:“皇、皇上,这才午时不过一刻,啊咧??皇上!!”
不待我反应过来,祁凤辰就直接将我抱起,往房间最靠里那张梨木雕花的龙床走去。我惊悚异常,他却神色无异。新婚之夜那股锥心的痛还深深烙在本宫心里,失措之下,我只好嗫嚅地开口:
“皇上,臣妾知错了。”
他果然停住脚步,侧头斜睨我,嘴角微勾。
“何事?”
我扁扁嘴,不情不愿道:“是臣妾打晕的白萧。”
他挑高了一边眉,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我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这白萧,本宫没有跟他计较搅乱本宫微服私访的计划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跟皇上告御状了!
在脑里稍稍酝酿了一下,我道:“臣妾近日来在宫中无事可做,皇上又公务繁忙,臣妾实在无聊,才出此下策混出宫去。”说到这里,我还颇幽怨地瞧了他一眼,“可是这白萧,将我认错成家兄也就算了,还扯掉了我束发的簪子。未免身份暴露,我不得已才将他打晕。”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地观察他的脸色,见他并无异常,心里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话已说完,却不见他放我下来,只得小心翼翼提醒道:“......皇上?”
他似是满意地点点头,“既是这样,丞相大人对白萧也有个交代了。”说完,又继续朝着床走去。
“啊咧?皇上,臣妾已经招了......”
“所以你可以开始侍寝了。”
“皇、皇上......”
...................
待我腰酸背痛龇牙咧嘴地从祁凤辰那张巨大无比的龙床上爬起来时,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碧儿打开门,见我醒了便端了一盆水走上来,笑道:“娘娘,您可醒了。”
我瞧了瞧四周,不知是否光线较暗的缘故,我忽然觉得这里怎的看着这么像我的贤己宫。遂问碧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酉时了,娘娘。”
......我在心里含蓄地慰问了一下那个让我睡到傍晚的罪魁祸首之后,才扶着腰将衣服穿好。
正欲起身回我的贤己宫,碧儿却说:“不必了,娘娘。皇上离开前吩咐说娘娘今晚可以在这里就寝。”
我瞪圆了眼睛,还在这里就寝?!
愤恨地踹了一脚那雕花的大床,我不顾碧儿惊慌的眼神,愤然离去。
然而事实证明,我这一脚踹得过于鲁莽了些。
捂着被踹得肿痛的脚一路蹦蹦跳跳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贤己宫,我发现不知何时宫里的东西已经消失了个精光。
我立即冲到床边掀开床底——
古董不见了!翡翠珍珠不见了!!连那金子做的夜壶也不见了!!
我惶恐地后退几步,莫不是遭贼了?
“来人啊!抓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