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不过尖尖角》十八子墨

1、永无止境

　　李铎被小仝爸礼贤下士般的送出门，小踏步似的绅士一样离开。春宵一刻值千金，李铎只不过吃了次夜宵，家里还有那个漂亮的出名的戴着垂到肩膀上的大耳环的女人等着他，那个女人他可以随便偷，翻来覆去的偷，因为是他老婆。
　　小仝爸回到屋子里，从厨房里分别拿出菜刀、锅铲子、烧火棍等等，耷拉着脸，象是看腌臜贱妇一般的眼神扫视着小仝妈。小仝妈无需扭捏作态，大部分女人这个时候应该是羞愧难当的，无颜见江东父老，至少也是面红耳赤的，但小仝妈是面不改色的。其实也有些难为她了，因为她的面皮比较黑，所以红起来羞愧起来，是看不出来的。
　　安茉多少明白了小仝妈最近为什么那么支持小仝爸去干黑包工的活儿，支持到每次小仝爸拎着行李卷出门，小仝妈就热情的送出去好远，一直会送到火车站，送到火车开走了才安心回来。原来真的是饱暖思□□，小仝妈之前的愿望多么的简单，只要小仝爸能买回来小仝二叔家胖乎乎湿哒哒的海参吃就行，有了浪琴和瑞士梅花表，她还是惦记上了男人，或者她被别的男人惦记上了，因为小仝妈总是对别人说，别的男人都是邪邪的瞅着她。
　　“我×你妈的，×你八辈祖宗，你背着我偷男人！”小仝爸来来回回的基本都是这几个意思，摆在他面前的菜刀、锅铲子和板砖、烧火棍在昏暗的白炽灯下面闪着别样的色彩。
　　小仝妈揣摩了小仝爸的心思，至少小仝爸嚷嚷了大半个晚上，还没有真正拿一样东西抡到她身上。所以小仝妈硬挺挺的把之前的耷拉的脑袋竖了起来，梗着脖子一脸的无所谓，赶上小仝爸骂的厉害，小仝妈还会时不时回两句，比如，“×你们家八辈子祖宗，一百八十辈的祖宗！”
　　安茉坐在湿哒哒的褥子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浑身不停的发着抖，牙齿也跟着打颤。旁边睡着的小仝这会儿才醒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小仝爸又看看小仝妈。
　　“妈。”小仝揉着眼睛，咧着嘴。
　　“睡觉，乖，睡觉。”小仝妈的母性瞬间苏醒了一下下，她给小仝摆出笑脸。
　　小仝看看安茉，又看看屋子里坐着的冷着脸的小仝爸，竟然真的抱起被子重新倒了下去。安茉真的羡慕小仝的睡眠质量，她就睡不着，怕小仝爸真的跟小仝妈打起来，怕自己尿床被小仝妈发现，怕邻居听到家里的吵架声。
　　小仝爸骂累了，抓起屋子里的两把红色的折叠椅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嚷着，“你给我滚！这两把椅子是你这货买的，你都拿走！”
　　“家里的东西都是我买的！”小仝妈的了理，索性开始撒泼，“饭锅、窗帘、被单毛巾统统都是我买的！”
　　“那些骚玩意儿你都拿走！”小仝爸抓起小仝妈说的那些东西，统统丢到外面，最后起身往外拖小仝妈，“滚！离婚！”
　　小仝妈自然不肯往外走，大半夜的让她往哪儿走。僵持了一晚上的冷战和骂站终于爆发为肢体冲突，小仝爸和小仝妈厮打起来，动不了菜刀和板砖还是可以扇耳光的，还是可以用脚踢的。小仝爸扯着小仝妈的头发，小仝妈疼的嗷嗷叫着，她除了能挠和抓，什么都做不了
　　小仝被厮打声惊醒，哇的一声哭起来。安茉愣了一会儿，终于从湿湿的被窝里爬出来，冲上去拉架，她才11岁，比例非常不协调的站在两个大人之间，吃力的喊着别打了，什么都做不了。
　　安茉一边拉架一边感觉内心无比的痛苦，她是想看见小仝妈被打的，想起以往的种种的，安茉巴不得有人狠狠的收拾眼前的这个婆娘，最好把她打的再也不能说出恶毒的话。但当小仝爸发狠的抽着小仝妈的耳光，发狠的扯着她的头发，差点儿连头皮都扯下来，安茉硬起来的心就像破冰的初春一样，噼里啪啦的软了下来，所以她才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拉架，慌乱中不是挨了小仝爸的拳脚，就是被小仝妈挠破了胳膊和脸颊，安茉竟然没觉得疼。
　　小仝光是坐在被窝里哇哇的大哭，哭的声音越来越大。
　　安茉恼火的瞪小仝，大声喊，“快去找三姨和三姨夫啊！”
　　小仝这才低下去哭声，刚才被窝里站出来，又开始大喊，“我不敢一个人去啊，外面黑。”
　　安茉气的差点儿拿锅铲子丢小仝，他拿石头丢安茉脑袋的时候怎么敢了？跟着葛治国帮着王淑嫦，当着全班那么多学生批斗安茉的时候怎么敢了？
　　“我去找，你拉架！”安茉顾不得尿床后湿透的秋衣秋裤，拿起衣服套上就往外走。
　　小仝又哇的大哭起来，拽着安茉的胳膊不放，“我怕啊，我跟你一起去！”
　　安茉气的抓起小仝的头发往后推，小仝妈已经被小仝爸压在身底下，小仝爸双手卡住小仝妈的脖子。小仝妈刚才还又喊又骂的，这会儿变得支支吾吾的。安茉想走又走不了，小仝哭的哇哇的，安茉冲过去拉架，被小仝爸一巴掌扇过去，晕头转向的撞到炕沿上，鼻子滴滴答答的开始滴血。安茉爬起来，抓起柜子上的锅铲子，开始噼里啪啦的砸窗户玻璃。

　　后半夜静，有一点儿声音都会扩大很多倍。安茉一口气砸了七八块玻璃，周围邻居家陆续亮起灯，开始有人披着衣服走出来，扯着嗓子喊：哎，小仝家的，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邻居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七嘴八舌的。小仝爸被外面的喊声惊到了，放开被自己掐的半死的小仝妈，小仝妈差不多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这会儿慢慢苏醒过来，半死不活的抓着炕沿爬起来。外面已经开始有邻居啪啪的拍铁门了，还有的人翻墙头跳进来想看究竟。
　　“没事儿！”小仝爸朝外面大喊了几声，恼火的四处看了几下，抓起烧火棍没头没脑的抽打安茉，“×你妈的，玻璃不用花钱吗？驴操玩意儿，没一个省心的，你怎么不死了得了！”
　　周围邻居慢慢散去，安茉捂着脑袋忙不迭的护着被打的地方，她的鼻子还躺着血，秋衣秋裤湿湿的，被后半夜的凉风一吹，凉飕飕的。小仝妈缓过劲儿，发现安茉尿床，一枕头砸过去，“没出息的货，这么大了还尿床！”
　　安茉的五年级就是这么开始的，不管是身上，还是心里，里里外外，全他妈的是伤，伤的她都不好意思跟查范范和阿吴说，也没法说出去。她开始憎恶每天放学回家，甚至后悔那天晚上自己帮忙拉架，干脆让小仝爸掐死小仝妈算了，打死一个少俩，反正都是她不喜欢的人，要不就把她打死也行，自杀太痛苦，安茉自己下不去手。
　　其实安茉不知道，一个人要是还怕死，就还有勇敢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