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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的第二职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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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代表的职责之一就是交作业。话说那天俞代表绝对是带着一副耀武扬威的神情走进语文教研室的。
她把作业本往晏重华桌上一丢,一节嫩藕似的小臂几乎伸到他鼻子下面,生怕他看不见她明晃晃亮晶晶很难看的黑色手链。
晏重华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半响才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老师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他放下手里的钢笔,揉了揉右手手腕。
“没事了,你去吧。”淡淡的口吻。
小葱趾高气扬地离开。一雪前耻的豪迈一直延续到下午自习课。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佩服自己那天的反应速度和果决程度。
自习课上到一半,当教导主任忽然带着几个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她疑惑了一秒钟,然后,说不清的,心头忽然就打了个小闪电。她迅速地把手放到课桌下面,脱下了那只手链。
突击检查。
校规明确规定,高中生不准佩戴首饰。一旦发现,东西没收,通报批评。不过女孩子嘛,有时想戴点小玩意儿那就是天性,一般来说,哪个老师注意到了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只要不碰见正儿八经的大检查该戴的就都戴着。这样的检查很少,上一次应该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然后,今天,又来了!
一共有七名女生被抓。
下课后班里呼天抢地。
学生戴首饰就是戴个好玩,没人会选择很贵重的那种。可那不是,有些东西它意义不同啊,它也许是别人送的啊,也许还不是一般人送的啊。就算是自己买的,对于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一根项链在她还没有看厌的时候,被没收了也会很心疼的。
小葱攥着自己幸免于难的手链,特想就这么冲到晏重华面前去问一句:“你说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田怡爸妈都出差了。她今晚要住小葱家。
小葱是单亲。父亲过世时她还不满十岁。母亲姓柳,是市医院有名的外科医生。有个孪生弟弟叫小桦,跟她同级不同班。
两人到家时柳医生还在医院没回来,小桦已经到了,走过来给她们开门。田怡跟小桦每次见面二话不说,先要互相吹捧一番。
“嗨帅哥!”
“啊美女!几天不见又白嫩了许多!跟椰树牌椰汁似的。”
“你还不是一如既往地英俊,以后别再这么说我了,我会当真的,然后失眠。”
小葱翻翻白眼,自顾自弯腰换鞋。就见小桦蹲下去咳得惊天动地。
田怡大奇:“几天不见变纯情了?”
“你给我买药了吗?”小桦好容易止住咳嗽,站起来问小葱。
“妈批准你吃了?我今天忘带手机了。”
很多人都以为有个当医生的父母会异常方便,不去医院开方,随时有人指导用药。而事实是,只要不是什么大病,医生很少会让家里人吃药。他都会寄望于你天然的抵抗力。
小葱有年冬天发烧烧到39度,柳医生镇定地留在医院加班,什么药也不给吃。只是让小桦守着随时汇报病情。后来快40度了,小桦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哭了,柳医生沉吟半响,问:“她喘不喘?”小桦说不喘。于是继续观察。又等了俩钟头,还不退,柳医生终于发话让小桦去买退烧药。结果,吃药之前量了次体温,39度!柳医生马上说不用吃了。小桦说可我都买回来了。结果柳医生语重心长:儿子啊,这药买回来,还没吃,病就好了。这是好事儿啊!
小桦看着姐姐:“马上高考了,考验我也不能赶这个时候啊。”小葱说我现在给你买去。小桦说算了,妈快回来了,我给她打电话。
田怡换上小葱的拖鞋,叉腰站在一旁说:“帅哥啊,提醒你,像你这长期生活在女生宿舍的人可容易变态啊!”
小桦面不改色:“放心吧,我要是变态一定娶你。”
“凭什么?”田怡大怒。
“我要是不变态怎么可能看上你?”小桦淡定地解释。
小葱不去理会他们两个。走去自己房间拿手机。屏幕上显示两条未读短信。第一条自然是小桦的。第二条蓝光闪闪两个大字——变态!是昨天新存的号码。
“不逗你了,今天学校要查仪表。”
接收时间是上午十点,正是她去送作业的时候!
