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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心魔魇生 ...

  •   五年级下学期,突然之间就开始流行《霍东阁》里面熊英翘的发型,班里大部分女生都开始把马尾辫偏着梳。头发不长的女生恨不得也把能揪起来的几颗头发偏着梳,赶不上流行的步子似乎很被别人瞧不起。
      安茉被小仝妈逼着留头发,她不是喜欢长头发的女生,但小仝妈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逼着安茉把焦黄的头发留到了齐腰长。安茉又不会自己扎鞭子,小仝妈就把安茉的头发扎成两条麻花辫,扎的特别紧,拽着安茉的头皮都要掉下来似的,这样就可以一个星期不用再给安茉扎鞭子了,每过一星期给安茉重新扎一次头发。但问题是安茉的头发过几天就会痒,小仝妈为了扎头发省事儿还不让安茉在这期间洗头发,所以安茉只能是用铅笔伸进头发里当痒痒挠
      查范范从开学那天起,就像得了忧郁症一样迟钝,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不爱上课,也不爱说笑话传纸条了,连零食都懒得吃。从阿吴唧唧喳喳的多嘴中,安茉才知道查范范是个没有户口的黑人。查范范的妈妈一口气生了三个丫头,千方百计的托关系找人,总算把查范范的户口名额搞下来了,偏偏这个时候,查范范的妈妈又怀孕了,查范范的爸爸找来瞎子摸,还请来狐仙掐算,都说怀的是个带把的。于是本来属于查范范的户口名额就给了未来的带把的,查范范被丢在她奶奶家自生自灭。
      她根本没办法考初中,就算是小学还是查范范的奶奶跪在董校长的办公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了好久,总算混到了小学读书的权利。奶奶给查范范取的名字本来是查饭饭,意思是长大了有口饭吃就行,但当时董校长不大同意,他觉得文化人总的有点儿追求,刚好奶奶娘家姓范,就给查饭饭改成查范范。不过名字对查范范而言,随时改随时用都无所谓,她没有户口本,用任何名字都说的过去。
      “那六年级以后你怎么办?”安茉很担心查范范的未来,没有户口似乎等于一个人不太存在,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连个书面的东西都没有。
      “我会出去闯世界的!我要给我爸爸看看,不光是他会骑着摩托车到处跑。”查范范懒洋洋的说着,她爸爸是小城市第一批骑着摩托车拉活儿的黑出租,每天只要推着摩托车戴着头盔在火车站或者是长途客车站一等,总是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过客要坐他的车去某个不太熟悉的目的地。
      “闯世界哪有那么容易的?”阿吴非常质疑查范范的雄心壮志,多少人在小城市打拼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老婆孩子火炕头。
      查范范懒洋洋的说,“我奶奶给我算过命,这辈子别的可能犯愁,但饭还是有的吃的,而且我是躺着吃饭的人。”
      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诱惑人,就连十几岁的孩子都惦记着要闯一闯。

      期末考试的时候,突然开始流行新加坡电视剧《人在旅途》。之前看过了那么多的民国电视剧和武侠片,民国电视剧的装束还是老派的,比如《霍元甲》和《霍东阁》,包括《上海滩》,发哥再帅,他的着装其实是不可复制和模仿的。《射雕英雄传》之类的古装戏再抓人眼球,毕竟那些头饰和服装没办法直接搞出来穿穿。《人在旅途》中的角色的时髦和都市的感觉,一下子就刺激到了小城市的居民,原来人家的生活还可以过得那么光鲜,原来小城市之前还有那样的比小城市好得多的另外一个城市。
      《人在旅途》的主题歌也流行了好久,“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人生本来苦恼已多,再多一次又如何,若没有分别痛苦时刻,你就不会珍惜我,千山万水脚下过,一缕情丝挣不脱,纵然此时情如火,心里话儿向谁说,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只要你也想念我……”
      这首歌的歌词几乎一夜之间,成为所有抄写歌词的学生日记本上最多的一首歌。香港电视剧多半的歌词是粤语,北方人虽然竭力模仿“类好啊”、“媳妇你啊”等等,但总归是舌头长得不大不小,没办法从根儿上喜欢。这也是《人在旅途》歌词流行的主要原因。
      吴岱融的惊艳小生亮相,虽然比周润发的《上海滩》和《鳄鱼潭》比不了,但属于另外一种别样的风情。很快就有大一票的女生迷上了吴岱融,争着买他的粘贴,后来吴岱融版的《绝代双骄》,他再次白衣胜雪的成为花无缺,于是所有的女生都爱极了他。
      安茉也喜欢抄写《人在旅途》的歌词,她到没有情如火,也没有心里话儿向谁说的情愫初冬。安茉有的只是反复的命运之错和旅途坎坷,缺什么就注定渴望什么,安茉一直在反复咀嚼“我不怕旅途孤单寂寞,只要你也想念我”,这个世界上到底会不会有人想念自己呢?如果有,那个人是谁呢?是不是也跟自己似的倒霉催的。

