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语》黑色雏菊

4、第 4 章

　　第四章
　　“奶奶，我回来了。”我推开木门，小心不让它晃动地太厉害。
　　“非常抱歉，今天只有这么多。”我把篮子放在灶台上。一把少得可怜的野菜让篮子看上去大得刺眼。
　　奶奶狠狠瞪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走开，拿起水桶去河边打水。
　　在奶奶家住下已经一个月了，当初一下子没能明白的事实渐渐明晰了起来。
　　我死了。我的魂魄来到了流魂街。而且很不幸地落在了最贫穷、最破败的草鹿区。万幸的是，奶奶愿意收留我。虽然条件是我包办所有的家务，虽然经常受到她的责备，虽然第一次见面时她那毫不掩饰的恶意从未消失，但我还是很感谢她。至少我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最初听到我死了的消息时，惊讶并没有持续多久。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伤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些遗憾，没办法看到姐姐们发现我还活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算了吧，就让她们高兴去吧。权当我做了一件好事。其实，我一直没能接受我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活着的时候，我就从不信神。妈妈的房间里总是供着一尊佛像，一次她邀我喝茶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一点。还记得她因为我盯着佛像看太久而面露愠色，告诫我佛的尊颜是不可直视的。我假装喝茶，用上好的白瓷杯掩住嘴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佛恐怕并不支持我们的行当。我很聪明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可是，神偏偏向不信神的我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死神。这是我从奶奶口中听到的一群人。在她的形容下，死神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是尸魂界的主宰，压榨着住在流魂街的普通魂魄。他们巧取豪夺、掳掠成性，都是因为他们草鹿区才变得这么残破。奶奶愤愤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面无表情地听着。我一向不太相信别人对某件事的评价，我喜欢自己去确认。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死神之中应该的确有这样的坏人吧。
　　无聊。我打了个呵欠。把水桶抛到河里等它注满。死神是什么样的跟我没有关系。只要他们不侵犯到我的生活。
　　有些头晕，我在河边蹲下。一个月以来吃的只是野菜，我大概有些体力不支。即使这样，还要天不亮就到很远的山上去挖。去晚了的话就会被别人挖光了，就像今天这样。在草鹿区，每天都有因为食物而起的争执，流血事件就像家常便饭，死人的话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草鹿区的魂魄无人想管，也无人能管。完全是自生自灭的炼狱。谁更邪恶、更残忍，谁就活的越长。虽说魂魄会死这一点很好笑，不过我的确看到过一个人在我面前化成了灵子消失了。奶奶说，流魂街的魂魄死了之后会化成尸魂界的灵子去补充建筑物什么的。拿死人盖房子吗？我心想，可真够恶趣味的。
　　手中的麻绳绷紧了，我慢慢地拽着它，把水桶提了出来。
　　无意中瞥了一下桶中渐渐平静的水面。我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个人是我吗？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竟憔悴了这么多。双颊全都凹陷了进去，颧骨突兀地耸起，像要刺穿皮肤一般。眼睛显得大了许多，无精打采地眨巴着。脸色苍白得可怕，一点血色都没有。
　　这还是原来那张让全江户的女人嫉妒得发狂的脸吗？我讽刺地笑了，这还是那张为我引来杀身之祸的脸吗？如果当初是这样的一张脸，我也许还能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
　　我压下心头的苦涩，站起身来。一阵黑暗蒙住了双眼，最近每次站起来都会这样。我立在原地，等视力恢复。咦？这种晕眩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双脚站立不稳，身体抑制不住地向后倒去。别洒了水。这是脑袋中最后的意识。我试图握紧水桶却使不上劲。手无力地松开了，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在了草地上。凉凉的液体泼上了我的脚。
　　重重的倒在地上，头摔到了一件很硬的东西。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