小葱愣了两秒钟,按左键编辑短信。左思右想,最后打了两个字:谢谢。再想想,又加了个傻乎乎的笑脸。发送。
田怡推门进来,随口问了句:“给谁发短信呢?”她走到衣柜面前找到自己放在这里的睡衣,扔下一句“我先洗啊”,出去了。
小葱看着手机,半天没有回复。她进入电话簿,把“变态”两个字改成晏老师。
十分钟各自冲完澡。小葱和田怡坐在桌前写作业。小葱一边做英语阅读一边擦护手霜。护手霜快没了,她把两只手都伸进那个大瓷罐子里一阵搅和。田怡在旁边无比羡慕地说,“你的手好小。”
今天的作业不多。两张试卷,一张英语,一张数学。小葱比田怡早半小时做完。倒不是她天资颖悟,而是数学试卷上最后那几道大题她一搭眼就知道做不出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于是早早爬上床发呆。枕边就放着一本挺有意思的小说,可今天怪了,不想翻!
田怡伸了个懒腰:“终于完工了。”她打开书包把作业塞进去。然后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好希望天快点亮啊!”小葱诧异:“我没听错吧?”高三生,每天恨不得刚躺下就起来,还有人盼着天亮!
田怡鄙夷地看她:“别跟我装啊!明天第三节语文课,我就不信你不想早点看见晏重华!”
“也就是看在眼里呗,你还能看到手里啊?”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连看在眼里的福分都没有?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田怡点小葱的脑门,力道不小戳得她一摇三晃。
“咦?”她忽然一把拨开俞小葱的睡衣领子,抻着脖子往里看。“你的文胸是什么牌子的?”俞小葱赶紧推她,“干嘛呢,非礼勿视。”
“你脱下来让我看看。”
女生都有一套在衣服里面脱内衣的办法。俞小葱脱下新买的鹅黄色文胸递给她,“这有什么好看的?”
田怡把她的小可爱拎在手里转了一圈,像个老太太一样啧啧了半天,然后才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外衣是给别人买的,内衣是给自己买的。内衣起码要比外衣高出两个档次,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女孩子要学会宠爱自己,你怎么又买这种地摊货?”
“我花了五十多呢,不是地摊货。非得像你,买四五百的才叫宠爱自己?”
“是啊,”田怡理直气壮。在俞小葱的胸前重重戳了一指,“可惜了这么好的坯子,跟着你真是委屈了。”
俞小撇嘴。
其实柳医生工资很高,按说她的家境其实跟田家也不相上下。不过她有弟弟,而田怡是独女。加上父亲早丧,母亲持家便愈加谨慎节俭,她宁愿孩子现在苦一点,而不愿一双儿女将来上大学,找工作,成家结婚,因为钱受委屈。
小葱是个懂事的孩子,况且母亲勤俭却不苛刻,她跟弟弟该有的都有,只是没法儿跟田怡这样的相比罢了。
她从田怡手中夺回小可爱,嗔道,“别总刺激穷人!”田怡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客厅倒了两杯柠檬水,递给小葱一杯,一边自己喝的咕咚咕咚的。喝完了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放,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了句,“他怎么能长成这样?”
“遗传呗,不是说他妈妈当年是潭州第一美人。”
“龙生龙凤生凤啊。哦对了,你知道他有个第二职业吗?”
“不知道,是什么?”
“裁缝!”
“真的?你听谁说的?”
“我在百度搜出来的。”
“我也搜过,怎么没看见?”
“哼,我是翻到第三千七百四十五页才看到的!大学毕业的PARTY上,他们班的女同学穿的晚礼服都是他设计的。”
“他们班多少女生啊?”
“十二个。”
“怎么可能,做得过来吗?肯定是要好的才做吧。”
“一看你就没认真做功课!重华没有要好的女朋友,对所有的女人都一样,一视同仁。”说完“啪”地关了壁灯,卧室陷入一片黑暗。两个人在黑暗中不约而同地猜想,如果重华只给一个女孩子设计了晚礼服,让她穿到毕业晚会上去,那将是怎样的情形!
语文是高考重点科目,几乎每天都有课的。但对女孩子们来说,下一堂跟上一堂之间总像隔了一千年,足以再造出一个长城,再往土里埋一万个兵马俑。
这一天该讲辛弃疾的《永遇乐》。
对现在的学生而言,诗词鉴赏课就是灾难。对没兴趣的同学,是虐待自己;对有兴趣的同学,是虐待诗人——无论多么血肉丰满的诗词经老师一分析都变成了干巴巴的骨头渣子,让人望而生畏。
所以人是要拿出来比的。