      六年级伊始,安茉的作文莫名其妙的成了最好的,还被老师抄写到黑板上,让班里的学生各自抄回家当范文复习。班里的学生开始用异样的眼神扫视安茉,好像是小仝妈私底下给了班主任什么好处似的。
      看着满满一黑板的自己写的作文,安茉一点儿特别的情绪都没有,飞扬的粉笔尘透过玻璃窗透过的阳光缝隙,肆意的飘扬着,不知道会涌入谁的呼吸道。她没感觉到开心,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心,安茉都没有过,相反,她反而心里更加的不安。倒霉的太久了,安茉怎么可能会相信好运气落到她的头上?

      安茉的的铁砂掌连半成火候都没练成,查范范骑着摩托车来黑活儿的爸爸出事儿了。警察找查范范爸爸尸体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没有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眶,看着一望无际的如童话般清澈的蓝天,他的摩托车早就不知去向。
      查范范来上学,所有的人都用同情和怜悯的眼神看她,但在同情和怜悯的背后,大家更关心的是她爸爸的眼睛为什么给挖去了?杀人不过点头地,不就是抢了摩托车吗?不就是见财起意吗?关心这件事儿的人还有跟查范范爸爸一起跑黑摩托车的同行,谁都不想跑着跑车眼睛没了,赚钱归赚钱,但命还是比钱重要的,所以一下子好多跑黑摩托车的人都变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个案子破的很快,线索就在凶手想快点儿出手杀人越货劫来的摩托车。警察追着被抢走的摩托车这条线,抓到了凶手,凶手对于剜去查范范爸爸两只眼睛的解释是,他杀了查范范爸爸,但从查范范爸爸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离远点儿,那双已然失去生命力的眼睛里的自己就变的远远的,他走近点儿,那双眼睛里的自己就变得大大的。凶手说不管他怎么走,似乎都走不出查范范爸爸的那双眼睛,他想着自己的影子肯定是印在那双死人的眼睛里了,所以他剜掉了眼睛,这样就不会留下证据了。
      原来真的是魔由心生,我们忌惮的不过是别人眼睛中的自己。
      查范范竟然没有异于平时太多的表现,她照样懒散的趴在课桌上,照样提不起什么兴趣吃零食,照样学着安茉的样子,把削好的铅笔插进头发里挠痒痒,有时候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拍脑袋,还能从细密的头发里拍出匆匆忙忙想逃走的虱子和篦子。查范范就会把吃的饱饱的虱子放到两个指甲盖中间,啪的一挤,脆生生的还挺响,然后就能看到如武侠小说中所言的吸星大法那种功夫搞出来的效果,虱子扁扁的就剩了下一张皮,两个指甲盖之间殷着红兮兮的血迹。查范范吹掉虱子被挤扁的皮相,再一个个的对付还没发育成虱子的篦子。
      “你恨他吗?”安茉憋了好久,终于还是问查范范是不是恨她死去的爸爸,那个男人死了也没安生,希望他下辈子头胎的时候阎王爷别忘了给他安上两只眼睛才行。
      “当然恨了,他给了我一个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生命。”查范范的这句话说的太过成熟,安茉哑然,也是,没有任何手续和户口本等书面文件能证明查范范是查范范,没有具体东西能说明查范范是某年某月某时生的?还是男的女的?
      如果安茉细究起来,查范范会告诉安茉其实这句话不是她说的,是她读大学的舅舅家的表哥说的,她只不过转述而已。就像小学生写作文,用的最多的都是名人名言,那个时候老师教育的很扯淡,没事儿就让大家摘抄名人名言,如果谁的作文里有名人名言,哪怕是一个从来不出名的“即可诺那不脱裤子夫斯基”说的,又或者是一个外国著名作家“你拉克丝”都行,只要是个外国人的名字,老师就会觉得这个学生非常之有水准,若是连番的引用列宁说斯大林说等等,那这个学生的作文可就非常不得了了。
      “不过他现在死了,我倒是还活着。”查范范龇着牙笑了,笑得很奇怪,就好像某个名人名言说:有个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这句话是有出处的,出自臧克家的《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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